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子动手不动口
临安城灯火不绝,游人往来。
国子监里冷冷清清,两人对坐。
良久,李渔一口饮尽,将粥碗塞在云容手里。
“再来一碗。”
云容对李渔的态度很生气,气得她又给李渔盛了一碗。
“世子,院长让我来好好跟你讲讲道理,以后不要在院里打人了。”
云容故作威严,身体都挺直了几分,想在李渔面前树立起一个老师的威严。
“讲什么道理?我就是最大的道理。”
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孺子不可教也。这就是云容此时的感想。同时有些愁眉苦脸,夫子害我,院长误我。又捏了捏拳头,教化世子,我义不容辞。
“世子,书上常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打宋公子就是不对。”
李渔抬起眼帘,随后又看向桌子,“书上教人背后嚼舌根了吗?”
云容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没有。”
“那我打他应不应该?”
“应该...还是不对,你可以跟宋公子讲道理,而且宋公子说的那些事....”
云容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李渔知道她想说什么,自己名声在外。
“那些事你看到了吗?”
“没有。”
“宋远看见了吗?”
“没有,那时候大家都在院里上早课。”
云容说着说着底气越来越不足了,似乎自己讲道理,也不是这位世子的对手。
正当云容思索着如何继续和这位世子讲道理时,李渔已经把笔墨纸砚全推到她面前。
“帮我抄完,我带你去看看,眼见为实。”
云容呆呆的看了两眼,大半会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又鼓了鼓脸颊,挣扎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还是对世子的好奇占了上风。
“好,我帮你抄。”
夜过午时。
云容放下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双手。李渔低过头一看,脸上显得十分满意。
“那走吧,云祭酒。”
李渔轻飘飘的话在云容耳边响起。
“呀——”
云容吓了一大跳,双腿在空中扑腾,祭酒长裙在空中飘动,面色煞白。
文渊阁五层之高,李渔提着云容,直接从阁楼里一跃而起。
云容哪见过这种场面,人都快吓得半死,双手双脚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抓着李渔,双目紧闭。
“啊——”
尖叫声响了好久,云容脑袋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以往宽大的街道,宽广的湖泊,变得只有手臂粗,簸箕大,很是新奇。再仔细一看,离地面越来越高,面色一阵白一阵红,自己平时死都不会这样抱着一名男子,可是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不敢放开,死死的抓住,仿佛要将指甲扣进肉里。
“世...世...子,我们还是下去吧,我...我不去了。”
云容吓得声音都在发颤。
西街,繁华之地。一处不大的院子。
李渔带着云容落在屋顶上,远远的能望见一间屋子里人影绰绰,还不时有哭啼声、争吵声传来。
房间里,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上首,一位中年美妇衣着华贵,正用丝巾抹着眼泪。
“娘,你别哭啦。雪儿都说了,世子是好人,没对我怎样。”
“那还要怎样,你看外面现在怎么传的,你在侯府呆了一天一夜,现在对外说什么都没发生,你信吗,他们会信吗。你娘我都不信。”说完继续抹着眼泪,“我可怜的儿呀,你清白全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陆家几位族老也是面容凝重。事情也都清楚了。关中陆家离京师并不远,当日事情发生后,就紧赶快赶来到京师。但如今虽然万幸那位世子没做什么,可情况并不见得有多好。
“诸位,总得拿个章程,不然大家都在看我们陆家笑话了。”有老者发言。
“还要什么章程,要我说就闹上侯府去,让世子明媒正娶我家闺女,不然就去陛下面前告他。”中年美妇边哭边出声。
关中陆家,也与皇室有些联系。
“不可。”有老者阻止。
“武侯府我们惹不起,惹怒了那位世子,我陆家有覆灭之危...”
“说到底人家世子对雪儿还有救命之恩,这么一来不是恩将仇报,怕是要不死不休,不行不行”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我女儿被白欺负了吗?”中年美妇哭个不停。
陆临雪抱着美妇的胳膊摇啊摇,安慰着,“娘,人家没被欺负。”
......
