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还起来了好几回，一遍一遍看衣服上描画的字体。

    它一遍一遍的看着那两个字，啊，这就是名字，这就是自己的名字......人的名字......真好。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干脆就迷迷糊糊摸着衣裳的纹路才眯过去。

    ......

    学堂开课的时间原本是要循着人间的制度的，一早开两节课，到了中午吃饭歇息睡个午觉再开另外两节课。傍晚时分就锁门，叫做散学。

    奈何这实在是难熬。

    小动物们还好，有的天性就是早起，比如鸟儿，所以才有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句话。

    但是旁的，比如猛兽这类，大多都是夜间出来捕猎，太阳最猛烈的时候都在洞穴困觉，傍晚时候太阳临近下山，热度减弱之后才精神抖擞出来觅食。

    所以经常会出现上午的课上，一群鸟雀精怪精神抖擞叽叽喳喳过度活泼，一群猛兽昏昏欲睡瞌睡震天；然后到了下去临近黄昏，鸟群们在课堂上睡得四仰八叉，倒是那群猛兽开始一个个精神抖擞两眼放光——不过那倒也不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由于饥肠辘辘而导致的绿光，一个个快饿晕的猛兽掐点等着散学的声音，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出去。

    有些急不可耐的等不及走门，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更有甚者，破窗而出，导致学堂隔三差五就要有门窗的损毁而报修。

    为此老师头疼不已，不得不开了一门夜课。

    夜课真的是夜课，就是在黎明破晓之前，最最夜深时候，那个时候猛兽已经吃饱，群山寂静，鸟雀沉睡，小兽也进了洞中之后，木云乔这才出行。

    夜课地点在一处山洞中，这山洞有三个入口，分别通向三个不同的通道。其中一个通道已经塌陷，于是只剩两个，木云乔从左边的通道进入课堂的时候，猛兽们已经陆续从右边的通道进来。

    霎时间，原本干燥的只有松木和灰尘的山洞中多了许多明显的血腥气。

    接着山洞上方落下的微弱的光，木云乔不动声色的打量课堂上正襟危坐的学生。

    他目光落在了狮子的一处鬓毛上，他那上头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很快就在狮子的脚下的地面上滴出一滩不小的血迹。

    他皱眉，在狮子脚忙脚乱的擦拭处理血迹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排的一个空位上。

    “赤狐如何没来？”

    话落地，周围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朝着狮子看过去，原本只是一处沾着血迹结果反而处理的满脸是血的狮子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挠了挠头，发出一声狮子吼。

    它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和周身散发的血腥味，也是实实在在的让木云乔笑不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讲属于赤狐的名牌收了起来。

    这些兽类精怪并不好取名字，但是唯独这赤狐倒是很好用谐音，他原本要给它一个“胡赫”这个名字。

    比较林鹿、石狮，等等，胡赫大概是最像人名字的名字了。

    而这只赤狐，也确实最像人，平时木云乔还笑它，最是懂得狐假虎威。

    结果它今日被吃了，那只平日里总是和它哥俩好的老虎，却一副如常态度。

    甚至还在安慰他：“夫子，不要紧的，明天就有新的赤狐来了。”

    是啊，精怪中每一支种族都有无数的同类，就像是鸟雀，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圈，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昨日和今日的根本已经不是同一批了。

    以至于那些鸟雀精怪也没有察觉出来，不管是木云乔还是之前的那位夫子，教授的课程，永远都是那一课。

    只有那一课。

    教案卷宗往后翻，是空白的。

    只有那一页。

    木云乔其实可以做到习以为常，毕竟整个课堂，若是只有他把这事看得重要，那反而要显得他大惊小怪了。

    于是他说：“那就上课吧。今日我们学螳臂当车。”

    话音落，就看到面前一半茫然，另外一半更加茫然。

    这时候，有一只手弱弱举起：“夫子，这一章，不是学过了？”

    是那个狮子。它茫然的很，说：“我记得是个自大的找死的螳螂的故事。”

    而另外一边，那只老虎却说：“是吗？”

    它眼珠子滴溜溜转。

    木云乔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只老虎，是新的。

    狐假虎威组合全军覆没。

    怪不得赤狐没来，这只老虎毫无反应。

    木云乔心说倒是可以下一章学全军覆没。不过对于猛兽精怪来说，应该不太吉利。

    ......

    夜课结束课堂上的猛兽精怪已经昏沉沉了一大半，它们打着哈欠纷纷起身，迫不及待的来一句“夫子再见”。

    木云乔叮嘱一声：“路上注意。”

    再一看山洞，早就没了影子。

    他也跟着从另外的通道离开。走出通道，才发现，又下了雨。

    他没有带伞，而原本应该等他下学的林鹿，此刻却并没有守在洞口。木云乔原本以为林鹿去给他取伞，于是等。

    等了许久，三盏茶的功夫都过了，林鹿还没有来。

    木云乔心想大概林鹿是去竹林砍竹子现做了，于是再等。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依然不见林鹿。

    再看此刻雨势已经有渐大的趋势，干脆心一横，准备直接冒雨离开。

    正欲抬脚，就听到一旁矮小之处有个声音响起，是脚步声，细碎的，带着一点蹑手蹑脚，像偷偷摸摸路过的兔子，也想一只准备狩猎的猫。

    木云乔觉得大概是半夜路过的小动物，原本不打算领会，却瞥见那声音逐渐明显，蹑手蹑脚之外，还有拖动和咀嚼的声音。

    雨水的气味很好的冲刷了其他的味道，加上他刚刚已经适应了山洞里的血腥气，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察觉那雨水中细微的血味。

    他干脆不动，等着那只狐狸在暗处悄咪咪的吃完，抹了嘴走出来，走到木云乔面前。

    它面上带着笑，在一张狐狸脸上，是一个非常非常标准的，人的笑意的弧度，原本应该非常违和，却在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它也是用两只后足站着，用雨水慢悠悠的冲洗爪子和脸上以及皮毛上的血迹，整个过程，木云乔就那样静静的看着。

    直到它把自己收拾干净，才慢慢地，不急不慢讲：“你吃的，是我的书童吗？......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