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冻的迷糊，对于温暖的渴望达到了巅峰。

    他的眼睛闭上，但是心里，那个熊皮的画面一直没有消失。

    那个熊皮，一定非常非常暖和。

    他甚至能够想象出来那皮毛里头温暖的里衬，厚重的兽皮，结实密密的毛发。

    他若是穿上了那熊皮，鼻子间一定能够闻到熊的气味，还有雪的味道。

    毕竟，谁也不会去清洗熊皮，只会在下大雪的时候把皮草铺在地上用力的捶打捶打再捶打。直到把灰尘给捶打出来。这样，皮草就会光洁如新。

    这就是北方人清洗皮草的固有过程。

    他想，这应该也是个人，他应该是个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因为暴风雪被困在山上的牧羊人。虽然不知道到底谁家会有熊皮袄子，但是这个袄子，看着真是暖和啊......

    他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来了自己的山洞。

    这山洞看起来很深，因为他完全听不到风雪的声音，可是他也没觉得空气污浊，想着，这实在是个好地方。

    他艰难的爬起来，睁开几乎被眼泪粘在一起的眼睛，看到自己躺着的草堆旁边放着一条烤熟的肉。

    不知道是什么肉，不像羊腿，不像兔腿，咬一口，滋味很好。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狼肉。

    牧羊人寻常时候或许有机会用捕兽的陷阱抓到野猪，野鹿，甚至狍子，或者老虎。

    但是几乎不会有狼，狼太聪明，即便是因为老去被驱赶出去狼群的老狼，也不会轻易涉足人迹到达的地方，所以他不会知道狼肉的滋味。

    当然后来知道了。

    他后来也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能够捕猎到狼。

    在他轻而易举举起一匹壮年的狼，再轻而易举的撕成两半的时候。

    他嗅着带着鲜血滋味的狼肉，拒绝者，尽管一再强调心理负担但是毫无痛苦的咽下去之后，他流下了眼泪。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沾湿了他的皮毛。

    ......

    云朵朵觉得奇怪，因为它的含糊不清：“什么叫，你能够撕掉一匹狼？”

    青丘慢慢说：“你穿上了那个熊皮的袄子是不是？”

    对方点头。

    落在他们眼中，是一只学人很像的熊。

    沐之秋一下子没想明白：“什意思什么意思？你原本是个人，正经的人，但是你偷走了那个救你的人的熊皮袄子，然后你变成了熊？就这样变成了熊？”

    他语气中是不可思议，任是谁，听到这个说法，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修仙这些年接触到的知识点，不足以让他自问自答解释这个现象。

    “我从来没听说过......若是这样，那刚刚救你的又是什么？人？还是熊？”

    对面的熊摇头，说：“我偷走了那个熊皮袄子，逃走了，之后，再也没找到那个山洞。”

    对于温暖的渴望，或者说，对于求生的渴望，让他如同一个丧尽天良的恶人，死死捂住了心中那个道德的呐喊，在感觉到道德噤声之后，他填饱肚子之后爬了起来，用冷的发青的手摸到了那个熊皮袄子。

    ——如同变戏法一样，在自己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那熊皮袄子已经穿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服帖，那样的温暖，他的脚变得不再冰冷，不再僵硬，而是如同踩在一团火烤过的棉花上那样的舒服，整个人，如同在天堂。

    ......事实上，他偷了那个熊皮袄子。

    他甚至生怕对方没有走远，只是在另外的山洞里，毕竟外头的环境，没有袄子，是根本不能出去的，出去就是送死。

    他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的穿着袄子，套上熊皮的裤子，穿着熊掌做的靴子，哆哆嗦嗦的系扣子，哆哆嗦嗦的把那个沉重的熊皮帽子戴在头上。

    临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羊皮袄子和那双沉重的树皮靴子留了下来。

    仿佛这样，他就不算是偷，而是交换。

    “交换”了衣裳之后，他不敢再停留，惦记着羊群，匆匆离开，洞口之外，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非常非常干净。

    可是他眼中，总是时不时会出现一抹黑色。

    那黑色越来越大，等到眼前的黑色画面盖住一半视线的时候，他已经一手一个羊腿，在一群瑟瑟发抖的羊群中大嚼特嚼了。

    满嘴的血迹，新鲜的血肉，在他的牙齿之间来回咀嚼，吞咽下肚。

    ......

    之后，风雪停歇，他赶着剩下的羊群走出山洞之后，路过一片水洼，看到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头熊。

    “我起初，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的惩罚，因为我自己的自私自利，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变成了禽兽......”

    “我后来寻了很多办法，甚至去求了一些高僧......我是个熊，根本没办法去一些香火旺盛的寺庙，只能去一些苦修的老僧，他们只说，我要赎罪，忏悔，首先就是寻到那个人，好好的掩埋，下跪，诚心忏悔，然后要做善事弥补，天道会看到......”

    “可是我找不到那个山洞，再也寻不到，整个山我寻了很多年，也寻不到......我只能做善事，比如救下上山打猎时候被狼群盯上的猎人，把迷路的人带出森林，让掉进陷阱的人靠着我摘的野果活到救援......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年，十年啊，茹毛饮血的日子......”

    沐之秋倒吸凉气：“所以你果然是个人？”

    然后他摇头：“你这个情况，不会是天道干的。天道没那么无聊。”

    对此，木云乔也赞同，说：“天道忙着盯别人呢，哪有空理会你们？何况，这对天道来说也没好处......”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用计较天道是不是一个会要好处的神仙了。

    但是几个修仙门派出身的都异口同声的觉得这不是天道的锅就是了。

    人面熊也点头：“是的，后来我遇到一个妖怪，那妖怪听说了我的遭遇，也告诉我，不会是天道的事情，还说，我算哪根葱，还能被天道瞧上眼？”

    木云乔问：“那妖怪怎么说的？”

    人面熊说：“那个妖怪告诉我，这就是个诅咒，那个熊皮，其实是一个媒介，它本身就是个妖怪，但是这个妖怪不能说话不能动，要像个蚂蟥那样靠靠靠着别人，让别人带着它走到要走的地方。”

    “那它要去哪里？”

    人面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几个人：“不就是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