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张昊天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跟着凉了下去。

    他的记性一向不错，甚至有的时候可以过目不忘，看过一面的场景不管隔了多少年都能够在脑海中翻出来重现，所以哪怕是当时现场遗漏的东西，午夜时候也能被他一个醍醐灌顶想起来。

    百姓说他这叫如有神助，也说是冤魂托梦，虽然他不信这个，但是对他的记忆力还是引以为傲的。

    就因为如此，他记得很清楚，他刚刚在打量那个蓝衣人的时候，扫过那个绿衣女子，她头上戴着的，明明还是个碧玉的簪子。

    通体碧色，一端为祥云绕，在斑驳的树影和周围的黄沙的映衬下，是水头极好的成色。

    至于眼错错认......绝不可能。

    即便是同色的东西，人只会错认相似的东西，不可能会出现把一条蛇和一只发簪错认的道理。

    而现在，绿衣女子头上的小蛇十分自在的盘旋在她的发间，怡然自得的吐着信子。

    好吧，排除意外掉落在人家头顶的可能。

    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绿衣女子很活泼，腰肢灵动就像头上的小蛇，声音也是娇脆脆的：“山神大老远的把我俩挖出来。说是逃跑了人......怎么，不是说好了修仙弟子不去管吗？为何要招惹？”

    吃瓜仙人恨恨道：“还不是那只狐狸精，说那个小子功德极高，是再好不过的一块燃料，而心性单纯，还为上天不喜，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燃料。”

    绿衣女冷笑：“不愧是愚蠢的凡人，千百年了，到底都是逃不过狐狸精的魅惑，你是听了她的道理，还是迷了她的色？”

    吃瓜仙人暴怒：“不许把我和那个畜生相提并论！”

    然而绿衣女子笑的欢了：“她即便是个畜生，来日飞升，她的修炼，将来仙班可是位列你之上，你到时候若是有胆，再当着她的面喊一句原话试试。”

    吃瓜仙人对此不屑一顾：“那倒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运气。”

    绿衣女道：“不管她的运气如何，她倒是说到做到，说能够寻到好的燃料就真的寻到了，且也把人给你带了过来，结果呢。都下锅了的鱼肉，都能在你眼前给跑了，你说，你有没有用处？”

    吃瓜仙人脸黑如锅底，似乎想骂人，嘴张了好几次都闭上，如此几次，顿了顿，才道：“......木云乔没有逃走。”

    绿衣女还未说什么，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就突兀响起：“那个人叫木云乔？”

    蓝衣人此时转身，好......白的一张脸！

    蓝衣人的脸孔一种剔透的白，不同于女子润白的脸，也不同于婴儿的瓷白，而是一种白到近乎透明的样子，白到他脖子上的血管和青筋都要挡不住。

    故而他看起来有些病殃殃的，然而他的眼神很亮，长发披散，整个人扑簌簌的往外冒白气，像个冰雕出来的人一样。

    这个冰雕的地位应该很高，因为自他说话开始，吃瓜仙人的跟班几乎已经缩小到无形，从原本的成年人大小到侏儒身高，再现在，张昊天几乎都窥探不到了。

    这一点也被吃瓜仙人注意到，他开始面露不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蓝先生，适可而止。”

    那个叫蓝先生的神仙冷笑一声，丝毫没分给那边眼神。

    只是问吃瓜仙人：“他们是修仙弟子？”

    吃瓜仙人点头：“听灶神说，似乎是奉神殿的神使——那个叫木云乔的，身上确实有奉神殿的气息，不过那个逃走的小丫头却不是，应该是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是凡界的称呼，一个说的是出家人，另外一个说法是游离在尘缘外的修仙者。

    修仙者也分内外，比如奉神殿，他和人间尘缘脱离不开，更加类似于第三方的存在，有的是奉神殿的神官要去调停两国矛盾或者外族谈判，甚至去做判断判断公正，而与此同时，为了制衡奉神殿，朝廷也会把一些世家弟子送去修行，名义上是信任，实则是把权利抓握。

    而另外一种，就是以云府真人为首的，包括青引的五十桥为主的那些修仙门派，属于方外，不归朝廷，不入江湖。

    这一点倒是也惊讶到了偷听的张昊天，他震惊木云乔竟然是奉神殿的，继而又觉得这理所应当——奉神殿本就是有保护天下苍生的义务，东海之难，不慎则灾祸绵延千里，自然要义不容辞。

    只是未免太低调，若非有今日一朝，谁能知道这泉港城不日之前才消除了一场祸患，谁又知道这救命之人来自奉神殿呢？

    ......

    张昊天为此感慨之事，确实他人愁苦之因。

    蓝先生皱眉：“你确定那是奉神殿的？”

    吃瓜仙人不解：“是就是呗，把他烧了，你我成神脱离了这个无果困顿，即便是人间帝王难道还能奈何什么？”

    “蠢货一个，”蓝先生冷笑，“你枉费成仙多年，思绪还是凡人脑子，许多事情，许多事情想也不想就顺理成章习以为常，也不想想，这天生万物地长四方，哪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是毫无道理的？这林间树木分布藤蔓生长，生灵折木，山中洞穴，哪一个不是顺应天时地利而生？这人间本该是人的疆土，为何会出现一个凡人拥有神力之处？”

    “若说是一比一的交换，奉神殿供奉神明，以此为基础借调神力造福人间，可是这人间神明信徒何止万千，形成规模的也比比皆是，何苦偏就一个奉神殿成了形？在这近千年的时间里，不管是和平年月还是战火纷飞都可以独树一帜保持中立......”

    他说的痛快，吃瓜仙人的脸涨红成了猪肝色，而张昊天正准备听个道理缘故时候，却感觉到衣袖有轻微的拉扯。

    他回神，扭头过去，对上了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一瞬间，他有一丝的恍神，却见云朵朵指了指洞口伸出，道：“借到了道，走吧。”

    借道？

    什么借道？

    张昊天表示没听懂一头雾水，然而不等他思考和继续听下文，他就被云朵朵和另外一个力量给拉扯推攘走了。

    窸窸窣窣的，冒着腰，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他一步一步走，凭着本能和袖子上的一点微弱的牵引。

    外头那点缝隙能够透来的声音，很快就离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