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和骑士护卫很快便把数个巨箱抬到主殿厅，并于陛下启封，将里面整齐放置的各式稀有物品道具展示出来。

    见要求物品送到，精灵女王又命他们继续出去等候，侍者和皇家骑士行过礼，循例恭敬地退出这里。

    “冒险者，这里可有你需要的物品？”

    平慎渡没有答谢，而是走近过去，将巨箱中妥善保存着的所有道具一一看过去，最后，他的视界停留在箱内布垫上的其中一枚极度纯净的冰蓝水晶……

    这时平慎渡才想起精灵女王此前对它们的描述——“来自上层的“亚乌尔尼达王国”的矮人族进献的物品”。

    不曾想的是，在第九层就能见到这样罕贵的东西，于是平慎渡直起身体，转而看向拉维克与凯伊萨拉。

    精灵女王、尤利菲斯和加雷伊文都对平慎渡的表现很是奇怪，按理来说，平慎渡满意的话，道谢是应当的；不满意也不应做出这样无视的失礼行为……

    忽有所感似的，三位精灵一齐向不曾解去面掩的凯伊萨拉看去。

    其实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两人，对平慎渡从人族变成“夜之主”抑或“夜之居民”这件事也觉得奇异，但平慎渡不说，他们也不好追问。

    觐见女王陛下时，平慎渡自觉解去了遮掩日光的外衣，暴露了他成为“夜之主”这一事，而他的同伴与他一般打扮，那么很自然的也被加雷伊文他们归为一类。

    精灵女王出于对“夜之居民”的“弱点”的了解，也没有强硬地要求凯伊萨拉解去面掩，况且在多有银饰的王宫里，平慎渡没有隐瞒该种族的身份，已是表露出极大的诚意，便没有苛求他的同伴也如此。

    下一刻，平慎渡伸起手指向王宫的穹顶，口中说出如是一个单字。

    “Bind！（束缚）”

    一个球形领域，自他佩戴着黄金指轮的指尖展开，将主殿厅里的所有人都纳入其中，除他本人之外，都被赋予了一个无法动弹的“束缚”负面状态。

    初始时尤利菲斯他们都处于不疑有他的状态，但当他们想要开口制止平慎渡的失礼行为时，才后知后觉般察觉到这种绝对拘束之感。

    “女王陛下、加雷伊文阁下以及尤利菲斯阁下，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很抱歉。”

    平慎渡不具丝毫起伏的话音，只像是为了完成某种神秘仪式而提起，在这半是静止的空旷地域传播开去。

    “慎渡君…不，这个人类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接近我们，为的就是能够接近女王陛下的这一刻么？这就是本性卑劣的人类么？！”

    眼见平慎渡接下来，一步不停地走上陛阶，朝精灵女王走去。

    在“束缚”效果的影响之下，即使是实力差强人意的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在此时此刻都无法驱动身体去阻止他将做下的任何行径。

    耻辱与羞惭，占据了两位愿意信任人类的贵族精灵的心，也将他们对人类的观感，彻彻底底地踩入脚底。

    瞳孔转视拉维克和凯伊萨拉，却发觉他们两个也是一样的状态，拉维克的脸色和反应也有些不对，难不成这全然是隐藏至久的平慎渡一人所为？

    王座之上，站立于精灵女王面前的平慎渡俯视着尤为镇定的她。

    “我不会伤害你的，女王陛下……”

    精灵女王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存在，于她这一“受害者”的视角中，在“夜之主”的外表衬托下，此时的他显得颇为“阴恻”与“乖戾”。

    但数十年的掌权时期，哪怕是被架空的权力，都熏养出了她不可屈折的品性，是故对平慎渡的接近，也决然绝然不会面露恐惧。

    平慎渡朝王座上的精灵女王伸出手去，但并非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她保管着的，于她手边、腿侧的秘钥盒。

