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
繁体版

第二十四章 人祸再起(七)

    很明显,张芳儒并不喜欢劳徳馨。

    无论是娇羞也好,还是吃醋也罢,抑或者是在见到劳徳馨的时候胡搅蛮缠,都是自己的伪装罢了。

    张芳儒是一个受过新时代新思想熏陶的知识女性,作为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确实渴望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爱情,她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一个勇敢、善良、仁爱的人,不管对方是否是贫穷贵贱,也不管对付是一个什么长相的人,只要是她的爱人,那就足够了。

    但是,她同样是一个在封建大家族当中成长起来的大小姐,她的一辈子都已经和地主阶级捆绑在一起,她的身上永远都带着封建地主的烙印,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自己的身份,她从出生开始,她的手上就已经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她永远只能听从自己父亲的安排。

    张芳儒虽然得到了哥哥与父亲的无尽宠爱,但是那种宠爱并不是出于对等地位的爱,张芳儒很清楚,这是出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的宠爱。

    就像,一个人很喜欢自己家养的宠物猫,会花大价钱给它办置舒适的猫窝,高质量的猫粮、罐头、猫条,给它买数不清的猫砂、猫玩具、猫草,甚至连这只猫在自己打开电脑的时候捣乱也不会对它怎么样,甚至还可能停下自己的工作,放动画片给猫猫看着玩,或者干脆陪猫玩耍。

    但是再怎么容忍的主人也不会放任家中的猫咬自己,不是开玩笑地玩耍的咬,而是把自己的皮咬破,肉咬穿。

    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主人就不会在乎自己是多么地宠爱这只猫,狠狠地教训这只猫,但是猫咪的伤人的习惯一直改不掉,那么如果主人的脾气好一点,可能只会丢弃,或者送人,或者昧着良心把这只猫卖出去,如果主人的脾气差一点,那就可能会把这只猫直接杀死。

    当然我们不能如此简单地把张芳儒比作是被张宗宝和张老太爷圈养的猫,张宗宝和张老太爷确实对张芳儒有着浓厚的亲情,任由张芳儒胡闹,只不过前提是不能损害张家的根本利益。

    张芳儒很聪明,这个道理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虽然她明白这一点的过程并不美好。

    但她还是懂得了自己不能忤逆父亲的道理。

    因此,当劳徳馨来到张家之后,当张老太爷觉得要把张芳儒嫁给劳徳馨之后,张芳儒那几个月的抵触情绪与躲避行为,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将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的不甘心而已。

    只不过是用长达三个月的无声行动来进行反抗罢了。

    或许张芳儒的内心里面还奢求着张家父子内心对自己的亲情可以让自己有着选择自己丈夫的机会,但是连续三个月的冷淡对待都没能改变张老太爷要和劳家联姻的想法,于是才有了主动找劳徳馨缓和关系的举动。

    张芳儒知道,劳徳馨今天晚上来找自己一定是因为方济明的事情。

    不然没有其他的事情会让劳徳馨大晚上地来敲自己的院门,态度强硬的要见自己,劳徳馨重来不这样,近来发生在北山村的变数只有方济明一人,而且方济明这次来北山村就一直不愿意和自己多待。

    敏锐的张芳儒意识到,方济明可能在做一些对张家不利的事情,因此今晚在和劳徳馨谈话的时候,就装出了胡搅蛮缠的态势,让劳徳馨没有机会说出方济明的事情。

    张芳儒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得到任何一点关于方济明的消息,不然自己必须去告知自己的哥哥与父亲。

    张芳儒不愿意自己的恩师,为百姓仗义执言,揭发大工厂主丑恶一面的方济明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这是张芳儒的自身的道德所不容许的。

    但是她同样不能为了方济明而让自己的父兄而受到伤害,这是自己的血脉与阶级都无法容许的。

    张芳儒没有足够的能力、勇气、意志去背叛自己的阶级,也没有这个意识,她只不过是陷在自己的良知与身份的抗争矛盾之中,她只能无奈地选择用逃避的方法去面对现实。

    “啪!”

    冬日的风真的是大啊!

    连会客厅掩上的房门都被吹开了。

    呼的一下,桌上本就昏暗的蜡烛终于无法继续发出自己的光和热,被呼啸的穿堂风给吹灭了。

    寂静的房间当中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张芳儒继续坐着,她就像是一座石像一样,和这个黑暗的房间融为了一体。

    “小姐?”

