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023.01.18

    艾恩葛朗特第七层

    大都会“窝鲁布达”

    从上次离开这里时已然过了六天，但艾恩葛朗特，或者说这座浮空城的一到九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疆域广阔，囊括暗黑精灵、森林精灵、堕落精灵、半兽人、哥布林以及人族的前所未有的新兴王国——“七联合王国”，在无法违抗的强权统合下正式建立。

    这确如“欢乐颂”所唱起的：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讽刺的是，这既不深明大义，也不正面积极，但到底差强人意地达成了词曲里的预期，尽管“消除分歧”和“团结”还带着点戏谑。

    当“七联合王国”的铁蹄踏上这一楼层之时，面对其凛然军势，所有人类城邦都绝望地望风而降。

    而因“大赌场事件”整军前来复仇的各城邦军队，总数不过上千人，或因消息闭塞，并不知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持续着对“窝鲁布达”的攻势。

    平慎渡率领着抽调自各种族上层战力精锐，而组成的这一支三百人军队回到这里。

    面对裹挟滚滚烟尘而来的半兽人战士部队，他们甚至不敢坚守临时营地做些抵抗。

    或也是知晓半兽人战士的强韧，人族根本无法匹敌，于是干脆利落的发起了投降，其他的楼层城镇，也大抵是这副的情形。

    轻而易举的解了“窝鲁布达”之围，日光之下，他的身上还是被甲胄裹得很严密，即便是在“留斯拉”的国库里得到了可以让他变会人类的道具，却还没有将变回人类的想法付诸实行。

    隔着人墙，平慎渡捕捉到了石壁之上的几道倩影，许是确认了她们都很安全，是故由衷的感到舒心，回过头来却发觉自己会介怀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暂时抹去这种不知是好是坏的情绪，让拉维克他们率领军队继续威服其他楼层的中立势力，他则和绮兹梅尔徒步走近这个大都会。

    隔着许远，亚丝娜似乎单凭直觉便认出了他，欣喜之余，自临时堆砌起来的高墙上一跃而下，加快脚步向平慎渡迎来。

    和她相向而行的平慎渡，脚步由快及慢，最后在间隔几步的距离时，两人都停了下来。

    久不言语的喉咙略显干涩，导致头次开口有些嘶哑，适应之后，才轻而和缓地说：

    “我回来了，亚丝娜。”

    “欢迎回来，慎渡君。”

    白衣红裙，眉眼月牙弯的亚丝娜微侧着头，栗色长发在耳际、腰后自然垂下，温柔自她的嘴角泛漾而出，显得尤为动人。

    目光一直在平慎渡身上的她，随后才看到他身后一身飒爽薄甲装束的暗黑精灵小姐。

    “还有…绮兹梅尔小姐——

    也就是说，慎渡君已经解除了精灵王国的困境了吗？”

    “算是吧……”平慎渡不确定他的方式是否讨喜，有些模棱两可地说。

    “真是的——”亚丝娜蹙着眉，平慎渡模糊的回答总是令人伤脑筋，但绮兹梅尔小姐现在平安无事，“窝鲁布达”的问题也已解决，这就足够了，“现在为难的话，慎渡君晚一些再告诉我也可以。”

    绮兹梅尔则没有他那么多的顾忌，上前与亚丝娜抱在了一起，“亚丝娜，分开之后一直都很想念。”

    “我也是，绮兹梅尔小姐。”

    这股思念，两人许久才完全沉淀，蓝子和有纪笑着相视一眼，没有打扰，而阿尔戈已经缠着平慎渡算起“账”来了。

    “小渡，姐姐这阵子一直为你操心劳累，没有几百万珂尔的工钱我就赖着你不走了！”

    一卷账单表从她的手上垂到了地上，甚至还冗余了一段。

    阿尔戈的细指不断戳点着羊皮长卷，其上罗列出来的各个“收费项目”精细到可谓令人发指的程度，凑近一看，就连因苦恼而掉落的莫须有的头发都计入在内。

    温馨提醒一下，因为“造物主”茅场晶彦的怠惰，这个世界并没有注重细节到把根根毛发都清楚表现出来的地步，那可是会让整个系统直接当场宕机的超负荷“工作量”。

    “阿尔戈，按照现实世界里的最高时薪的标准，就算是翻倍来说，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工钱。”

