他又做梦了，

    梦到了在异界改变命运的那一夜。

    ……

    “一二、一二！”

    路明非随心地锤炼着身体，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拿着一张纸条，倒挂在地板之上。

    【一箱打折的袋装奶，半斤广东香肠，还有鸣泽在医院解闷的新一期小说绘，买完赶紧送来！把芹菜给我摘了，给你叔叔熬碗粥！还有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美国来的信！】

    “进了医院还不让我消停啊。”

    路明非头疼的按了按脑袋，叔叔和那个小胖子什么事也没查出来，最后被医院定性为失眠、焦虑，可婶婶硬是安排了全面检查和高档病房，医院也恰好在那天有“优惠活动”。

    （叔叔和鸣泽身上龙血的踪迹还得查，肯定有个源头。）

    他将纸条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家里安安静静，除了电脑里某个刚刚在游戏里和倒立用红点的他打成了平手的好友在不停的跳动。

    是个长相很欠的熊猫，ID是老唐。

    “维持人际关系真麻烦，不放点水都没人陪我玩。”

    这种事，很难说值不值得。

    路明非打了个哈欠，一遛小跑出门，走廊里安安静静，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

    真好啊，春天的太阳。

    没有龙的日常真好，只要没有那些尾巴的话。

    （周围一公里范围内有将近数位监视者，都含有含量略低的显性龙血。）

    “显性”龙血持有者，与叔叔那种“隐性”不同。

    如果以电器为例子，叔叔属于有固定的线路，没能源，没开关，无法激发龙血。这些人虽然能量极低，但线路、能源、开关完好。

    （刚发现了龙血，转眼间就发现了龙血的真正继承者，仿佛命运安排好了一切，哇哦，真厉害。）

    （问题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麻烦，必须再现出自己以前的行为习惯。）

    路明非心想以前他这个狗都嫌的衰仔，真不值得被流淌着龙血的隐秘组织盯上。

    他停止了细思，一路下楼，时不时慵懒地仰望屋顶，他在便利店买好了婶婶要的东西，在传达室取走了信函，又在书摊上买了本小说绘。

    “明非啊，都说你要去留学啊。”报摊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哪有，我还没想好。”路明非怀念地蹲在摊边蹭书看，“其实我更想呆在国内，是不行参军也行，你想啊……兵哥哥往那一站，多帅啊！”

    “那咋行！总要回来工作的，那小本本就是敲门砖啊，海归现在多吃香啊。”

    “你以后有大把的钱要花，肯定要多赚，传达室好像来了你的东西，你去看看吧。”

    信件？

    背后的间谍先生，你的心跳加快了啊。

    路明非无语地想到，这些尾巴跟了他好几天了，甚至在叔叔呆的医院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还极力推荐婶婶大考前给他和路鸣泽来一次全面抽血加ct体检，简直把可疑写在脸上了。

    但婶婶一听免费直接上去送，他只能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来拒绝。

    希望这封信件和包裹能有什么线索吧。

    路明非撕开信封，来信居然是用中文写的：

    亲爱的路明非先生：

    感谢你对哥芝加的兴趣，但是很遗憾，你未被录取……

    “OK！可以丢掉了。”路明非随手将它丢在地上。

    命运的大门关上了……

    “这里不许丢垃圾！！！”

    一位身穿保安服的门卫跑过来，几乎是瞬间将信从地上捡起，递上一份包裹。

    “签收，跟着信来的还有一份包裹，小兄弟，我们物业很难办的……麻烦你务必确认货物的完整性。”说到最后，他的鼻音重了三分，几乎快要怼在路明非脸上。

    “好好好，我带回去行不？”

    路明非应付地签上字，拿到了一封大信封，里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没头没脑地乱想着，倒出了……一只手机。

