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说宴主已经选中了他，杀掉也没事的吗？”一个声音气恼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既然那么疯，杀掉他也绝对正确啊。”另一道声音低声下气地回复。

    “又有什么用！这里还是只有六个伤疤者，我们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不不，阁下。还有一个。”

    另一个人迟疑了一会：“......不会是那个医疗员吧？”

    “就是他，而且他很有可能是教会派来的探子。是的是的，我知道。下一个夜晚我确认后，再回来和您细说……”

    安诺默默擦掉流到肩上的血，趁屋里的人还没发现，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

    厄舍瞪着眼睛凝视天花板，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和困难了。

    他痛苦地捂住脸，最讨厌的感觉又来了！这种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但痛苦和憋屈反而给予他力量。什么谜语和秘密，都去他妈的。上天是否认为自己没有智慧和耐心解决这团乱麻？而且，自己不过只是想开个小药店和自娱自乐地画画而已；要是还有贱人想妨碍这么微小的愿望，他们绝对会非常后悔呀！

    不过，现在必须细心细心再细心，行走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正想着，安诺的脚步声又来了。厄舍硬撑着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安诺抱着两本书站在门口，见他提前打开房门，便默默把怀中的书递给他。

    “谢谢。”厄舍接过书，却发现这位银发少女从头到脚换了身衣服。蓝色的连衣裙换成了较正式的衬衫和裙子，脖子上还裹了一条厚厚的围巾。

    他还闻到了血的味道。

    ......

    回到房间里，他没有再次入睡，而是先把安诺给的“两本重要的书”拿出来看。

    第一本只是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标题上写着“宴会守则”。它似乎是教堂发行的宣传手册，主要内容为描述如何用宴会取悦名为酒神，或被称为“大宴”的神明。

    第二本是一本稍厚的书，封面上刻着“梦境探索集”几个字，作者的名字是马丁。这本书一半是清晰严谨的学术论证，剩下的一半则是寓言和谜语的混合。但是对于厄舍来说，哪一部分都很难懂，因为作者把学术和谜语的使用界限弄得十分模糊，经常上一句还在列算式和理论，下一段就开始讲兔子先生和他的动物朋友。

    再加上，这本书的主题本身就很奇怪，主要在描绘作者梦到过的各种场景，并试图证明所有人的梦境都是相通的。

    然而，书里的一些片段还是抓住了厄舍的眼球。

    “《第一章第二小节，伤疤的意义》”

    “伤疤是心虫通行的门阀，这一点得到学界的广泛认同。问题是，这扇门到底是从里打开还是从外打开：狮子法官认为是强烈的情感从内撕开了这些创口，月亮小姐则坚持伤疤是由于心虫主动进入合适宿主造成的。眼瞳持有第三种不受欢迎的看法，而其实我们都知道它才是正确的……”

    是在说伤口的来源？厄舍叹了口气，放下这本天书。开始看回第一本小册子，这也是安诺提醒他先看的书。

    《宴会守则》作为一本宣传手册，它的内容有些繁杂，但如果作为仪式说明，它又过于语焉不详。幸好安诺在手册里密密麻麻地写过很多注释，不然他也看不下去。

    册子里面列举了种种或血腥或奇葩的仪式，引导读者追求极致的快感和欲望。其中的某些仪式光是了解就让厄舍的一些部位产生幻痛。因为大宴宠爱药草，他对“大宴”的传说了解得要比其它神明多一点，但也只知道祂掌管宴会，庆典，和生育。没想到在亲民的表皮之下，祂的追奉者们玩的这么大。

    而尽管这些仪式千奇百怪，它们的大体流程竟惊人地一致：首先供奉一个适当大小的杯子，邀请和宴会规模对应的宾客数，然后开始全力满足一名被称为“宴主”的存在。宴主的位置有时直接指向酒神，或者说“大宴”，但更多时候由一些地位高上的追奉者承担。

    私欲，癖好，心虫，生命——赴宴的宾客们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呈现在宴主眼前，任由其拣选。每当宴主享用一点，就会往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一点红色的酒。宴主越满意，倒的酒就越多。当红色的粘稠物填满杯子时，宴会就接近尾声，还活着的宾客们便开始分享这杯宴主的赏赐。

    和安诺说的好像差不多......厄舍默默地继续翻阅。

    献祭之宴在这些仪式列表中排行第一，而安诺也在它旁边画一个特别的记号。依照上面的描述，需准备人数为七的伤疤者宴会，用祭品将金杯填满，供奉给“大宴”。这句话被红笔重重标记，旁边一行小字写着“辛莱顿府宴会的宴主并非大宴”。

    宴主并非大宴？厄舍眼角一跳，刚刚安诺说到她父亲的时候，好像说的是“我父亲不是死于大宴之手。”

    糟糕！难怪她当时说的不是宴主，而是大宴。那她并没有否认莱万死于这场宴会的宴主之手，那这里的宴主不还是可能害人吗！

    被她耍了......厄舍叹气，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自己已经被大宴的誓言限制住，不得不参加明天的宴会了。

    也实在是没办法，知识和力量处于全面劣势，刚刚根本没有不答应誓言仪式的资格。

    靠在床上，他心情混乱地翻着书。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间便歪头睡着了。而直到他重新来到梦境中前，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又已经遗忘了肚子里的那块肉块。

    当厄舍再次看到那个药架间的莱万人像时，把肉块吞回肚子的记忆才清晰起来。他才发觉自己真的过于大意。

    直到刚刚，肉块竟然还能发挥让宿主遗忘它的作用！

    幸好，现在的人像并没有再发出什么指令，但却正往外散发绯红色的雾气。厄舍刚刚靠近它一点，四周弥漫的红色雾气忽然一阵波动，缓缓从地面升起，形成一层血红色的轻纱。

    在这薄纱里，一幕幻象渐渐清晰：是莱万跪在一个房间里的场景。当雾气几乎凝实成固体，“莱万”周围的景象也清晰起来，是辛莱顿府的客房布局！

    厄舍吸了口气，怪不得莱万拼命让自己把肉带到教堂，原来把死前的信息藏在了肉里。它现在才显现出来，难道解锁信息的关键是用胃消化这块肉？

    大宴的信徒玩得也太花了。

    生前的莱万跪在地上，嘴里念颂神圣的经文：“酒神，大宴，天理，皆是您的圣名。请您庇佑我，不受叛逆宴主的侵害......”

    可还没念完祈祷词，一道白色的光芒就从后面没入他的背脊，让他颤抖着趴在地上。

    在昏迷前，“莱万”拼尽全力喊出最后的话语：“请您饮尽我的血，不叫它们落到叛教者的手上！”

    嘶吼结束，红纱逐渐散去。厄舍发现余下的人像变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