    “小渡，毫不夸张的说，姐姐我在现实世界里可是个名门大小姐呦，几百万日円也只是小意思而已。

    这样的姐姐我拼命帮你这个“大资本家”打工，工钱当然要按最高级别来！”

    “是是——

    阿尔戈想要的话，多少珂尔我都给你。”

    “啊咧——真…真的吗？！”阿尔戈踮起脚尖，双手合于胸前，眼中如有金光闪闪发亮。

    平慎渡的手在她蓬松的金褐色头发上揉了揉，“我向来不说谎，又哪里有骗过你。”

    “呜呼——”阿尔戈发出了成为“富婆”的舒适呓语，才不是因为平慎渡的摸摸头大法哩！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在“窝鲁布达大赌场”里和妮露妮尔她们碰面交换期间“讯息”的事情了……

    为什么每次和她独处都在夜晚？

    平慎渡不甚了了，只觉得每每到这个时候，心都很安宁，以前从不这样，都是知道的，原本他不是那么容易有情绪的人，那到底是何时起了变化的？

    ——自从认识她们之后？

    大概。

    就如同现在，在绮兹梅尔和米特、蓝子有纪她们都安心睡着以后，他悄然出来，正好撞见了一身轻薄睡衣裙的亚丝娜。

    正当他要开口打招呼的时候，亚丝娜微凉的指尖点于他的上唇，刻意阻止了他的说话，还小心地向廊道两侧左右看了看。

    “慎渡君，小声一些……”

    她的指尖，似乎萦绕着淡淡的清甜香味，若果可以……她在这时又把手收了回去，中断了他正欲继续想象下去的思绪。

    亚丝娜双手背过腰后，玉段般的细指时而相互轻触、时而纠结在一起，主动往外走去。

    平慎渡懂她的意思，也便缀在她身后三两步的距离，欣赏着许久未领略的绝景。

    时局紧迫过后的“窝鲁布达”已然没有了大都会彻夜通明的样子，或也存留着一些战后“遗迹”。

    一幢仿佛比萨斜塔式的斜楼，如同甜品勺擓过蛋糕，仅剩它原来的一半而已。

    两人沿着残存的阶梯，无声地走上它的露天台顶，亚丝娜坐在它的边缘，背对着站在身后的平慎渡，睡裙下的双脚腾空，自然轻轻摆动。

    两人的安静持续了一会之后，亚丝娜开了口。

    “慎渡君，能说明一下那封信吗？”

    “嗯，好的……”

    明显猜到内容的平慎渡走了过去，学她那样坐着，两人隔着一拳距离。

    “妮露妮尔小姐最近有和你们说过什么事情么？”

    一般而言，这里总该问问它们间的关联性，但温柔的亚丝娜，总是善解人意，也擅于倾听。

    “除了围住城镇的“NPC”军队，大概只在昨天……提过一些关于精灵王国发生剧变的事情。”

    明白她大体知情，平慎渡少了很多顾忌，“现在的我，成了这些楼层名副其实的领主。”

    “慎渡君不开心？或者不愿意？”

    “并不是，但也没那么多喜悦就是了……

    我这么做的动机，是为了消弭这个世界各种族之间的敌对和仇恨，现在算是初步达成了。

    我因此杀了很多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包括精灵、半兽人和哥布林，也包括人族城邦的那些……”

    “感觉慎渡君…很热衷于这个世界、活在这个世界呢……

    但这样想是不对的，虽然你杀了他们，可他们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这个死亡游戏里的数据而已。”

    平慎渡并没有因亚丝娜的这番话而感到安慰，反倒是不愿揭开秘密的踌躇更多，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

    “亚丝娜，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你会怎么想？”

    “真实…存在……？”她犹豫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也都是真实的，我们这些“玩家”，全是这个世界的访客。”

