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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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了水中,湍急的水流洗刷着整个甲板,咆哮着将甲板上的所有事物裹挟离开,那些用绳子将自己拴在甲板上的水手,一时之间甚至被水浪冲击得飘飞起来,他们就像在湍急河流底部的水草。

    而苏洛特毫无疑问,是最悲惨的那根水草。

    “咕唔——”

    在巨浪拍击而下的瞬间,苏洛特觉得自己像是直面了高压水炮的轰击,就像是被迫逆着汹涌的瀑布上行,湍急的水流就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无形之手,将他向着公爵号两边的海中推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完全浸入水中,就连呼吸都已经成为了奢望。

    但他还有依仗,此时此刻,苏洛特整个人在水流中摇晃,但捆在腰间的绳子,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拉扯着他,苏洛特的双手紧紧扯住那根绳子,似乎要把全部的力气都灌注其中。

    没问题——没问题,靠着这根安全绳,自己能够扛过这波巨浪——

    “噔”

    那声音原本相当响亮,但在发出的瞬间,它就被巨浪拍击的洪亮声音,木头哀鸣的嘎吱声音,以及天空不曾间断的雷鸣声所淹没。

    苏洛特甚至都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下个瞬间,他便尔感到自己完全飞了起来,或者说,他的双脚从甲板上离开,彻底浮到了湍急的流水之中。

    巨大的力量狠狠拍击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卷进这巨浪的水流之中,他直接打着转向后方飞去,狠狠撞击在公爵号甲板的围栏上,直接将其撞得断裂,就像一枚人形的炮弹,这不过,他终究不是炮弹,而且还挺脆弱的。

    “咕啊!”一口鲜血被苏洛特喷出,刚刚的撞击让他觉得自己至少断了两根骨头,但苏洛特并没有喘息的余地,因为下一秒,他就笔直地落入了幽深的大海,落入了那正在掀着滔天巨浪的海中!

    “噗通!”

    “咕咕咕咕——”

    眼前的世界在天旋地转,苏洛特一头栽进水里,身上传来的剧痛,帮助苏洛特迅速反映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向水面上游动,但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或者说,环绕着身体的暗流,不允许他这样做,它们仿佛透明的丝线,用力拉扯着苏洛特的身体,让他在海中不断晃动和旋转。

    出航第五日深夜,苏洛特,下海了。

    当公爵号在和咆哮的疯狗浪作斗争时,飞鱼号上一片岁月静好,幻海教会能在蓝海郡混成地下世界的扛把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那滔天的巨浪席卷而来的时候,整条飞鱼号的甲板空出一大块,船员们大都躲到角落,给自己套上了结实的绳套,甲板中心的大片空间上,只有提着一把长刀的飞鱼,以及押着一名囚犯的献祭小组。

    所谓的献祭小组共有三人,均为男性,他们穿着朴素的深色单衣,身材高大而魁梧,身上的肌肉发达而有力,乍看上去,就像健壮的渔夫,但如果稍微细看,便不难发现,这三个壮汉的身上,可以隐约看到颜色非常淡的鳞片,这些细密的鳞片排列在他们的要害,就像简易的护甲。

    光是那近似于鱼鳞的淡色鳞片,便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身份了,而献祭小组三人的眼睛,则更加有力地做出论证,他们的眼睛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倒更像是鱼的眼睛,两只眼球略显呆滞地向两边翻去,瞳孔俨然是一条狭窄的竖线,这种种特征非常明显,献祭小组的三人,乃是奇术师。

    奇术·【海怪附体】,由【梦境】【面具】【附身】三个辉印构成,能够将人们对“海怪”这一概念的认知具象化,并让自己的躯体,同样呈现出“海怪”的非人特质,这是幻海教会使徒,在踏入奇术师的领域后,所要学习铭刻的第一个奇术。

    而在献祭小组中间,正有一个人被三名混血般的半鱼人围着,这家伙看起来半死不活,手脚都被粗大的麻绳捆住,脸上绑着一块黑布遮住双眼,浑身上下都是行刑过后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在鱼市场被挑拣了一整天,却始终没人买去的破破烂烂死冻鱼。

    他是飞鱼号一次补给,或者说劫掠后的俘虏,来自于某条因为运送来自新大陆的走私品,而刻意回避了官方商路的商船。

    “呜……呜……”那名俘虏,就那样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发出介乎于哭泣和哀鸣之间的含糊声音,蒙着他眼睛的黑布被逐渐浸湿,或许是来自于外界飞溅的海水,或许是来自于他自身的泪水,但很显然,在场没人会关心这种事。

    “海中蠕动的低语,风浪与水怪的管理者,狂乱的黄衣主君……”献祭小组的三名奇术师,分别站在那可怜俘虏的身侧,他们的位置构成了一个三角,而那个俘虏正在三角的中央,而飞鱼则缓缓步入那个三角,站在俘虏的面前,低声诵唱到:“伟大的幽蓝之主,愿您倾听您可怜信

    徒的呼唤……”

    与此同时,那三名献祭小组的成员,猛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以太从他们的掌心中扩散而出,仿佛在这里搭建起看不见的构架。

    “以眼前此人,眼前这卑劣不信者的悲惨与生命,向您献上最高的祭礼……”飞鱼一边诵唱,一边举起了手中紧握的长刀,然后对准眼前的可怜俘虏,干脆利落地直接捅下去:“恳求您降下伟大的神迹,平息您在物质世界中的怒火——那汹涌的波涛!”