    纯黑色的n96手机。

    打开手机，里面居然还有一大半电，还有一个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

    （呵，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吗？）

    （保安、报刊大爷、送信的、抄电表的……非龙血持有者的监视者也有不少啊！他们试图安排我达到某种目的，无法确定善恶。）

    他翻看着捡起来的信件后续，上面巴拉巴拉的讲他虽然不是他们学校的料，但是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请他联系在中国进行学术访谈的古德里安教授，将会安排对你的面试。

    “卡塞尔学院……”

    “肯定是骗子啊！我可没买什么手机啊！跨国快递多贵啊，现在骗子都不计成本了么！”

    他奋然地翻开手机，拨打那个能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号码——

    “喂？110吗？”

    监视者：“……”

    …

    “我婶婶都说了，一定是骗子搞的！而且是熟人，熟人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警察局里，路明非一掌拍在信上，说得斩钉截铁。

    “没错，你做的很好。天上不会掉馅饼，遇到这种银行卡里多出钱，邮寄来的包裹里有贵重物品，一定要第一时间查清楚……”

    在询问室里，记着笔录的警察颔首赞同时，另一名民警面色怪异地接了一个电话，打断了同伴的笔录。

    “抱歉，那个卡塞尔可能真的不是骗子。是正儿八经有官方注册的哥芝加联谊学校，那个古德里安教授的签证也没有问题，手续合法合规，至于这个几千块的手机……可能人家外国人人傻钱多呢？”

    “真的吗？我不信。”

    路明非一脸正色道：“那可是在国外，骗你打几年黑工就能回本，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光肝脏和肾脏能卖十几万美元，骨髓啥的都是按克算……万一被嘎了腰子，境内的保险有用吗！？”

    那紧张的样子被两个警察看着眼里，他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有官方保证……应该……没问题？”

    “这怎么能没问题呢？！”路明非一脸沉痛，仿佛感觉世界一片凄凉。

    “就算它是真的，警官你看过06年的《录取通知》里的冒牌大学南哈蒙理工学院吗？一群学生拿着假冒的手续创办假冒的大学，还真收到了学费，通过了官方认证……那不叫‘骗子’，但那特么就是所野鸡大学！”

    “或许我们被骗去异国他乡后，还要在唐人街餐馆里洗盘子……论文被导师强占、你在那里结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是黑的……”

    路明非持悲观主义，跟他的“人设”一样，毫无进取心。

    “咳咳……没那么严重吧？”

    询问室的警察忍不住发笑，“那不是虚构电影吗？你很懂美利坚？”

    路明非：“有原型，叫查普曼大学。”

    “……”

    路明非忿忿不平道：“就算要选个学校，也要选个有学长学姐在的嘛，熟人好办事啊……我连他们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凭啥选这所破学校啊！阿sir，要是它们是骗子集团的话，算不算重大立功啊？有没有奖金啊？”

    “怎么可能会有！举报非法行为是每个群众的义务，少数造成严重影响除外……不过，如果他们过得好，你就去那所学校？”警察乐呵地问道。

    “那就要看那所学校有多人傻钱多了。”路明非羞答答地回答道。

    面对这个满嘴烂话的小孩，哪怕是警察也吃不消，只能连忙转移话题：“虽然出国的小孩不多，但只要他们不是第一次招生，留有记录，那应该还是能找到几个你将来的学长学姐的……我看看……”

    他随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按动几下，公事公办道：

    “还真有，两个跟你同校的，一男一女，一个是国外学校内的，一个是高一就在BJ预科班培训的。”

    “叫做……楚子航和夏弥？”

    路明非的神色终于有些动容，他指着其中一人的名字，笑嘻嘻地问道：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

    这是条并不宽阔的石头小路，就像随意洒落在城市中心，一条破败的、静静匍匐的长绳。

    路明非打着电话，耸拉着脑袋走在路上的时候，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嗯……苏阿姨你也不知道师兄在干什么吗？他在纽约？看到了他社团活动的打卡攻略？好的好的……替我向鹿叔叔问好。”