    亚丝娜茫然失措地看着他，期望能从他的眼中得出什么“恶作剧”得逞之类的自得自喜，可是紧接着的，她忽然想起——平慎渡从未欺骗自己，连玩笑话性质的都不曾……只有一句？

    “慎渡君，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能证明给我看么……”

    平慎渡点开了自己的个人界面，将静静躺在物品栏最顶上的“神之世界设定集”，在亚丝娜面前不遮不掩地取出，并转递给她。

    在亚丝娜的第一印象里，它大概不是存在于“SAO”里的道具，反而与这个“幻想乡”背道而驰，是更趋近现实世界的东西。

    它的装帧不可谓特别，抑或是比寻常的笔记本花哨了些；打开，是这里稀有罕有的白色纸张，而不是普遍常见的羊皮卷，可里面全然空白，不见有任何字迹。

    “它的内容，唯独我能看到。”平慎渡在她的身边填上他的说明。

    “亚丝娜可以随便选个放在“窝鲁布达大赌场”某一处的东西，一瞬间，只要一瞬间我便能拿来给你。”

    “这样只能证明慎渡君有那些想象中的特异能力吧？”亚丝娜倒没有依照他所说的做，而是说。

    “足以证明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很不正常就好。”

    “好讨厌的感觉……”亚丝娜却抿着唇，说出一句，“如果慎渡君说的是真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罪犯”！”

    约莫是怕她胡思乱想，平慎渡即刻解释道，“我没有拿它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亚丝娜反过来询问，“只有慎渡君有这样特殊的能力吗？”

    “……”

    因为茅场晶彦设定的唯一“英雄”桐人的存在，他本想否定，但转念一想，桐人确凿没有他这样的、直接无视整个世界规则的BUG级能力，所以他又确切地答：

    “嗯。”

    亚丝娜的上身贴近过来，以略低一点的姿势仰视着平慎渡，却刻意凑得很近，俨然一副“居下凌上”的逼视状态。

    “慎渡君不会胡作非为的吧？”

    平慎渡笑了笑，“当然。”

    亚丝娜直回身体，“嗯，我相信慎渡君，暂时，全部。”

    这样，他才接着说下去。

    “明知这是个真实世界，手上还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亚丝娜一点都不介意吗？”

    “慎渡君也说…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我、我们和慎渡君从一开始……已经是“共犯”的关系了吧？

    虽然对那些死者大有不敬，但如果因为这些就说慎渡君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话，那我也是。”

    “亚丝娜，我现在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

    “冲…冲动？！”

    亚丝娜吓了一跳，但很快回复过来，不自觉低下的小脸，泛起粉红色彩。

    “我想将我的一切说与你听，可以么？亚丝娜。”

    平慎渡抱持着很大的决心，他的过去、“游戏”的现在，以及未知的未来，可以的话，他都想和她说明白。

    于是，平慎渡收到了亚丝娜义正言辞、字正腔圆的拒绝：

    “才•不•要——！”

    “你拒绝得太果断，以至于把我可能试着争取的机会都被封死了。”平慎渡把本该属于他的旁白抢说出来。

    抱着手臂，摆出一副严肃拒绝姿态的亚丝娜，因平慎渡自嘲式的说辞而无法持续下去，以手掩过唇齿，微微倩笑起来。

    好一会儿，平慎渡才郑重地说：

    “但是亚丝娜，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当你想知道的时候，可以尽管向我提起，我知无不言。”

    “我记得……慎渡君曾说起过，如果我们知道了的话，会招致永远都不会让我们离开你视线范围的后果。

    之前分明让我们自行选择，那现在慎渡君为什么想要主动和我说，让我被动地承受这一后果呢？”

    听着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诉说着，亚丝娜不安地轻攥起一角衣裙。

    “大概是因为…我想快一点……快一点得到“答案”，你会如何看待、又会如何选择的“答案”。”

    平慎渡仰起头看向远天，如是自言自语。

    “嗯，我也是。”

    与平慎渡想知悉她对全部的他的看法一样，亚丝娜也正解着一个名为“平慎渡”的魔方，这是个“一以贯之，始终如一”的未解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