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是万象森罗宗安插在九霄城的棋子。

    说来也可笑，他祖上也曾经诞生过掌天使和几位巡天使，但是因为后辈天赋不足，亦或是不努力，整个家族无可避免地在岁月长河中逐步衰落，到了他这一代竟然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旁支，守着占地越来越小的祖屋过活，依靠着给人带路或是其他些零碎营生维持生计。

    祖上遗留下来的那些珍贵法宝或是功法，早已在无尽的岁月长河中被那些鼠目寸光的祖先们给逐一变卖，留给他们这些子孙后代的只有偶尔饭后闲谈中的回忆。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李牧才会感觉到自己是九霄城的一份子。

    或者曾经是一份子。

    但是这份脑海中的荣光维持不了多久，他还依旧得面对九霄城这高到可怕的开销，以及自己一家人修行的消耗。

    李牧自己的天赋一般。

    但是他生了一个不错的孩子，如今已经进了九霄城的卫队之中，修行的乃是仙庭赐下的上等功法，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家族的支持，李牧拼了命也无法满足孩子的需求。

    于是就在他着急上火最走投无路的时候。

    一个让李牧想都想不到的组织找上了他，对方一开始并没有说明白底细，只是想要雇用李牧做一些非黑非白的事情。

    这些事情在九霄中极为常见。

    有可能是某些外州的大宗想要在城内找些眼线，或者是有些不见不得光的组织需要一些明面上的代言人，李牧对于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可清楚的很。

    毕竟无数家族的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其中的心酸难以为外人所道。

    对方开出来的丰厚报酬让他毫不犹豫地接下来。

    对方给出的活计并不算太重太难，只是偶尔报告一下九霄城内部的消息，某些大家族的动静，以及一些城内的大宗交易信息。

    李牧虽然奇怪但也尽职尽责。

    靠着对方的酬劳，一家人直到现在倒也过得不错。

    直到他终于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一丝震撼，原来自己也可以当历史的见证者么？

    身为掌天使的后人，九霄城的居民，居然成为了那家宗门的暗线。

    李牧被生活打击到麻木的心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大丈夫生于世。

    不做些什么实在对不起自己的心。

    九霄城又如何，魔道正道又如何，像他这样的修仙底层人物，只要能傍上一株大树，那就有腾飞的可能。

    李牧经过一个昼夜的苦思冥想后，终于彻底倒向了自己的雇主一方，万象森罗宗。

    而显然魔宗也懂得投桃报李的说法。

    等到李牧发过毒誓效忠以后，上面的人送给了他一部功法。

    这是一部李牧偶然听说过的绝世功法，也是九霄城畏如蛇蝎的邪魔歪道之路。

    但他毫不犹豫的修行了起来。

    短短数年，李牧就从一个无法筑基的炮灰，变成了一个即将踏入金丹的修士。

    但他并没有得意自满，也没有到处宣扬，就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有透露半个字。

    大家都以为他依旧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城内失意中年修士，孜孜不倦地供养着家里人，指望有麻雀变凤凰的那一天。

    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万象森罗神宗的赐予，自己只要用心侍奉好对方，总有得到大回报的一天。

    李牧时时刻刻用这样的想法激励着自己。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魔宗已经算是他遇到的最为厚道的东家了。

    而前几日他终于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魔宗的一位大人物即将来到九霄城。

    任务并没有说明对方的身份，但是要求李牧发动自己所有的能力，掩盖这位大人物的行径，并且配合其行动。

    而行动的其它细节他一概不知。

    以他多年来当暗线的经验，这次行动怕是非同小可，于是李牧在接到任务的短短半天内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一大早李牧就出门了，去往自己祖屋隔壁胡同的早点摊子点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细面，认认真真吃完，边吃边注意着巷子口大道上的动静，看似在找活儿，实则是关注一切异常情况。

    吃完面扔下饭钱后，李牧又去自己常去的城门口逛了一圈，随后在熟人的招呼声中装作无奈地离去。这便是他在九霄城的日常。

    回到家中，夫人已经外出去附近布料坊的纺织女工去了，她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专门为那些九霄城的大家族织造精美而结实的布匹。

    其中的很多成品都会卖给炼器商人，由他们进行进一步加工，制成又精美又实用的衣裙类法器。

    就算是在修仙界，女人也是消耗灵石的主力军。

    李牧在家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外人混入后，才神色郑重地来到家中灵堂，面无表情地敲了一言那些摆放地高高在上的灵牌，掀开自己灵堂后的一块硕大地砖，露出了下方黑黢黢的洞口，再次左右打量一番，确认没有人后便跳了进去，随后伸手将那石板恢复原位，再轻轻一点，法阵的柔波闪过，所有的踪迹都已经消失。

    谨慎是暗线人员必不可少的素质。

    这一条地道直达某个地下法阵，而那法阵，就是李牧与圣宗通讯的方式，那是一道极其高深的空间法阵，李牧所需要的酬劳和他办事的成果都通过此法阵来进行传送。

    而法阵传送人还是第一次。

    不由得李牧不谨慎。

    这九霄城被仙庭经营了无数岁月，地下也不知潜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奥秘，如果不是自己对这祖宗祠堂的一砖一瓦都极为熟悉，李牧是万万不敢在这里设下如此暗道的。

    来到了这地下法阵之处。

    李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恭敬地掏出三根漆黑色的香，插在法阵前的青铜鼎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道：“万象森罗，逆转苍天。”

    然后随着一道幽光闪过，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你可做好了准备。”

    李牧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大人，我这边万无一失。”

    “很好。”

    “那位大人即将到来，莫要轻慢。”

    “是，小人绝不敢。”

    这是一个双向操控的空间传送法阵，但是对方传送什么完全不受李牧这边的控制，所以他就静静的跪在一旁等候这位魔宗大人物的降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

