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还好吗？”

    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医生眼里带着疲倦和歉意。

    一个从业多年的外科医生见过不少生离死别，哪怕是像现在坐在他面前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也送走了不少。

    这个男孩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之后无非就是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第二种，不敢接受，反复确认。

    第三种，面如死灰，如坠深渊。

    看着面前的男孩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只是死死的盯着桌上满是茶垢的茶杯，是哪一种显而易见。这种人不会大吼大叫倒是没麻烦，就是看着有点心疼。

    见男孩许久没有回应，医生倒也没有急迫的催促，而是下意识地大量起男孩脸上那条巨大丑陋的疤痕。这是很旧的创伤口，估计有六七年了，从男孩左脸的太阳穴，爬过鼻梁，一直裂开到右脸的嘴角。

    这疤痕不仅仅毁了男孩脸上的皮肤，就连骨头也因为无法完全修复而显得奇形怪状，鼻梁处有十分明显的凹痕，而眼窝修复的最失败，导致了两只眼睛看起来不对称，整个人就像是电影里面被辐射的怪物一样。

    想到这儿，久经沙场的老医生也不免为之感到叹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但那已经把这孩子上辈子都毁了，而今天查出来的胰腺癌也毁了他的下半辈子。

    “有的治吗？大夫？”男孩许久后终于发出了磁性且低沉的声音。

    “这边建议的是保守治疗，先试试放疗，先看看情况怎么样，咱们不着急做手术。具体的等你爸妈来了再谈吧，没事儿你还年轻，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医生用尽可能最温柔的语气，生怕让眼前的男生再受刺激。

    “我父母都去世了。”

    这一句话，显然是在医生预料之外的。

    “你除了父母还有别的亲人吗？叔叔舅舅、爷爷奶奶之类的？”

    “有个姐姐，但也去世了。”

    这一句话，显然也是在医生预料之外的。

    “那你的老师呢？”虽然教师没有这个义务，但这么可怜的孩子学校方面应该会给予照顾的，医生这样琢磨着，于是问道。

    “我刚刚高中毕业，还没上大学。”

    “.....你想喝点什么吗？可乐？咖啡？”

    “我想你告诉我实话，关于我的病情。”

    空气里再一次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时钟原本细微的转动声在此时吵闹的可怕。医生摘下了他的眼镜，捏了捏鼻梁，喝了一口茶说到。

    “癌细胞从胰腺扩散到了肝和胃，病情.....不容乐观。”

    烟都不抽的我，却得了癌症？

    男孩抱着这样的疑惑，喝着一瓶没花钱就得到的可乐，低着头麻木的走在黄昏的街上。命运如此凌厉的一击锤在男孩命运上时，就好像锤在了棉花上。

    就如同刚刚给医生说的那样，他是个孤儿，他的家人在他小时候就出了车祸。那是一场很奇怪的车祸，在副驾驶上本来收到最大冲击的他仅仅是撞破了头，脸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而父母当场死亡，姐姐在送医的路上也没了生命体征。从那以后男孩就变得孤僻、阴郁，不愿与同龄的孩子们交往，因为孩子们都怕他和他脸上的疤。

    直到后来在学校的帮助下上了高中，虽然说避免不了极个别拿他相貌开玩笑的人存在，但好在那是一所好高中，好高中意味着里面的孩子大都忙着学习去了，而且校规执行的很严，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冒着风险去伤害一个人畜无害的可怜虫。

    男孩在学校时不仅没怎么受到过欺凌，反而能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同情，因为男孩的故事光是从嘴里说出来，一些女生眼泪就下来了。于是，男孩经常能从抽屉里找到一些小零食，或者在课堂上答不出问题时被老师放过。男孩每次都装作很感激的接受这种同情，但是心里从来没好受过一点点。

    就这样，过完了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后，在高中毕业后的一阵子，男孩感觉到肚子时不时的开始痛了起来，食欲也渐渐不佳，因为没有太多明显的疼痛，一开始男孩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什么的，过一阵子就能好，于是选择了忍耐。

    直到大学考试的前一阵子，钻心的疼痛已经影响到了男孩正常的生活，于是就去了市内一家医院体检。

    结果天又一次塌了。

    回忆着短暂的前半生，委屈的男孩想要好好的哭一下，就算让路人看见也无妨，因为负面情绪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再不发泄一下的话人是有崩溃的可能，而哭是男孩现在性价比最高的发泄方式。

    可是无论怎么使劲，眼泪就像是快挤干的海绵里的水一样，明明知道它存在，就是滴不出来，疯狂的在眼眶里打转。

    自从男孩在那场车祸之后，一直是这样子，再怎么想哭都哭不出来，而被压抑住的眼泪就像重新流回身体一样，化作了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天不知不觉已经彻底黑了，男孩早已经迷失了方向，走在一条未知的街道上。阴暗处的猫叫声衬出黑夜的寂静，街道旁的一排路灯就像都有着自己的个性一样，有的锃亮，有的闪烁，有的干脆灭掉了。男孩看到一个暗的快要灭的路灯，可能因为同病相怜吧，就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快到了跟前，却发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正靠着这个快要灭了的路灯。

    这时的男孩还不知道，在碰见这个女人的一刻起，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只不过，这个玩笑比前两次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