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官道边的一处茶肆。

    徐之裴将精致的紫砂茶具放回了远处，指决捻动，御剑离去。

    在柜台打盹的瑞清，见他走了，这才准备关门回到他另外居住的宅子里。

    却听茶肆周边山林中穿来“沙沙···”声。

    耳朵动了动，灌木丛传来不寻常的响动，不下十人。

    “那仙人可走了？”

    蒙面的黑衣人将蒙巾向上拉了拉，戳了戳蹲在最前方的同伴，将声音压到最低。

    “走远了。”

    最前方的黑衣人悄悄拨开草叶，右手举起，示意众人。

    “准备行动！”

    他一声低喝，轻微的脚步声连成一线，黑衣人行动有素的冲了下去。

    黑夜里，银白的刀身上倒映着黑衣人凶神恶煞的双眼，刀尖不染纤尘，却似乎有数百条冤魂呜咽。

    瑞清背身，关门的手停在门锁上，感觉身后的杀气。

    这太监真是看得起他，竟派了十几个杀手来杀他。

    可是···

    就只派十几个人来杀他，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上！”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宣布着目标的死期。

    瑞清僵硬的转了转脑袋，缓缓的转过头，嘴巴慢慢伸长，嘴边银灰色的胡须手臂长，从头顶到脖颈变成了红色。

    “这···这是什么！”

    杀手杀人无数，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慌了手脚。

    其中一人还算镇定。

    “管他是什么怪物，杀了他！”

    他们是孔家培养的杀手，此次修路，共有两百号人被拨给孔玉。

    头接到命令，说是杀一个庄稼汉子。

    便派了十几个人过来，这还是头谨慎怕出意外，否则，杀一个庄稼汉子，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人。

    却没想到，此人竟是个怪物。

    黑衣人提刀冲了上去，瑞清本不想伤人，只想将几人吓跑，让孔大太监知难而退。

    可这群人竟如此不怕死，那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了。

    瑞清空手夺白刃，指尖轻松一捏，便将挥来的刀刃抓在手中。

    一人刀被夺，紧接着又冲上两人，两把刀径直挥来，气势如虹。

    “去死吧！”

    两把刀分别砍向瑞清的腹部和脖颈。

    不想，瑞清又伸出两只手，握住了刀刃。

    这怪物！竟然有三只手！

    “呀！”

    又有黑衣人冲上前。

    三把刀又被接住！

    瑞清伸出六只手，接住了不同方向的六把刀。黑衣人刀刃被夺，瑞清胡须轻颤，将六把刀并在了一处，六人顺着力道在空中转了一圈被扔了出去。

    “回去告诉孔大太监，这茶肆不是你们该打主意的地方，你们若绕道走，我自然不会找孔家的麻烦，不然我就将你们都给吞了，做本仙人的下酒菜。”

    六人从地上爬起，不过是个山野精怪，这些精怪总是以仙人自诩，众人一齐看向为首的黑衣人，黑衣人思考一瞬，一挥手。

    “一起上！”

    孔家培养的暗夜，宁死不屈，这是族长的命令，也是暗夜的信条。

    这帮人怎么回事？不怕死吗？瑞清头疼。他并不像惹麻烦，只想等着他的主子回来。

    头一甩，额间冒出两个鼠耳，一条白色鼠尾一人多长。

    血盆大口咬在了冲在最前方黑衣人的腹部。

    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腹部被两颗尖牙贯穿，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咕咕往外冒着鲜血。

    同伴的死亡未能让这群黑衣人有半分的退缩，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反而让这群刀口舔血得杀手起了必杀的心。

    黑衣人一窝蜂的冲将上来。

    冲杀声戛然而止。

    瑞清一掌一个小朋友，利落的送了他们去和长辈团聚。

    十几个黑衣人，半分钟没到，躺了一地，还有一个还在咕咕冒血。

    瑞清许久没杀人了，血腥味激起了他作为妖兽的本性。

    他看着一地的黑衣人，用手将他们捡起，往嘴里丢去。

    想了想，用锋利的爪子把他们的衣服扒了，这才往嘴里丢去。

    一口一个小朋友。

    口中吐出簇小火苗，将衣物烧了个干净，尾巴在灰烬上甩了甩。

    灰飞烟灭。

    现场未曾留下半点打斗的痕迹。

    瑞清又变成了普通汉子的模样，正准备往居住的地方走去，却见谷老头突然出现。

    他激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瑞清，你看！”谷老头手中多了一本古老泛黄的记账本。

    “这是？”瑞清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有点激动。

    他主子回来了？

    谷老头吐出一口烟圈，“看来，是她回来了。过不了几天，她应该就要来找你了！”

    瑞清狠狠的点了点头，五大三粗的汉子激动的像一个吃到糖的小孩。

    原地蹦跶了几圈。

    谷老头脸上也是一脸的笑意，十年没见了，也不知女帝这些年去了何处。

    京兆府衙的大牢。

    刑蔓被关在一间通风极好的单间，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头顶的月光。

    牢头提着灯笼寻来。

    “小丫头，你醒啦？”牢头把灯笼放在地上，在刑蔓所关的铁栅栏外坐下了。

    刑蔓自被带到牢房后，和狱友聊了一下午。

    起先，没人说话，后来，发现她是今日午门斩首的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竟然活着被送回来了，还醒了，都很好奇。

    见她小嘴挺能叭叭，就陪她聊了起来。

    这监牢生活本就沉沦无趣。

    可越聊，大家越喜欢这小丫头。

    他们都是失去了明天的阶下囚，即使有朝一日可以重见天日，可家中贫寒，牢狱之灾，即使出去了，也不过是浑浑噩噩，了却残生的苟活着罢了。

    可，他们在这小姑娘身上看见了希望。

    一种绝不对逆境妥协的希望。

    刑蔓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掌握了内狱大概的情况。

    自然也知道了，她昏迷的时间里，是好心的牢头一直在给她喂水。

    她见牢头有话要说，摸了摸用稻草绑在小腿上的钱袋子，从稻草堆上坐了起来。

    “伯伯，谢谢你！”

    这话，她应该说。

    刑蔓从未觉得她女帝的身份在三界众生中有何超然的地位，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孤儿罢了，这世间比她幸福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才是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所以，她喜欢收集美好的事物，她们让她感觉不孤独。

    她喜欢生活里的烟火气，喜欢人与人之间的情愫，暧昧。

    所以她可以拉着秦峰的衣袖，甜腻腻的喊他哥哥。那是生命中难得相遇的缘分。

    她是一个无缘的人，这世间无数的人因她而死，也有人为她赴汤蹈火，说出爱慕，可是她······

    她活的太久了····

    二十万年的岁月，始终没有一人令她心动，觉得这世间万千不敌她倾心以赴的值得。

    始终没能等来一人。

    终究是遗憾的。

    “唉，小丫头，别谢，别谢~早死晚死都是死，过不了几天就死了，谢什么！”

    牢头坐在牢房外，灯笼的烛火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