    淡淡的银色空间光芒泛起，将这个小小的地下密室映地如同星河般璀璨，李牧早已对这一番景象司空见惯，没有露出任何脸色上的变化，在最后的光芒大绽之后，他的视线缓缓失去了色彩，随即又缓缓复原。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男子长着李牧从未见过的面容，看似寻常，方脸大眼，眸子极其有神，只一露面就有种温和但不失凌厉的气势，让人无法小视。

    李牧呆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对着那青年叩首一拜后低声道：“小的李牧，见过上宗使者。”

    “起来吧。”

    温和而平淡的声音并没有让李牧放松心情，在底层厮混了这么久，他知道很多手段残忍喜怒无常的大人物在第一次与人产生交集的时候总是做出这种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是他们动手杀人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丝犹豫。

    像自己这样的修士，对他们来说如同蝼蚁。

    李牧再三叩首，这才颤颤巍巍起身，完全不敢打量对方的面容，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几样器物。

    “大人，这是我为您准备好的九霄城身份凭证，请您换上这件衣袍，另外还需要用这件符箓来清洗您带进来的气息，以免被九霄城的阵法给检测到。”

    李牧将几样东西摆放在墙边的石桌上，最后低声告退。

    留给青年处理的时间。

    来者正是张无机。

    他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唯唯诺诺的离去，摇摇头，笑了笑，随后拿起那符箓对着身体一贴，似乎所有多余的气息都被这符箓给清洗的一干二净，然后他看了看李牧提供的长袍，用神识检查一番没有异样后随手换上，再拿起对方提供的凭证塞到了储物戒中。

    过了一会儿。

    张无机跟随着李牧爬出了李家祖堂，来到了这占地半亩，三进三出的宅院内，张无机打量着这处古朴而又考究的庭院，微微赞叹道：“是个不错的居所。”

    李牧亦步亦趋地跟在张无机身旁，闻言苦笑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一个破败家族的小院而已，就算是维持这小院的基本开销，也让小人焦头烂额，实在是过得窘迫。”

    “若非圣宗相救，怕是早已被逐出九霄城了。”

    “我来之前听说你祖上曾经出过掌天使？”

    张无机好奇地问道。

    李牧闻言身子一抖。

    “都是过去的事了，大人不提也罢，提起来都是在戳小人的心窝子。”“古今多少事，不过一笑中而已。”

    “又有什么丢人的？”

    “据说你的孩子还不错。”

    张无机随口提了一句。

    李牧身子一抖，连忙跪在张无机身旁：“小的为圣宗办事尽心尽力，绝对没有出一丝纰漏，就算是我那孩儿在九霄城卫队中当值，也对小人的事情一无所知，还请大人息怒。”

    张无机诧异了地看了他一眼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以为自己在敲打他啊？

    他也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点头，示意李牧起来，随后递给他十块上品灵石，银光闪闪的灵石在李牧眼中仿佛烈日一样耀眼。

    “此次来九霄城是为了我个人的一些小事，这些灵石就当是你的辛苦费。”

    “好好活着，为我宗办事才是王道。”

    李牧呆愣片刻随即立马弯腰躬身道：“大人厚德，小的毕定鞍前马后，为大人认真做事。”

    “大人可需要休息一宿？现在正值午夜，九州城宵禁巡逻力量极强，只有少部分区域不受此限制，若是打点一番也可以出去，但毕竟咱们身份所限，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小人早已将东边的厢房打扫出来专供大人落脚，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

    张无机点点头没有反对。

    随后李牧面露喜色，勤快地带着张无机来到了他所说的屋子安顿一番后才三叩九拜地离去。

    张无机看着这名掌天使后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感叹，所谓的前人土地后人收，其实也要看的是后人有没有这个能耐收，若是不行，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什么好东西都是祸患。

    譬如当初在江州城遇到的那个傻了吧唧的仙庭特使。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

    像李牧这种连金丹都不是的修士想要在九霄城中保住这一家一户，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要知道九霄城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

    就算是来了也顶多走马观花看一眼，没几个修士有闲钱在这里置业。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都是吃人的地方，没有谁是小白兔。

    一夜无话。

    张无机早早起来在院子中舞剑，然后李牧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盘饭菜来到了这边，没有敢多看，以防这位大人觉得自己在偷师，恭恭敬敬地将吃的放在石桌前便想离开。

    张无机停下自己的动作叫住他。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张无机有此一问纯属个人好奇，他只是想知道这掌天使的后人修行的是否当年掌天使一脉的功法。

    李牧此时显然也是与张无机想到了一块，他面色一苦，自嘲说道：“当年我先祖修行一门精深的水行功法，一直修行到合道后期即将渡劫，只是后来渡劫失败灰飞烟灭，将此功法留给了我等家族后人，无奈祖辈们个个天赋不足，一代不如一代，维持不住庞大的家业，那功法最后也不知在哪一代卖了出去。”

    “现在小人修行的是圣宗赐予的功法。”

    张无机随口问道：“是哪一脉的功法？”

    李牧有些迟疑。

    张无机奇怪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作为九州核心九霄城的居民，不会对魔宗的一百零八功法一无所知吧？

    “难道你修行的不是我宗那一百零八？”

    李牧摇了摇头。

    “上面所说，我等修行的功法并不在圣宗一百零八脉中，而是宗主亲自赐下的功法，而且有誓言不得外泄，就算是本宗之人也不能。”

    “还请大人。。。”

    张无机这才明白，这个家伙应该是立下了神魂誓言，不能将他修行的功法外泄否则就有性命之忧，若是不听，八成会天打五雷劈神俱灭。

    张无机点点头，没有为难这个小人物。

    “敢问大人今日有什么安排，小人这就去办。”

    “九霄城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