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有一道光照出两人。

    平慎渡抱着她，在她的耳畔轻声地说，“亚丝娜，现在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哦，离开这个世界。”

    亚丝娜没有表现得有多欣喜，反倒问他，“慎渡君不走吗？”

    他先是摇了摇头，才说，“我稍后就来。”

    “嗯，我知道，慎渡君一定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她体贴的没有问为什么，但是说要离开，又有点不舍，“结衣她……”

    “安心等我，我当然不会留下我们的小结衣她一个人在这。”平慎渡吻了下她的额发。

    在他的视界里，亚丝娜的细指于黑暗中划拨，荧蓝色的主界面展开，主栏“Setting（设置）”的右侧方框，“登出”的键位已经被重新点亮了。

    她凝视着，手在即将触碰到它时停了下，亚丝娜揪着平慎渡的衣服，很是认真的说：

    “不可以让我等太久哦，慎渡君。”

    “一醒来我就去找你，飞奔而去。”

    平慎渡肯定回应，源自她对他的信任，他切实收到了。

    在弥漫的温馨烘托之下，她这才下定决心，点按了键格，两人的目光，在最后这一刹那交换着，平慎渡温柔的目送着亚丝娜她的安全离开。

    她走后的下一刻，黑暗的世界开始褪色，显露出环境的本来颜色。

    重新呈现出来的公园假景，绿茵和流水依然生机勃勃，平慎渡看着榉树下的长椅上，已经死去的另一個前世的自己。

    将地上的向阳花拾起，放在他的胸前，平慎渡向他，也是向过去的世界、过去的自己，做了个诀别。

    “再见了，我。”

    他将继承他，开始崭新生活，随即闭眼转身，毫不迟疑地走了。

    ……

    宫殿中的神明再见归来的平慎渡，便朝他说了句：

    “欢迎回来。”

    平慎渡叹了口气，说，“嗯，现在是时候实现你的承诺了。”

    “祂”却说，“越到最后，你似乎越没耐心了。”

    “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平慎渡拿出“神之世界设定集”，把它递给了“祂”，“这本‘笔记’，也该还给你了。”

    “留着吧，它是连通现实与这个世界的钥匙，你会需要它的。”

    “那么，她们呢……”平慎渡可没忘记绮兹梅尔小姐和小结衣，以及他对她们的承诺。

    “不要怀疑神明的能容与器量，”他对“祂”的不信任，让“祂”的心情不大好，但还不至于表现出来，“我赋予了她们‘人类’的属性，你随时可以带着她们离开这里。”

    “放心吧，这个世界会依然存在，它是我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世界，总归有点纪念意义，这也是我实现与你的交易的其中一环。”

    “谢谢。”

    或许曾有怨言，但平慎渡此时是衷心的感谢。

    对此，“祂”没有什么明显反应，“你不必谢我，我得到的并不比你少，在你看不到的领域。”

    “你还会时时回来的，对吧？”

    “当然，我的‘王国’还在这里。”

    “就此别过吧，神明。”

    “我们会再见面的，就算不是在这里，顺便一提，我给予了你们一些‘附赠品’。”

    “祂”的目光富有深意。

    平慎渡无奈的笑了笑，“祂”可算是他的困扰，如果可以不知道“祂”的存在还好，‘附赠品’一说，怎么想、看都很是微妙，但实在拒绝不了……

    “啊、那就后会有期吧。”

    于是，为避免困扰再增多，平慎渡选择了告辞。

    ……

    夕阳是茜色的，不曾见过毫无遮蔽的广袤天空，是无法领略四时之美的，艾恩葛朗特的时间，仿佛在这一时刻定格。

    “红玉宫”之外的玩家，没有等来进入里面的平慎渡他们的任何一个，只是他们的耳边，系统没有感情波动的提示音在不断循环重复着：

    “游戏攻略已完成——

    游戏攻略已完成——

    游戏……”

    浮空城艾恩葛朗特的各个楼层，开始亮起一道道玩家被强制脱离的光束，但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抱怨什么，反而是为来之不易的解放而高呼着。

    “米特mama、蓝子姐姐、有纪姐姐……”

