鹃儿拍手笑道：“那敢情好，一个老姑子带着个小姑子沿街化缘去。”

    “去你的，老娘这么多钱，化谁的缘？我辛苦挣这么多钱，这会子遁入空门，好没劲。”

    余昭却反驳道：“你说那些比丘尼烹调手段高明，那必定也是六根未尽。若是眼、鼻、口，皆已断念，只求清静，又怎么能做出美味佳肴来呢？”

    赵大娘却严肃下来，思忖片刻道：“佛常说渡人，便是自己清心断念，也断的是虚妄的念头，善念切不能断。人说四大皆空，就是那只顾着自己成佛，不管世人死活的，怎么能成真佛？若一切皆可抛下的人也能成佛，那佛也没什么好信的了。前头说的比丘尼，若因烹调得当而有所得，继而能布施于世人，此为善因。只求善因，自会得善果。”

    赵大娘怎么会对佛法之事想得这么深？说实话，她看上去真的挺彪的，不像是会说阿弥陀佛的人呀。

    鹃儿道：“你说世上真有神仙吗？我不信。”

    余昭正沉浸震惊里，听鹃儿这么问，就拉住鹃儿：“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沐浴去吧。”

    世界上当然有神仙了，毕竟她可是真见过地府的人啊。

    等洗好和赵大娘睡下时，卧榻里又香又软，赵大娘才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余昭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有点不适应，加上计划着将来要做的事，头脑有些纷乱，翻来覆去到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这么呆了几日，余昭对做菜没有特别的兴趣，听了几回便觉得乏味，因而成日在镇上四处逛。

    赵大娘：“你成日猢狲儿似的到处晃悠，倒没什么要紧事，前些日子你说的要招些姑娘来学厨，我倒给你打问了。”

    还没等余昭反应过来，她又接着道：“这十里八村的，有合适年龄的姑娘的，我都派人去家里说过了。听说不打不另外卖，若不是有家里女儿有两分模样，想着攀高枝去的，多少都有些动心的。不过我是想着，签个长契恐怕比身契好些。”

    “这是为何？”

    “若是身契，定是许人赎买的。小姑娘几两银子买来，若教了手艺，要是功夫平常也就罢了，到了年岁，自还了人身契送人回家便是。若是那厉害的，你便是要她八百两银子，她也不出多久就能攒出来，倒不如签上二三十年，管她技艺高不高超，都赚足这辈子。”

    “好娘亲，这也没什么，拿我们就当学堂里的先生，那先生教的学生若是能飞黄腾达了，也是先生面上的光。她若有本事能早早攒到钱，赎回了身契，我们就早早收够了学费，又有什么不好？”

    赵大娘想了想，点了点头：“倒也是，横竖不过当收束脩钱了，若是她们名气大了，对我们也有好处。”

    鹃儿在一旁附和道：“是了，是了，倒是她鬼灵精，看得开。不像有些人，没赚到就是亏了。”想起余昭总挂在嘴边的词，又补充道：“格局。”

    赵大娘：“你这意思，倒是我盘剥你们了？”

    鹃儿手里捏着条方帕子，忙挥着帕子摆手：“哪里敢说你赵大姑奶奶啊。我说的是有些人。”

    赵大娘无奈地笑笑，打发鹃儿去取有意向签身契的女儿的名册来。

    余昭望着鹃儿轻快离去的背影道：“鹃儿姐姐性子倒是爽快跳脱得很。”

    赵大娘：“难得她家父母都沉闷闷的，竟养出这么活泼一个闺女来。我见了也喜欢，故而不常使唤她。只她这般没规没矩，想什么说什么，倒可解些烦闷。”

    余昭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鹃儿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小跑着便来了。那名册上不光记录了二三十女孩儿的名字，年龄，地址这些，还记录了排行、样貌、品性、身量，连父母年龄、样貌品性都记录在册，有的还加上旁人对这家人的评价。

    余昭一页页翻去，发现有的姑娘才两三岁，有的已经十五六岁了。嘟囔了一句：“这年纪差别也挺大。”

    她之前倒没细想，不过在她潜意识里，这厨师班齐整整都是和她自己一般大的姑娘，左右不过是六七八岁的。

    赵大娘看了册子，严肃道：“两三岁的还这样小，这些人家竟舍得出卖。这若是别人买了去，不知要挨多少打。既然生了，便好好待人家，生门难过，好容易出生了，何苦又急着卖？”

    鹃儿在一旁疯狂点头，她自己并没挨多少打，可赵大娘严厉，她小时候经常挨骂。从前她还觉得委屈，可听说旁的人家打得狠得多，连命都丢了的也有，她才觉得后怕。得亏是到了赵大娘家，赵大娘看着有点凶巴巴的，心却好得很。

    见赵大娘眉头紧锁，余昭宽慰道：“这定是没办法了才愿意签身契，都是自家娘十月怀胎才生下的，怎么能不心疼？许是觉得我们作厨娘的，也是正经行当，不过挨些打骂，学成后靠自己赚钱，哪里不比别的营生强？我们便好好的养大了，也算善事。”

    赵大娘也正有此意，可余昭既这样说了，她却要正色批评余昭几句：“生意是生意，若是做生意的时候想着开善堂，不仅什么都做不成，还会害了自己。”

    这下轮到余昭眉头紧锁了。

    赵大娘沉默片刻，叫来一个小厮，把名册递到他手里：“那不足六岁的，便去人家家里好好说说，只给一两银子，但是保证不苛待她们。”

    另外指了十来个姑娘的名字：“这些看着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也去好好谈谈罢。”

    那小厮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赵大娘脸色并不明朗，一个问题都不敢问，忙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