    看到房间灯灭的席小九来到被风吹开的门口,看着陷入沉思的张芳儒,低声地、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并且再次关上了房门,点起了蜡烛。

    “没事,去睡吧。”

    张芳儒随口说了一句,突然意识到席小九听不见,只能挥挥手,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只留下席小九,站在蜡烛的光芒下,看着张芳儒越走越远。

    席小九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姐看起来好像不开心啊。

    ......

    此刻。

    已经是凌晨约两点钟的北山村。

    却显得没有那么的平静。

    方济明在准备着自己收集到的张家父子罪证,准备着明日夜晚的逃跑。

    张宗宝正在吩咐手下的人,要盯紧齐斯伯的动向,好把掌握方济明的逃跑时间。

    齐斯伯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自己明天的伙食得怎么办,是不是该去镇子里找份新工作,好逃离北山村,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一点的,起码不会被当地的地主敌视的日子。

    张芳儒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默默地哭泣,在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流泪。

    或许,劳徳馨直接相信方济明的话,没有大晚上的去各个地方找人,张家父子并不会把齐斯伯也盯上,方济明可能会直接就跑回崔和,也可能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张芳儒也不已经安稳地睡下。

    但是正是劳徳馨一顿操作,使得北山村暗地里就像是一个,一个放在炭火上烧烤的鸡蛋,本来呢,这个鸡蛋离炭火远,缓慢地烤熟并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劳徳馨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就像是在炭火上添了一把材,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本就内部不稳的鸡蛋,马上就要炸了。

    ......

    当然,无论这一夜其他的几个人过得是怎么样的,劳徳馨自己反正是困了,跑了大半宿的路,谈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情,劳徳馨老早就累了,讲实话,如果这个劳徳馨现在用的还是自己二十一世纪时候的身体的话,我想,大概已经捂着心脏开始喊疼了。

    劳徳馨躺倒自己的床上的时候,还是想要和自己的困意做一做斗争的,毕竟自己到了白天的时候就很有可能就把方济明的事情全盘托出了,自己睡得越晚,明天就起得越晚,能帮方济明隐瞒的机会也就越大。

    嗯,按照熬夜减寿的说法来看,自己也算是拿命在掩护方济明了,到时候真的没能控制住告密了,自己也算是尽力了。

    大概吧,可能这话也就只能安慰一下自己了吧。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劳累了一个晚上的劳徳馨终于还是没有能抵抗住困意,在安慰完自己之后就立刻失去了意识。

    当然,劳徳馨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他以为自己还醒着。

    直到,第一抹阳光透过北山的树林的间隙洒向房屋,当然劳徳馨的屋子有厚重的帘子,所以和夜晚没有太大区别。

    直到,天地间的第一声鸡鸣,唤醒沉睡的世界,当然张家离鸡舍远,关着窗户劳徳馨听不见。

    直到,张家的下人开始准备早餐,打算用两个热气腾腾的杂粮窝窝头和一碗同样热气腾腾的、飘着丁点油水白菜汤,加上一盘还是热气腾腾地炒土豆来开启一天的忙碌。当然,看到劳徳馨房门还没有开的下人自然不敢去吵醒他,所以劳徳馨还是没有醒。

    劳徳馨这一睡,就睡到了午饭之后,大概就是现在的下午二点多的时候了。

    而迷迷糊糊劳徳馨虽然醒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睡,于是便处在一种神奇的,半睡半醒的状态里面。

    总之,当劳徳馨真的睡饱了的时候,已经在下午四点的样子了。

    那么,劳徳馨在睡觉,其他人在干什么呢?

    齐斯伯在矿上上工,心里盘算着家里的余粮和余钱,大概估算一下,家里前一年攒下的现钱还有一块,杂粮二十余斤,留着过年的精白面三斤。

    齐斯伯的内心有点灰暗,又要没有粮食了。

    而且今年的张芳儒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不和去年一样分发大家都能吃饱的数量的粮食,而是让自己记好谁家开始断粮了,就让自己转交个一块半块的,让他们可以继续活个三四天,周而复始。

    一开始,齐斯伯以为张芳儒会和以前一样,一发就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口粮,这样的话,加上之前的余钱和余粮,再加上村民之间的救济,日子过得是苦了点,但是有足够的粮食,心安。

    不像现在,万一张芳儒大小姐不发了,粮价不降,张家不借粮,大家伙连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全都得饿死!

    整个北山村的百姓头上都笼罩着一个叫做断粮的阴霾,群体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