临安城大街上。
李渔和云容一前一后走着。
“对...对不起...”云容慢吞吞的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走到一处摊贩前,李渔随手甩给摊贩一大锭银子,抽出一支金步摇,直接插在云容头上。
商贩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这种为搏美人一笑的大主顾,可很少能遇见。
“不错,院子里太闷了,没事也出来走走。”李渔打量一番,点点头,似乎没听见云容之前的话一般。
云容见状,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让世子在一旁等着,自己跑到商贩那里挑来挑去,嘀嘀咕咕。拿了好些小玩意,手中还拽着一把碎银,商贩脸都愁得皱在一起了。
一把碎银递过去,世子像没看见一般。云容四周打量了一番,大包小包卖了好些食物。又把一些小小的碎银藏在小玩意里,招呼一声,一群乞儿便围了过来。
云容两手空空,用手捋了捋眉间的留海,脸上全是笑意。
李渔看着眼前充满书卷气的女子,心地善良,是非分明,知书达理,却又不谙世事。再打量了一番,一身衣着也极为简单,每次见都是院里简单的祭酒长裙,朴素大方。放在前世,这样的女子应该会让父母十分满意。
“世子,这些孩子都很可怜,我帮你做点善事,你以后也别那么纨绔啦。”
李渔装若未闻,云容并不生气,“反正花的银子是你的啦。”
“云祭酒,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哦!”云容低头回应了一下。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在夜间出来过。
“啊——”
随后又是一声惊呼,人已经腾空而起。
临安城,大离京师,天子脚下,依然暗潮汹涌。
武侯府。
李渔回府时已经很晚了,大门口仍有数人在等待,为首一人来来回回的踱步,面容焦急。身边是两个大箱子。
“世子,世子,终于等到您了。”
见来人,为首者很快迎了上去,脸色谄媚。
“世子,这是老爷让奴婢送来的,当是赔礼。我家少爷不懂礼数,今日冲撞了世子,一回去就被老爷吊起来打,禁足了半个月,绝不碍着您的眼。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见李渔驻足,赶紧上前一箱箱打开,满箱的珠玉字画,一排排金元宝格外夺目。
“国舅爷客气了,家中子弟不肖,要好好管教才是。”
李渔淡淡道,只留下一个背景。随后侯府出来数位下人,将箱子抬了进去。
湖中小亭。
老管家见深夜还未休息的李渔,上前问道,“世子?如何处理?”
“换些米粮,城外设点吧。”李渔又补充道,“还跟之前一样,以青龙帮的名义,别暴露我们。”
“老奴晓得。”
次日清晨。
两位监天司总捕打扮的人直入侯府,找到湖中练武的李渔。
“世子,出事了。”
“何事?两位神捕先喝口茶,慢慢说。”
李渔让管家奉茶。来者正是监天司六捕二使之中的“金枪银剑”,金枪金赤虎,银剑杨振。两人名义上是李渔的下属,不过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在监天司内威望也极高,能让两人联袂而来,一定不是小事。
“世子,税银被劫了。”金赤虎是个急性子,拿起茶灌了一口,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渔一听,大离版图甚大,税银重量极巨,各地税银入京,多半都走的水路漕运。冬季水路结冰,故一般都是春季融冰后将往年的税银运往京城。如今春已过半,确实是各地税银陆续抵达的时间。
“各地税银都有大军押送,更有高手随行,何人敢劫?失窃的是哪一地的税银?”李渔问道。
“是江东十余县的。”
这确实是大事,江东虽富饶不及江南,也是税收重地。
“而且不是在军队手上丢的。”
“哦?”
“就是在城外不足百里的白马林。”
难怪两位神捕如此焦急。大离律令,地方军队无诏令不得靠近京师,白马林已经是京师范围,按道理来说应该由监天司负责安全,这出了事,难辞其咎啊。
“圣上震怒,已经下令一星期内监天司必须缉拿贼人,追回税银。王捕头和田捕头已经提前赶过去,我们特来告知世子,情况紧急。”
税银在天子脚下被劫,一时间震惊朝野。今日早朝会上,弹劾监天司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不少朝臣痛斥监天司尸位素餐,甚至有人列出监天司十条大罪,痛斥监天司劣迹斑斑。
天色小雨,方圆只有数里的白马林被围的水泄不同,其间不断有高手出没,四处查探。
李渔牵着马,在白马林深处,与数位神捕站在一起,听着下属汇报的各类信息。树林里除了三架空荡荡的马车,什么也没有。
“三大马车税银,每个箱子数百斤之重,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马车在,地上也没有较深的脚印,是高手作案,而且人应该不少。”
“护送军队那边怎么说?”
“头,问过了。他们依照惯例,进入京师范围后只派了一个三十人小队护送。人已经找到了,无一活口。”
“带我们去看看。”
杨振在数位尸体上来来回回的检查,来到众人面前,“是迷魂香!”应该是有高手用内力催动,人迷倒了全部一击必杀。没有反抗,看不出路数。
“元灵教?他们有这么大胆子?”
“不排除是混淆视听。”
“查一查,迷魂香在青州徐州一带较为盛行。”
“其中有一味麝香很特殊,应该是东海琅琊城阳三地特有。”
监天司数位神捕出手,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迷魂香最初是元灵教搞出来的,无色无味,闻之昏厥。青徐两州离京师也不算太远,真正的高手确有数日间携带重物来回的能力,有很大嫌疑。
“这样,就由世子留守京师继续调查。我和金捕头带人去城阳,王捕头和田捕头去琅琊东海一带如何。”
“可行”
“赞同”
“各位捕头在案件处理上都是前辈,自然听各位的。”
李渔自然知道外行指点内行会有多大影响,查案自己是外行,对于各位神捕的判断自然无异议。
“那事不宜迟,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