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隐私
林楠终于结束了为期两周的美国行程,登上飞往沪城的航班。
机型是波音的老款747。
林楠的座位在机舱上层的商务舱,两两相邻,一排四个位子。
身边坐着一位六十多岁、一米七八左右、漂亮而开朗的美国大妈。
大妈名叫苏珊,头一次去华国,既新奇又紧张。
碰上林楠这么一位英语流利的正宗华国人,如获至宝,一路上聊个没完没了。
苏珊告诉林楠,她得了一种病,行动不方便。
对于医学方面的专业词汇,林楠所知极其有限。
她大致明白,苏珊得的是一种关节炎。
至于是风湿性、还是类风湿?就云里雾里了。
苏珊说,她在美国看过不少医生,疗效均不显著。
医生们都倾向让她做手术,置换人工关节。
苏珊心不甘、情不愿。
总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身上原装的部件更好。
不知她从哪儿打听到,华国的中医和针灸,对她的病也许会有效果。
更不知道她如何找到了一家在杭城的中医诊所,此行便是慕名专程求诊来的。
林楠不懂医,更不懂中医,除了祝苏珊好运之外,说不出所以然。
在十多个小时的航程里,苏珊极为健谈。
而林楠,天生就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听众。
她总是流露出一副专注的神情,倾听苏珊的述说。
并伴随她的讲述,时而露出一抹笑容,时而一脸惊讶,又时而表示惋惜。
让林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苏珊的话题越来越深入,而且越来越私密了。
林楠不仅得知苏珊结过两次婚,与前夫没有孩子。
现在的财产,大多来自于去世的前夫。
还知道,她与现在的丈夫以及继子继女关系淡漠。
而且与她尚健在的老母亲交恶多年。
苏珊甚至还向林楠吐露,她在上高中时,曾被亲舅舅性侵,而母亲却不许她声张。
更津津有味的提及,她在两桩婚姻期间,一直与一位年龄比她大十三岁的男人,保持了二十年的亲密交往,如今依然时而见面。
对此,林楠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不是说美国人最重视个人隐私么?
可是,这个苏珊真够口无遮拦的。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林楠很快便发现并理解了,在苏珊的潜意识里,她认为,她和林楠两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重逢了。
所以,对林楠的倾诉,就像诉诸流水、诉诸清风似的,很快便会流逝飘散得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林楠顿时悟出:
这是华国文化和美国文化习俗中的一个巨大差异。
华国人往往对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心怀戒备。
而对熟人却毫无警惕、甚至无话不说。
美国人则正相反。
像刚才听到的这些隐私,苏珊恐怕连她最亲近的闺蜜,都不会透露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的。
两人的聊天时断时续,听了大半个航程。
林楠禁不住暗叹道:这些素材,已经足够为苏珊写一本精彩翔实的自传了。
刚想到这儿,只见苏珊忽然闪烁着美丽的大眼睛,冷不防的问道:“你呢?可以和我谈谈你了吧?”
林楠不由得一惊,顿时搪塞:“我?我的生活太简单了。
毕竟我的年龄,大概只有你的一半。”
苏珊抬手看了眼手表,冲着林楠挤了下眼睛:“时间足够,至少够你讲两小时。”
听苏珊这么一说,林楠无奈地笑了。
苏珊接着问道:“还没结婚吧?没看到你戴戒指。”
林楠摇了摇头。
苏珊又追问道:“有男朋友了吧?”
林楠点了点头。
苏珊顿时一脸写满了肉眼可见的兴奋,就像是打了激素似的,直勾勾盯着林楠:“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一开始,是我主动。”
苏珊接着说道:“跟我说说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林楠实在无法坦诚和自在地对别人谈及这些话题。
但是,她已经听苏珊聊了一路,来而不往非礼也。
如果自己不掏出些干货,仿佛占了人家的便宜似的。
便语焉不详地回答道:“问题就在于,我到现在还不敢确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你不再了解他了?”
林楠点了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
但准确地说,我可能已经很难再信任他了。”
啊!
苏珊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他欺骗了你?”
林楠面带痛苦地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证据,虽然他始终不肯承认,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苏珊不由得耸了耸肩膀:“都说女人的直觉永远是对的。
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错了呢?”
“我和他在一起太久了,两个人就像长在一起似的,简直就是连体人了。
所以,无论他紧张、他心虚、他愧疚……他的所有反应,我立刻就能感觉到。”
“也许正是因为你先入为主,首先认定了他紧张,然后觉得他紧张。
你明白我意思吗?原因与结果可能是相反的。”
听苏珊这么一说,林楠心里不再像刚才那么坚定了。
其实,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直觉与判断都是错的。
她犹疑的接着说道:“我可能偶尔有一次两次神经过敏,但总不会都是神经过敏吧?”
苏珊关切地看着林楠:“他和她经常在一起吗?”
林楠心情复杂地把脸扭向一边,尽管难以启齿,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终于挣扎着说出口:“不是她,是她们!”
“什么?!”苏珊惊讶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也许你不爱听,但我不得不说,他简直是个动物。”
等了一会儿,不见林楠反应,苏珊凑近一些继续说道:“琳达,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他在她们面前,都是动物。
只有在你面前,他才是人!”
林楠倏然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苏珊:“你的意思是?”
苏珊笃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他在你之外,只有一个女人,我反而会更替你担心。
但如果他有若干个女人,我反倒没那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