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与米尔斯同志！”肖穷低下头轻轻喃道。

    “那…”

    肖穷抬起头，打算询问更多，可千面已经变回了千面，不再是爷爷，他原本的话被隔在了口中，转而颇为失望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千面并不在意肖穷的语气，因为体面是他永远谨守的态度。

    “我想我知道什么是方向了！”肖穷轻轻的道。

    “嗯，牧羊者让我在这一刻转达他对你的恭喜。”千面轻轻的道。

    “可我暂时还没有明晰它！”肖穷又有些无奈，他看向千面，无奈感瞬间又被脑海中一种忽然的想法取代，“你能够一直变成爷爷吗？”肖穷忽的问道。

    千面摇了摇头，“牧羊者留下的精神是有限的，总会枯竭，即便你能一省再省，但当你真正明白体面的含义时，牧羊者留下的体面的指引便会消散，连带着留下的精神也就彻底的消失，他说，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肖穷看向千面，些许的注视后，他撇过了眼睛，“好一个成长的代价！”然后他看着虚无轻轻的道：“那我怕是一生不愿去明白体面了。”

    “就像牧羊者所说的，意识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你终将明白体面。”千面平静的说道。

    肖穷闻言有些厌烦，他不喜的道：

    “你就不能像狗子一样保持最基本的沉默吗？”

    “欺骗并不体面！”千面摇了摇头道。

    肖穷看向千面，极为认真的问道：“揭开人悲伤的内心会让你显得更体面吗？”

    千面头一次愣住，他深深的看着肖穷，然后弯下了腰：“遵循您的体面！”

    千面弯下了腰，狗子却站了起来，他跃到了肖穷的肩上，“如果悲伤能让你的勇气从中得到激励，你大可哭泣！”

    肖穷用手挼了挼狗子，“所以你只是我的勇气，感情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未免高深。”

    狗子无所谓的慵懒的道：“你说过，因为我纯粹，所以我才能指引你！”

    “是，是，是，你说得对！”肖穷无奈的回道。

    收拾好心态，肖穷转身看向千面，“现在我们应该干嘛，继续在虚无中前行吗？”肖穷问道。

    “不！”千面摇了摇头道：“回去，去往存在之城，去那里明晰你的方向，获得精神的成长！”

    “为什么要去存在之城呢？我们有米尔斯的浮土，去哪儿不一样呢，反正都在虚无之中。我们直接踏上旅途，去更远的虚无不行吗？”肖穷问道。

    “去更远的虚无？”千面的声音透着轻漠，然后他轻问道：

    “你用什么去推动米尔斯的浮土呢？”

    “你啊，爷爷留给你的精神力量！”肖穷理所当然的道。

    “牧羊者留下的精神力量是有限的，已所剩不多！或许它还可以支撑你旅行一段，但在如此深的虚无之中，即便你碰见了一场最一般的精神幻象，你敢去探索吗？省省吧，你会死在虚无之中的。”千面不屑的打击道。

    说着他又淡淡的看了一眼肖穷，“感谢米尔斯的浮土吧！至少它和虚无同样黑暗，这天然的保护色不会让我们被虚无中那些充满了敌意的家伙们发现！”

    肖穷有些羞愤，他怀疑这是千面的报复！为了刚刚自己使他不体面！

    “我们应当无所畏惧！”狗子恰逢其时的为肖穷摇旗喊道，然后他紧接着又低声道：“但还是最好做足准备！毕竟勇气不以送死为荣！”

    肖穷闻言不由得挼了挼狗子，然后他撇着脸向千面问道：

    “你说得这么危险，那我们怎样去存在之城呢？”

    千面无视般的看向了肖穷身后的虚无，“你忘了米尔斯的铜书了吗？它既主宰着这块浮土，也指引着存在之城！”

    “用精神去触碰米尔斯的浮土，不要再去浇灌它了，你的精神力量还太弱小。”千面告诫道。

    肖穷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的用精神力量去触碰脚下的浮土，然后他便听见了那声音，“世界，我来了！”

    下一瞬间他的精神被扯入了一种奇怪的选择之中，回归身体，米尔斯的浮土，以及存在之城，只要他念头一动，米尔斯的铜书便能将他带至三者的任何一个地方。

    亦或说米尔斯的铜书更像是一道门，这道门链接着现实与虚无。

    肖穷选择了回归身体，仅仅只是顷刻之间，他便重新回到了那幽暗的房间。

    但他丝毫没有困意，因为虚无的旅途本就是对肉体最大的放松，当然使用精神力量的过劳除外。

    轻轻的跳下椅子，肖穷打开了笑床头的那扇木窗，窗外可以眺望到草丘平原的尽头，斯尔科特河，以及斯尔科特的灯光！

    人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改变了这个世界，仅仅不到百年的时光，这个世界便已经历经了两次工业革命，各个大学横空出世，科学成为最璀璨的明珠。