    由【门扉】构成的奇术,【献身于海】,在此时此刻发动!

    “咕呃!”

    随着那俘虏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冰冷的长刀刺穿他的心脏,这倒霉蛋在瞬间死去,并未经受太多的折磨,或许,这是他唯一值得慰藉的事情吧。

    在那条生命逝去的瞬间,高位的力量从他的躯体之内勃发,那具开始变得冰凉的尸体猛地膨胀起来,接着,就像气球被充气直到超过极限,他的尸体瞬间炸开成无数的碎块,但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冲击力,因为在尸体的残片四散飞溅之前,那些碎块就已经被近乎于神的伟力碾碎。

    他甚至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那具尸体成为了门扉,而那祭品的生命则成为了代价,神灵级力量干涉现实世界所引起的反弹,被全部转嫁到了那祭品的身上。

    这就像是支付,如果将世界之网这项无知无觉,恒常存在的【法则】,视为某种存在实体的智慧生命,那么,飞鱼杀死祭品的过程,就是为了使用神灵级的力量,而向世界之网支付的一笔贿赂。

    收了这条命,就不要再考虑反弹的问题了。

    飞鱼的献祭很成功,那宏大而柔和的力量,从祭品被粉碎的尸骸中扩散出来,这股以太是纯粹的,其中并不包含任何特质的力量,但在穿过献祭小组搭建出的框架时,这股庞大而柔和的以太,便被赋予了对应特性与能力。

    原本无色无形的它,被染上了深蓝的暗淡色泽,向着飞鱼号的外界膨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泡,把整艘飞鱼号都包裹在其中。

    飞鱼号,就像是和这个世界相互隔绝。

    当有湍急的水流嘶吼着拍来,似乎是想要将这条,穿过那层深蓝泡泡薄膜的瞬间,那原本的汹涌骤然消散,它在眨眼间便化作了温和的涓涓细流,轻柔地拍打在飞鱼号的船壁上,甚至连让这艘船晃动都做不到。

    飞鱼号不像是身处汹涌的巨浪之中,反而像是身处温柔明媚的春雨之中,细细的水流从天空撒下,浸湿飞鱼号的地面,此时此刻,飞鱼号上的船员们甚至都不觉得紧张或者不安,他们甚至觉得有些心旷神怡。

    “呼……”飞鱼将长刀收起,不着声色地松了口气,这样的献祭,并非每次都能成功的,幻海教会所侍奉的那位神灵,就像祂所掌控的大海一样,阴晴不定而又善变易怒,当祂心情好时,自然乐意赐予他们慷慨的神恩,但若祂心情不好……

    到了那时候,他指挥船员们将自己身上系紧绳套的命令,就能够派上用场了。

    “诸位!我的兄弟们!我们伟大的神,幽蓝之主,再次对我们展现了祂慷慨的神恩!”深蓝泡泡之外,是滔天的巨浪在海面上咆哮,深蓝泡泡之内,却是一片和风细雨,飞鱼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声喊道:“我们有主保佑!因而,我们在海上无所畏惧!”

    飞鱼号上欢声雷动,这些幻海教会的信徒们,再次感受到了主的伟大神恩!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在水面之下,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被湍急的水流卷着,翻滚着窜进了这只巨大的暗蓝色泡泡里面。

    海面之下,有个不幸落水的倒霉蛋,正在随着波涛窜涌。

    苏洛特感到头晕目眩,他在湍急的水流中不但转动,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中,他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但这份尝试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他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身体。

    水似乎已经往肺部里灌去,内脏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抽搐和痛楚,呼吸变得无比艰难,或者说,在落入那汹涌大海的瞬间,他就已经没有呼吸的余力了,苏洛特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双眼明明已经艰难地闭上了,但还是感到阵阵剧痛,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拿着锋利的小刀,轻轻刮擦眼球表面。

    “可恶——在这种时候出现吗——!”就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苏洛特依然隐约猜到了,自己陷入这般窘况的罪魁祸首:“那个女人果然是某个神明,祂那个时候,出手救了我——所以,现在就轮到世界之网来收债了吗——!”

    对于自身的遭遇,没有怨恨或者愤怒,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苏洛特或许会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吧。

    这个世界的公平或者说严苛,实在是太过超乎他的预料了。

    向神祈求助力者,必定遭到同等的反噬,在那时,他本该断绝的生命,被那奇妙的女性神祇所拯救,但现在,这条命依然要老老实实交出去,而且还是以不慎落水,被卷入海浪这样荒诞而毫无意义的死法,将自己欠下的债还清。

    说实话,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可笑而又滑稽。

    但就在苏洛特的意识将要消散,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然后彻底溺水之时,周围的环境猛然发生了变化。

    那如同丝线一般,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将他仿佛木偶般肆意拉扯的水流,突然变得缓和而轻柔,就仿佛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不再粗暴又蛮横地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与咆哮的海浪一同翻涌,而是轻轻推着他的后背,催促他与水流共同飘荡。

    “咚!”

    下个瞬间,后脑遭受到了不轻不重的撞击,不,应该说,是苏洛特被惯性裹挟着,撞上了什么坚固的硬物。

    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意识,猛地清醒了过来,苏洛特没有丝毫犹豫,在发现周围的水流不再那么湍急之后,他立刻摆动自己的手脚,挣扎脱掉自己的外套和鞋袜,尽可能减轻自己身上的重量,然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水面上浮去。

    这回,他总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