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出大事了
从睿思殿出来之后,赵骏就准备回政制院。
并非去处理政务,而是到了这个时间点就该去崇政殿了,得去把今天要论的话题整理好,在会上阐述一下。
其实到了如今这个岁月,崇政殿的常例会议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多好说的了。
毕竟已经说了快十一年,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
包括对未来发展的战略规划,数理化科学普及,甚至对赵祯吕夷简他们的冷嘲热讽,都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
至于大宋笑话,到了他这个位置,再多对大宋的恨铁不成钢,也早已经慢慢消散。
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早就成为过去式。总不可能在赵祯他们及时改正,愿意支持他推动改革的情况下,还时常出言挖苦辱骂吧。
那不太现实。
所以现在大家聚在一起能说的,差不多也就是目前大宋的发展情况,以及未来政策的延伸预测。
甚至这些都算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大家能够每天有时间在一起聚一聚。
因为谁都知道,随着王随、盛度先后逝去,吕夷简和王曾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最多也就近一两年的事,乃至更短也有可能。即便没病逝,也该退休。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党争、仇怨基本也就散得差不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总归是有那么一丝怀念。
踏入院内,屋子里只有吕夷简、范仲淹、晏殊、张士逊、李迪在。
王曾最近又请病假了,是消炎药治不好的病,太医那边的意思是如果好好休养,也许能抗到明年,但若是再操劳的话..
吕夷简这边也只是在强撑着身体。
蒋堂、贾昌朝、蔡齐、宋绶几人各自有别的事情,估计待会才能回来。有的去各部开会,有的去拿今天会议的文件,还有的干脆就是上厕所去了。
赵骏跟屋内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把今天准备跟赵祯报告的公文稍微整理一下,等众人到齐就准备前往后苑。
上厕所的宋绶先回来,也回到自己桌上整理文件。接着是去礼部拿公文的蔡齐——如今已经是六月,马上八月就要秋闱,礼部和教育部现在正在着手今年科举的事情。
正在这时,刑部侍郎范镇来到政制院,向李迪上交了一批公文。
李迪兼职刑部尚书,刑部是司法部,负责制定法律,但同时名义上也是法律事务中最高部门。
所以像全国各种死刑判决都要李迪过目,如果发现有问题或者案情不清晰不确凿的地方的话,就要大理寺和检察院发还重审。
想来今天的公文大抵就是核准最近一批的死刑名单。
李迪接过公文扫了一眼,笑着对赵骏道:“汉龙,猜猜这一批是什么?”
“能是什么,夏竦那边有结果了?”
赵骏反问。
既然是刑部的公文,那大抵就是核查死刑公文。
而能让李迪问自己的核查,除了这件事以外基本就没别的案子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迪打趣了一声,就把公文递给他道:“经过两个多月的探察,夏子乔拟定了第一批证据确凿的名单,达五百多人。”
赵骏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道:“夏子乔还是靠谱的,行事雷厉风行。”
犯上作乱者一万多人,但赵骏要求依法办事,抓大放小,惩处那些作恶的地主,放过那些没怎么作恶,还算良心的地主。
这个工作量肯定不小,得一家一家查。
夏竦亲自操办,在两浙路到处走访调查,通过搜集的罪证加上这些人有煽动作乱的嫌疑,数罪并罚,光地主就要被执行约八十余人。
其他四百多人是犯案的随从,有些是手里人命案子,有些是仗着地主家的势力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还有些是在杭州骚乱事件当中纵火抢掠伤人,予以重处。
这些就是第一批上报过来进行死刑审核的犯人,之后肯定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再加上其余坐监、流放、杖责、没收财产等等,最轻都是罚款。作乱的一万多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一来彰显朝廷摊丁入亩的决心,二来也能够向世人表达朝廷依法办事、依法治国的态度,不至于不根据他们所犯罪行,一律处死,惹得民间非议。
虽然很难通过一件事情就能改变人们心里的印象,因为树立好的形象往往需要很多年的努力,而好形象的崩塌却只需要一件错误的判决。
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否则如果百姓都不相信朝廷公正,那么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又能去相信谁?
“看样子今年年底之前两浙路的风波就能平息了,江浙地区的地主最是刺头,其次就是川蜀的豪族。”
赵骏沉声说道:“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出来,想必天下地主们也该安分一些。摊丁入亩和征召劳力的决心还是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这是强国的国策,决不能更改。”
说着他又对众人道:“我听说川蜀的豪族还依旧维持着原来奴隶制度那一套?不仅随意打骂家中佃户、地客,甚至还插手干涉他们家中的嫁娶丧事?如此下去,朝廷的威严何在,法度何在?”
来了来了。
刚开始对江浙地主杀头,又要对川蜀豪族下手。
众人互相对视,不过这里也没有蜀中人,跟川蜀豪族也没什么瓜葛,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范仲淹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主要还是巴西与巴东之地较多,那些地方群山环绕,道路交通难行,朝廷的法度不到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唔”
赵骏一想也是,道路确实是个老大难题。
巴西和巴东就是后世四川达州到巫山那一带,位于巴山西侧和东侧,典型的山多地少,交通在后世都是个大问题,更别说古代。
当地百姓与世隔绝,被地方豪族控制,地位堪比农奴,朝廷想要解放他们,难如登天。
“那这件事就先暂放吧,等以后再说。”
赵骏摇摇头说道:“不能一拍脑袋做决定,为难地方官府。”
众人就没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贾昌朝也从工部回来了,他进门就对赵骏笑着说道:“汉龙,晌午去看了水泥厂,怎么样?”