    可这一切都无法影响虚无，踏上伟大旅途的人主宰着人的精神，“物理”上的主宰！

    看着灯光肖穷忽然有感的问道：

    “千面，你说爷爷会想过在他一百年的生命里他会看见这个世界历经两次革命，人类的知识改变了一切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吗？”

    “不知道！”千面平静的回答道。

    “他应该想不到！”狗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肖穷微微点头感叹道。

    忽然千面插嘴道：

    “牧羊者或许想不到，但是牧羊者守护着斯尔科特市！”

    千面的声音充满了一种热烈，他殷切的道：

    “无论这个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六十年里，斯尔科特未曾发生过一起流血事件，一起暴力冲突，哪怕斯尔科特河上游的水已经被诺铭蒂亚市民的血染红，哪怕下游的墩布尔市被炮弹炸成了废墟，斯尔科特和平永在！”

    千面不知怎么，开始努力的述说起牧羊者的伟大。

    可他的这种好似形式般的称颂让肖穷觉得反感，他瞥了一眼千面，不悦的道：

    “我只是在想我的爷爷，干你什么事！”

    千面却挺起胸膛，“我觉得我有义务维护牧羊者的体面！”

    肖穷微微撇嘴的道：“呵，维护体面不用吹牛！”

    “我并未曾夸大，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仅此而已。”千面回答道。

    “那我们说的就不是事实了吗？”肖穷诘问道。

    “你们所说的是猜测！”千面道。

    “那你干脆说我爷爷无所不能算了，把他供起来吧，你！”肖穷没好气的道。

    说完他又道：

    “我印象里的爷爷可没有你这么一副体面的脸，他的邋遢我可是深有体会。”

    千面看着肖穷，忽然道：“怪不得你会继承那群种花的人！”

    肖穷一愣，怎么又说到种花的人身上了，“你知道。”他用透着一丝轻蔑的声音激道。

    千面当然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幽幽的看着肖穷道：“对待已经逝去的人，就不能给他一丝体面吗？”

    肖穷无视了千面的幽怨，他总觉得千面的体面与贵族的虚伪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所以他径直的道：

    “我爷爷已经足够体面了，无需再把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强加给他。”

    千面却反驳的道：

    “我继承着牧羊者的体面，你应该知道，我所赞扬的就是牧羊者的体面所希望得到的荣誉！”

    “所以你永远都不是第一位觉醒的指引，体面再进一步会是虚荣的朋友，那是迷失的歧途。”肖穷毫不不在意的道。

    千面顿住，然后忽然的躬身道：“体面感谢您的教导。”

    肖穷一愣，面对千面的低头，他反而有些不习惯，所以他转而继续看向斯尔科特轻轻的道：

    “我只是不希望爷爷在死后蒙羞，就如你所说的那般，他的一生已经足够伟大，不再需要虚荣的装点！”

    低声的解释完，肖穷看着斯尔科特的繁华灯火，忽然惊道：“或许，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真正体面的点子！”

    肖穷看回了幽暗的房间，颇为鄙夷的道：“牧羊者之堡太死气沉沉了，它六十多年的时间里就未曾翻新过，老实说爷爷在这方面的品味真的很差。”

    千面闻言并未反驳，而是为牧羊者的体面找补道：“你应该原谅你爷爷，他在成为牧羊者之前只是一个牧羊人，他可不像你有一个伟大的爷爷让他去上学！”

    肖穷盯着千面，看了又看，道：“你真是爷爷最忠诚的体面！”

    “我也在忠实的唤醒你的体面！”千面诚恳的道。

    肖穷可不想管千面，他已经看出来了，千面就是爷爷的体面，虽然他的确在努力的让自己真正的认识体面。

    无视了千面，他手一挥自顾的决定道：

    “好吧，就这样定了，等伯爵委派的管家到了，我就让他着手改造，毕竟牧羊者之堡可没有什么家业让他打理。而且改造好了之后，我们伟大的牧羊者将获得一个单独的房间被致以怀念。”

    然后他又望向了千面，揶揄道：

    “您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寄宿于我体面之中的伟大的牧羊者的体面！”

    “毫无疑问，您离体面的真谛又更近了一步！”千面平静的赞同道。

    “呵，等我什么时候明白虚伪与体面的差别之时，你在说这句话也不迟！我真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唤醒你，而不是为我唤醒孤独，反正他离开后我也孑然一身！”肖穷无谓的看向了远方。

    “这只有牧羊者的自己才知道了。”千面轻轻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