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乔没吭声。

    徐保官的话，无论是从语调还是内容，都透着那么一点子过于明显的不怀好意。

    他又不是听不出来徐保官对于他的师兄那不友好的猜测。

    倒是沐之秋，很不以为然，替他怼了过去，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云府真人当年为人的时候，有能力去诛杀神明？当初云府真人登仙时候，可是上品仙级，那种级别的神仙，要么是上古神明才有的位置，要么是从封神榜出来的，哪个能落到云府真人手里？”

    沐之秋想想都觉得可笑，更别说了，其中一两次停顿，都是要忙着缓口气，让自己别笑出声。

    他扭头对旁边的青丘老人说：“你觉得可能吗青丘谷主？”

    青丘老人细细思考一番，到底是摇了摇头。

    有前辈背书，沐之秋的底气也跟着足了一些，他抬了抬下巴，对着徐保官道：“我从未真的接触过神明，就连云府真人，也没有真的打过交道，如今见到一个前世是天兵的家伙，若是你可以代替泛指，那么天兵天将未免也太单纯了。”

    徐保官生气：“你说什么？！”

    沐之秋凉凉：“我说你们这些神仙太过于想当然。”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用太善良，补充了一句：“哦，已经不是，那我应该改为......那些神仙，太过于想当然了。”

    徐保官却冷笑，撇眼看他，道：“不管你如何觉得这事荒唐，总之，难道一个凡人，一朝登仙，竟然可以位列上品仙班，这还不够荒唐？人间凡人总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叫人定胜天，别说人了，妖怪也能啊，否则，杨小七是怎么吃了山神山鬼的呢？”

    徐保官没给沐之秋回应的时间，直接继续问他：“我问你，你当年做修仙弟子到现在，可曾想过，一个区区精怪，能够吃掉山神？”

    沐之秋短暂卡壳，说：“自然......是没有的......”

    徐保官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种瓜的小子，能够得到布袋和尚的点化，获得数百年的绵长寿命，且无缘无故，无冤无仇？”

    沐之秋含糊：“也没有。”

    徐保官道：“那你凭什么质疑，云府真人当年，没能力把上古大神扯下来？”

    他道：“人间有一句话，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地方父母官已经是极其厉害的呢，那可是皇帝，天子之怒，雷霆万击。云府真人为人的时候，甚至有可能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或许，就是那个舍得一身剐的呢？”

    沐之秋卡壳了。

    不知道徐保官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他确实把沐之秋带进了死胡同。

    沐之秋进退两难。

    他没法说云府真人拉不下皇帝，这显然有点看轻了云府真人，他作为修仙弟子，是多少听说过云府真人的事迹的，甚至他坚信，即便是自己真的哪一天修成正果，他也能继续听说云府的事迹。

    云府，算得上是千百年来，都十分令神头疼的神仙了。

    他是白日飞升的。

    肉身成圣。

    无论是哪一个道行，那都是上品啊上品。

    道教崇尚仙道贵生，讲究通过修行证道成仙，从而达到长生久视的目标。纵观道教仙真的成仙之路，可以得知道教有多种成仙方式，如白日飞升、尸解等。

    《抱朴子内篇》中记载：“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由于修行道行的不同，极少数的仙真以“白日飞升”的方式得道成仙。如张道陵天师得到太上老君亲授道法，与弟子一同白日飞升；南岳夫人魏华存“心期幽灵，精诚苦尽”，于八十三岁之际被西王母派仙女前来接引她飞升成仙；天师许逊由于功德圆满，于一百三十六岁之际白日飞升……

    据说云府真人也是类似，儿女双全，妻贤子孝，寿终正寝之后，白日飞升。

    问题不在于这个，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飞升之后，以一个凡人的前身份，火速适应了神仙生活，甚至和同样肉身成圣的二郎神杨戬关系不浅。

    不过后来想想，也合理。

    杨戬为人桀骜不驯，听调不听宣，都是那种有些......不太挺规矩的。

    不管如何，杨戬能够和云府关系不错，至少证明云府当时在上界，处境不会太难。至少不会是鄙视链底层。那么他之后被贬，不会是被动缘故。

    而从之后云府的态度来看，似乎他挺高兴自己回到人间做一个地仙的。

    那么，如果被贬不是被动，成仙就更不是了......吧？

    木云乔慢慢开口，道：“我师兄......不是那种人。”

    徐保官立刻出声：“哪种人？”

    木云乔说：“他只愿意一生无愧天地，无愧眼前人，至于什么长生不老，并未奢求。他的所求，用一生已经足够，不必去求来世再续，我师兄不是贪心之人。”

    “贪心之人......”徐保官大笑起来，差很多笑出眼泪，“你这句话说的妙啊！谁家修仙的不贪心啊！”

    那边洞外方向，杨小七静静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把自己缩成一个巨大的毛球，若不是还能够看到因为呼吸而来的起伏，他们都要以为杨小七再也动不了了。

    徐保官也看到那个方向，他慢慢踱步到杨小七旁边，似有意无意一般，淡淡道：“人间么，除了人，其他的动物，植物，讲究的就是弱肉强食，一个萝卜一个坑，一块地就那么大，那么多种子撒下去，长得不好的就要拔掉坑让给长得好的萝卜......天界也是。神仙的位置少了一个，地上修仙的才有机会补上去，神兽稀有了，人间的神兽修行就会变得顺利......至于有人变成了妖怪......人啊，一旦确实了一段日子，失踪了一段日子，再回来，麻烦可是不断，我若是这样.....还不如咬牙，多次几个神仙，然后努一把力，自己当那个神仙。只要我长生不老，之后什么机会轮不到？何必辛苦，巴巴的回去当个放羊倌？”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洞穴里回声不断，低声如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