    为什么师兄姓楚，他的爸爸姓鹿？

    哪怕忽略这一串堪称四十多集家庭包饺子伦理剧，他也为楚子航的亲生父亲能和姓鹿的关系不错的行为肃然起敬。

    苏小妍，楚子航师兄的妈妈，并非龙血持有者。

    有过两次婚姻，

    第一次是和楚子航的爸爸——楚天骄，生下了“别人家的孩子楚子航”。

    第二次就是这位现任的鹿天铭。

    （那个卡塞尔学院似乎在招收龙血持有者……而且全员是显性状态，疑似掌握了某种激活龙血的技术。）

    （如果那位师兄真的拥有龙血，按照遗传学，他的龙血多半来自他的父亲。）

    楚天骄……这个男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如果他是知情人，并且也是“小龙人”的看护人之一呢？

    这并非不可能，因为他附近能感知的龙血持有者，除了三个最强者似乎在一家酒店筹备过家家一样的面试外，都在不约而同地监视他。

    他是初一时被送到仕兰中学初中部的，如果按这个时间计算，他至少被这群疯子监视了六年……甚至更久，婴儿出生的时候可是能验脚后跟的血啊……简直是在圈养某种稀有动物。

    我的父母……他们知情吗？

    知情的概率很大，记忆中我是被他们送到仕兰中学的。

    三个卡塞尔想要的学生，都特么在仕兰中学就读，怎么可能是偶然？这破学校是啥龙窟吗？！

    路明非曾数次怀疑父母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但都毫无意义了，现在他可以确定，即使他们真的存在……要么是跟在他们身边更不安全，要么就是真的坑！

    呵，卡塞尔。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仔细想想，他能没心没肺地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路明非含着泪从包里掏出了一份传单，上面标注着这座二三线城市的地图。

    他带着万一的希望，用手指头在仕兰高中、楚子航的家画了几条线，他犹豫片刻，又加上了一个地点。

    黑太子集团工厂。

    楚天骄工作的地方，据苏阿姨讲，他是给老板开车的司机。明明是本该忘记的男人，那个很温柔的阿姨却还是记住了他努力过的地方。

    嗯，路明非心想鹿叔叔你先走开，帽子戴好。

    这是参加卡塞尔面试外的第二个线索……

    时间对不上，楚子航是去年才被卡塞尔录取，而楚天骄在四年前就失去了踪迹……

    如果说加入卡塞尔预科班就放手的话，那是高一才能加入的项目，而师兄当时还在初中部，按照他们为我准备的面试来看，他们“很守规矩”，疑似有官方势力，不然警察不可能随便给他两位学生的联系方式。

    呵，一个成型的组织最大的毛病——体制化和惯性思维。

    如果是卡塞尔的手笔，必然会将楚天骄在名义上“出国工作”，合法又合规地体面退场。

    可他却“失踪”了，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

    得碰碰运气，沿着苏阿姨记下的楚天骄接送楚子航的路线前往那个黑太子集团工厂，排除龙血持有者，寻找线索。

    在找到证据前，这些都是脑中的推论。

    他骤然停下脚步，凝重地眺望远方。

    那是一块路牌，绿色的路牌，它被树叶挡住了，但微风吹着树叶摇摆，露出了些许文字……

    0号高架桥……

    不，是被遮住了数字1的高架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突然找不到理由烦恼了，烦恼个屁啊，他想。这个时候不应该高兴嘛！无论是单纯的好运还是命运安排的剧本，他都找到了发誓必将弑杀的仇敌的线索，以及将一切掀开来的支点。

    “不，能来到这里，绝不是什么剧本和好运，我明白了这点，这是制胜的鬼牌！”

    呼吸声忽然变得异常沉重，通过那套狭小的气管震动了整个肺腔，整个人体像是某种怪物的肺，一张一收，一收一张。就像你饥饿时，你明知道野兽要扑过来，可你却兴奋无比，渴求地想要填满自己饥饿的胃。

    现在，

    解开谜团的钥匙就在他的眼前！

    ——楚子航，必须要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