“还行,有了蒸汽机后,产量和效率都提上来了。”
赵骏笑着回应道:“刘厂长还担心现在产量提得这么多,民间又没有人对水泥感兴趣,一旦朝廷不再给他们订单,厂子恐怕也要倒闭呢。”
“呵呵呵呵。”
众人都笑了起来,作为对后世有认知的人,他们自然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是暂时的,一旦真正建设起来,水泥厂恐怕需求远超现在百倍千倍万倍。
到时候这国营水泥厂的订单恐怕得接到手软,那厂子的眼光还是债了点。
这时晏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他说道:“汉龙,你开放了蒸汽机贸易,允许民间商贾购买,会不会被辽人.”
“不会的。”
赵骏摇摇头:“现在能买得起蒸汽机的,哪个不是大宋最顶尖的富豪,这些蒸汽机都是有数的,他们敢转卖到辽国去,怕是没过过抄家灭族的瘾。”
说着他又笑道:“而且你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技术壁垒吧。先不说这玩意儿对没认知的人技术难度有多大,单说橡胶就只有咱们有,他们哪怕能想办法搞到一台蒸汽机,突破技术壁垒,也没有原材料啊。”
关于蒸汽机流入民间赵骏并不担心,事实上他必须要推动蒸汽机走入民间。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民间商业主观能动性,让民间的商贾大量兴办工厂,让资金流入到动力科研中来。
否则光凭国营企业在推动,蒸汽机就会被国营垄断。
而国营的缺点就是这样,一旦垄断的话就会变得僵化、不思进取,到最后就彻底陷入到那种守旧不愿意发展的路径依赖中去。
所以需要民营企业这条鲶鱼来推动科技的发展。
至于辽国会不会趁机想办法弄到一台蒸汽机,从而进行研发,这一点赵骏自然也早就考虑过。
首先是原材料问题,辽国没有技术和原材料。
其次就是蒸汽机本身。
现在卖出去的机器都是有数的,只有大宋最顶尖的商贾才有资格购置。
何况蒸汽机动则数吨重,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船运出海送到辽国,但先不说能不能运出海,就算是出海了,以大宋在海上的力量也基本不可能抵达辽国境内。
因而赵骏丝毫不担心这些。
“咦,差不多也到时间了,马上要去崇政殿开会了,蒋堂怎么还没回来?”
范仲淹不由得纳闷。
蒋堂为人刚正,最是守时,这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范仲淹话音刚落,那边门外蒋堂就跨步进来,非常严肃地说道:“诸位,出大事了。”
“什么事?”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
能放在政制院称为大事的,要么是像两浙路地主闹事那样的大案,要么是全国性大范围天灾,亦或者哪里出现造反起义,最后就是辽国和西夏打过来了。
蒋堂肃然说道:“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了进奏院六百里加急公文,十余天前,李元昊突袭了青塘,唃厮啰重伤,生死未卜。”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晏殊诧异道:“李元昊是怎么突破到青塘的?”
正常情况下,到青塘最好的道路就是走卓啰城,但走卓啰城南下东面是兰州,西面是湟州,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杀到青塘啊。
“是翻越祁山过去的,他们忽然出现在了青塘北面,唃厮啰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
蒋堂沉声道。
顷刻间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青塘一直是大宋最坚定的盟友,虽然赵骏一直想吞并青塘,顺势再夺回青藏高原,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后世我国版图。
然后在到下一代成就中华秋叶海棠归于一统。
但毕竟不是眼下。
因为青塘坚定地站在大宋这边,让大宋是没理由对盟友下手。再加上以如今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还很难完成对青藏高原的收纳。
所以这件事可以延缓很多年,也许要到赵骏年老,青塘之主已经不再是唃厮啰,是他儿子董毡的养子阿里骨的时候。
阿里骨是个反骨仔,他暗杀养父董毡的亲生儿子,夺取青塘政权,然后彻底与宋朝交恶,联合西夏攻宋。
到了那时大宋就有理由和借口处理他。
当然那个时候西夏还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很大概率西夏都已经没了。
但只要阿里骨敢暗杀董毡亲儿子篡位,大宋就有理由出兵,当时候不承认他青塘之主的地位,从而顺势将青塘收纳,这样就不算背弃盟友。
可没想到此时青塘就几近覆灭了,就连唃厮啰都受了重伤,不知道是死是活。
“汉龙,你觉得呢?”
吕夷简忽然问赵骏。
赵骏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现在并不是夺取青塘的好时机,但形势如此,只能顺势而为。”
“你的意思是?”
“看看唃厮啰的情况吧,若是死了的话,就为他报仇。若是没死,当立即医治,先走一步看一步。而且还要看看现在青塘的形势,如果李元昊已经彻底覆灭青塘.”
“嗯,知道了。”
吕夷简点点头。
他们的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
范仲淹眯起眼睛道:“李元昊这是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候对青塘忽然出兵,难道就不怕?”
“别忘记我跟你们说过的,他们只会越早动刀兵,除非辽国和西夏的高层都是傻子,否则就不会看不出来大宋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会随着时间而越拉越大。”
赵骏从桌子后站起身,也没再管今天的其它文件,说道:“走吧,先去官家那。这次我怀疑李元昊突然行动,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都站起身出来,向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
相比于向官家汇报每天的政务,显然这件事情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