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抄公到文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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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香车宝马小杨柳,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天,腊月二十,张愚早早便在元伯草堂恭候。

    按照典少游之前的建议,应当另寻典雅高贵之处待客,然而张愚本就抗拒,更不想闹得沸沸扬扬,眼看推不掉,索性低调一些,就在小巷陋室接待。

    上半日,揽月楼一行应该在终点书斋拜访,钟典两家大人自有代表替主人家礼待,双方或许另有要事相谈。

    而到下半日,流程才是拜访元伯草堂,张愚此刻人在家中坐,只希望今日平淡一些,莫生波澜。

    临近午时,院外传来拍门声,张愚觉得奇怪,难不成时辰提前了,起身前去开门,却看到意外身影。

    韩板良带着一个随从,满脸红彤彤的,堆笑说道:“这冷风可真有些刺骨!冒昧打扰,失礼,先生莫要见怪!”

    张愚有些惊讶,很快回过神来请客入内。

    转眼未时将至,院外又有人拍门,这回来的乃是典少游。

    只见他喘着粗气,风风火火说道:“来了,马车在大街上,一会就进小巷子了。”

    “我先跑两步过来知会一声,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就一辆马车,坐着揽月楼的先生,书斋知道你不喜张扬,就差我一人过来帮忙张罗。”

    典少游看到张愚出现之时,另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面相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但张愚没有介绍,他也不好多问。

    此时,张愚走出院门口,视线挪到巷口拐角。

    只见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中,缓缓驶过路面,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拉着马车,格拉格拉作响,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

    只见马车上插着一杆旗帜,旗面上绣织的图案,与拜帖上无异,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令人惊艳这车中主人的高贵不可揣测。

    不一小会,马车终于停在院门前的小巷子上,驾车的车夫扯住双马,随后车帘撩起,一粉嫩少女身着淡蓝绫罗长袍下车,转身伸出小手,向车中接应。

    只见一位白袍女子面覆轻纱,怀中抱着物件,以轻缎遮掩,款款下车。

    轻纱后面,隐隐约约间,一副精致面容浮现,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再看那曼妙身形,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素金钗,腰佩翠琅玕,怎能让人不为之侧目。

    张愚不由得暗自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之前人生都有些虚度,人间绝色怕是不过如此。

    一时看得有些失神,直到身旁典少游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鄙人张愚,陋室主人,不知贵驾尊称?”

    “奴家揽月楼艺人小杨柳,岂敢玷污尊贵二字?!见过元伯先生,见过韩大公子!”

    那自称小杨柳的女子抱着怀中物件屈膝行礼,声音如黄莺般轻灵,沁人心脾。

    “见过先生!”

    “前几日,先生在宫中献艺,一曲震紫荆,在下至今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这不,今日不请自来,厚着脸在此相候,莫要见怪。”

    “对了,我今日只旁观见证凑凑热闹,其他一概不掺和,只当我不存在便可。”

    韩板良向小杨柳回礼,从他话中不难听出,两人之前已经有过交集,想必是宫中献艺,身为韩相长子,上京城有为年轻后辈,也在国礼中沾了沾光。

    一旁典少游听着小杨柳和韩板良的对话,脑海快速转动,很快猜出这位公子的身份,毕竟韩板良的名声极响,多少也曾远远见识过。

    当下心中惊讶,张愚又是什么时候与这般贵人相识的?

    而且,今日揽月楼拜会此等大事,单单请了韩板良前来,怕是两人关系不浅吧?

    典少游凭空遐想连篇,张愚压根不知道他想多了,此时也无暇他顾,只能尽量持礼莫要失了分寸,邀约众人进入草堂中。

    天气暖和之时,张愚喜欢在小院石桌上会客,宽敞透亮,也相对放得开。

    但眼下岁末,屋外天寒地冻,几人只好蜗居在堂内,逼仄不说,光线也不大进得来,只好点上几盏灯映衬。

    作为主人家,张愚并没有仆从伺候,便亲自动手,为众人煮茶奉茶。

    “怠慢诸位,见笑失礼!”

    “先生清贫,不拘小节,奴家心中敬佩!”

    “可不敢沽名钓誉,我就一穷酸落榜秀才,浊世奔波浮沉,只求有瓦遮顶,有米下肚。”

    “然先生不是写了两部大作吗?您看这满堂金光绣品,不至于拮据至此吧?”

    张愚闻言,嘴角苦笑,认真回道:“不敢欺瞒,这锦绣祥凤绣品,确是金线织就,然中看不中用,换钱舍不得,无非挂着图个虚名。”

    “至于平日吃穿用度,全赖书斋帮衬,若是没有书客捧场,只怕我温饱都是问题。”

    “说来惭愧,脸上无光,在上京城虽有小小名声,却也只得这间草堂安身。”

    “不过,话说回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间草堂在下住得十分惬意安心,自有我个人乐道!”

    小杨柳闻言,眼中微微有精光一闪而过。

    说实话,从初见面,看到张愚的面相身形和穿着,此间草堂的装扮,还有他的礼节谈吐,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失望的。

    总觉得,那位能写出《红楼梦》这等细腻闺中长情佳作的‘小字元伯’,应该成熟庄重一些,腔调也需有些岁月痕迹才对,不该是眼前这般。

    然而,从他刚才的不加掩饰当众自我揭短看来,又觉得此人情真意切,没有那些迂腐的虚情假意。

    尤其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八字,这话中意味,令人凭空生出敬仰之情,让这黯淡草堂突然多了些许光芒。

    “先生客气了!”

    “以先生出类拔萃之才华,奴家虽远在揽月楼,却也风闻不少。”

    “单说《三国演义》与《红楼梦》两部大作,便有先生多变风骨暗藏其中。”

    “一个是恢弘大气尔虞我诈权谋厮杀,一个又是深居闺中情情爱爱心意交付,宛若两个极端,却能在同一人手中刻画出来,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先生并不知晓,纵使在乾国,在我揽月楼,也有不少人敬佩先生的奇思妙想,很想与先生拜会相谈,听听先生教诲。”

    “倒是便宜了我,借着国事登门造访,回去后只怕被姐妹们羡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