    到最后，身边人一个个从这个世界离开，空旷的天穹下，只留下感伤的绮兹梅尔环抱着强忍眼泪的小结衣。

    “精灵mama，papa是不是也已经离开了？”

    绮兹梅尔抚摸着小结衣的长发，还没来得及说话……

    “我不是说过，会带你们一起走的么？”

    平慎渡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她们回过头，正见这一刻。

    小结衣张开翅膀，飞扑进他的怀里，让她在胸膛上放肆地哭着。

    等小结衣慢慢收起眼泪，他捏了捏结衣的可爱小脸，“papa可是从不骗人的。”

    “嗯嗯——”

    小结衣重重地点了点头，似雨后洗净的眼睛清新而灵动闪烁。

    安抚好她后，平慎渡再抬头，清冷的绮兹梅尔在两步外，稍侧着甄首。

    “不知道我的王妃，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听到‘王妃’一词，绮兹梅尔情不自禁地想起之前的‘闹剧’，经懂了人事的她，不觉羞红了脸。性子使然，却不能像亚丝娜那样‘还以颜色’，不过她也喜欢他待她这样。

    “慎渡，小结衣还在呢……”

    “好吧，我们该走了，带着蒂尔妮尔。”

    “慎渡的意思是？”

    “很久以前我和绮兹梅尔小姐说过，神明在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着的，当时绮兹梅尔小姐不是问我——“祂可以让蒂尔妮尔活过来么？””

    绮兹梅尔怀念似的微笑着，“莪还记得慎渡回答我说：“现在还不可以”，当时只觉得这是慎渡安慰我的话……”

    “现在可以了。”

    时隔如此之久，平慎渡现在终于能够给她一个肯定的答覆了。

    精灵小姐的薄唇微微抿起，眼眸似是泫然含泪，笑靥如花。

    平慎渡牵住她的手，彼此更近了些，也与她说道：

    “我在现实有一幢空置了很久很久的庄邸，约莫是从记事后便不曾再有去过…我想将绮兹梅尔小姐和小结衣暂时安置在那里，可以么？

    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带上蒂尔妮尔小姐……”

    绮兹梅尔并不在意这个，倒更为关心一些她、她们和他的后续，“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嗯、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和亚丝娜她们一起。”平慎渡自然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绮兹梅尔又把小结衣从平慎渡的手臂上接了过去，与她亲昵的说起，“小结衣很快就能再见到亚丝娜mama和米特mama了呦～～”

    “呀呼——”

    结衣的小手臂环住绮兹梅尔的细颈，扑闪着的双翼，足见她的开心。

    她又试着俏皮地说，“未来还请慎渡多多关照。”

    很是生疏，但他依旧忍俊不禁，却还要正经回应，“请尽管相信我。”

    没有了任何疑虑，平慎渡缓缓起手，一束光从她们站立的地方亮起，将绮兹梅尔和小结衣都含罩进去。

    临了，即将登出这个世界的小结衣还和他说，“papa，我会乖乖的呦～～”

    “啊……”

    他没再说什么，连这一语气都消散在空无一物的风中。

    抬起头再看一眼脚下的浮空城，她们和他们，应该都已经走了，那么，他和她/他们于这个世界的冒险故事，也该暂告一段落了。

    手指在空气中划动，“Out（登出）”键由白转橙，是消失着的最后一人。

    “尤尼艾尔”大陆和艾恩葛朗特依旧，只是随着他的离去，沐浴残阳中，“SAO”的世界宣告再无任何玩家留存……

    ……

    “嘀、嘀、嘀——”

    是医院病房里监控着心脏搏动的仪器，正发出强劲有序的声音。

    再多加感受一些，则是中央空调微冷的空气，以及身上温热的衣被，他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银色的吊瓶支架……

    ——他还不是很适应现实的感觉。

    用扎着不知什么东西的手支撑起身体，一下子便把床板弄得凹陷下去，平慎渡随后才意识到，这是他于“SAO”中获得的筋力在现实的‘映射’。

    完全可以媲美‘超人’的属性作用在现实，没有重新适应之前，这绝然不行。

    将缠扎在手臂上的东西解去，平慎渡已经不想管因他的这番动作而倒塌的床和损坏的其他物体了。

    换言之，卧床一年半有余，他非但没有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需要康复训练的病患，反而还成了‘超人’。

    若是被人发现，是迟早要被抓去医学解剖和作为某些研究的对象的。

    苦恼的一甩手，却打开了游戏里的虚拟键，明明他确信，此时此地是在现实世界无疑……

    “还能这样？！”

    这一发现让平慎渡大为震惊。

    只不过仔细研究下，这个主界面和“SAO”里的虽然大同小异，但还是多出了许多未曾有过的键位。

    联想起“祂”，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了，再怎么离奇也无可厚非。

    通过面板重新调整了他现在的‘各项数值’之后，平慎渡换上一身隐匿行装，借着夜色离开了医院，前往目前亚丝娜所在的位置……

    “灵敏”全额开放，就连东京都内高速公路上疾驰着、尾后拖曳着线光的机车都无法追赶，倒不如说，他此时的速度，快得连肉眼都难以捕捉。

    实际上有“祂”的承诺，平慎渡大可不必担心须乡伸之对亚丝娜再做些什么，但谨慎惯了的他只有确认后才能放心。

    很快的，一幢高级疗养机构出现在他的视界中，平慎渡迫不及待地沿着陡直的墙体径直向上移动，最后从开放的楼窗进到了里面。

    躲避监控和搜寻亚丝娜的房间，虽然才花费了他数分钟，但这一点还是让他很是不爽。

    不过这在他看到眼前的房间外显示着的名字——“结城明日奈”时，所有的不满终究还是消散了。

    重新调了一遍‘属性数值’，平慎渡走近了门，好在它非常识趣的没有横加阻拦，不然它的身上绝对会出现一大凹痕。

    身着蓝白条纹服的少女已经醒来，正坐在床沿面对窗户，迎面洒下的皎洁月光装饰了她恬静安好的脸庞。

    “慎渡君，踩踏墙壁的动静太大了哦～～”亚丝娜摇晃着光洁的小脚，“砰砰砰的——”

    平慎渡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走近过去，二话不说彻底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说话，“你一直等着？”

    “其实也没有很久啦……”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很是敏感的耳廓上，令她怕痒似的缩了缩。

    “只是…慎渡君……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平慎渡好笑地问，“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因为刚刚回归，所以没有什么真实感？”

    亚丝娜划开空气，面前同是出现了一个荧蓝色系统界面。

    他先是一愣，后才无奈地反应过来，尽管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他至少不用再为此‘保密’了，“啊、这是“祂”，也就是神明给我们的‘附赠品’。”

    亚丝娜惊讶地重复了一遍，“‘附赠品’？”

    “因为我赢了“祂”，所以……”

    “慎渡君最后是在和神明大人那样的存在战斗着吗？”她好奇地问，眼中闪烁着少许‘敬仰’之色。

    “唔——算是吧……”

    “算是吧？”

    面对亚丝娜的疑问，他难免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最后关头的自己是在‘摸鱼、打酱油’吧？！

    谢天谢地的是，亚丝娜只是疑惑了一下而已，转而便被更让她为难的事情困住了。

    “慎渡君，正常人类的数值是怎样的？我怕再弄坏更多的东西……”亚丝娜蹙着眉，面露苦恼表情。

    “比如？”

    “不可以问女生这种问题呦～～”

    “应该就是我们还在“Lv2—Lv3”那样的数值吧，大概……”

    大概是不想让平慎渡见识到她‘暴力’的一面，所以她才不让平慎渡知道，而关于正常人类的‘属性数值’这一点，他也无法肯定。

    “这样子的话……慎渡君，我们可以随时变成‘超人’了呢。”

    “维护世界和平可是很累的。”平慎渡不妨陪她开个小玩笑。

    亚丝娜却说，“那么，从今天开始，还请慎渡君多多指导我。”

    “你当真了？”

    “当然是当真了啊。”

    两人直愣愣的对视着，然后情不自禁的，一同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