    确认“金刚秘钥”和“红玉秘钥”正静静躺在未上锁的浅盒中后，平慎渡划拨出手侧的空气波纹，将它收了个人所持物品栏里。

    本来平慎渡所定下的在暗黑精灵女王手上夺取“圣堂秘钥”的策略，原是想借助吉斯赠予的“猎人的荣耀”接近女王，并在成功达成目的之后，协助拉维克发起对“留斯拉”的反叛以此获得全身而退的良机。

    但在他看到那枚纯净的冰蓝水晶之后，平慎渡便有了更为大胆但绝对安全的计划，亦即他当下正诠释着的所作所为。

    “黄金指轮”对这些高级“OB”的“束缚”效果不会持续太久，若是被他们反应过来，那可不是平慎渡想看到的。

    即使他现在全然可以凭一己之力击败他们，但也不愿在现时就与他们兵戎相见。

    “我会很快回来，然后…解决这一切……”

    临了走下陛阶的平慎渡，只留下这么一段让人不通寓意的词句。

    他随后从巨箱中将数枚冰蓝色的水晶取出，并不贪图其他的东西，旋即走向凯伊萨拉。

    恰逢其会被平慎渡“连累要挟”的凯伊萨拉，哪里知道他能做下比她这么个仇视暗黑精灵的堕落精灵还要过分的事情。

    加上这次，平慎渡在她眼中的形象已经接连刷新两次了，直到现在她都无法以确切的词汇来形容他是怎样的存在，简直一个“矛盾集合体”。

    “人类！等一下——”

    意识到他们的身体已从“束缚”状态脱离出来的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于下一秒同时冲向举起右手的平慎渡，手摸向腰间，却没有摸到他们各自的佩剑——在觐见女王前就被侍者“缴了械”……

    而就在他们即将触及到平慎渡和凯伊萨拉的时候，则是完完整整地听见平慎渡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语：

    “转移！“起始之城镇”——”

    下一刻，平慎渡连同凯伊萨拉脚下有水蓝色光柱遽然亮起，两人的身影被分解成颗粒般的光影，而后遁入虚空，失了踪迹。

    抓了个空的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环顾整个殿厅，全无平慎渡和凯伊萨拉的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能阻止平慎渡离去的两个黯然失神的暗黑精灵，顿时变得如同没有着落了似的自言自语……

    飘忽不定的瞳孔在视界里搜寻，先是女王，再是拉维克，再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浮雕穹顶，最后回归地面，聚集在前“檀树骑士团”的军团长身上。

    “拉维克——！！！”

    “你最好能够解释清楚这全部事情，否则……”

    加雷伊文与尤利菲斯难免情绪激动，也顾不得失了贵族绅士的体面。

    拉维克叹了口气，情况陡然剧变，但他也有预计，“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加雷伊文、尤利菲斯，而且，我不会逃跑，也会担下这些罪责。”

    他们指责平慎渡和拉维克令他们陷入不义的境地，“将最后的两枚“圣堂秘钥”交托给这么一个卑劣的人类，拉维克，你是否将自己的身为暗黑精灵一员的身份全然抛弃掉了？！”

    “女王陛下，我谨以您和“王都”的安危，请求把拉维克投入地下监狱。”

    “女王陛下，我附议。”

    两位精灵贵族深究其责，义正言辞地说道。

    但暗黑精灵女王只是眼神制止了两位贵族的请求，以她最大的宽容，给予她的前军团长一次为他自己申辩的机会，“拉维克，我给你一个向我说明这一切的机会。”

    但拉维克脸色如常，并不做辩解。

    “我的女王陛下，如今“留斯拉”的安危只在旦夕之间，“王都”若是被攻破，那么我们即使手握秘钥，暗黑精灵也将不复存在了，那么与现在失去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拉维克，你为什么如此悲观……”尽管早有感觉，但暗黑精灵女王还是不想从她深信的拉维克口中，听到这些赤裸裸的话语。

    “女王，以我从进入“王都”后的一切见闻来看，联军甚至无需久攻，暗黑精灵都会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面对强敌，外城的士卒在不惜性命地战斗，而内城的贵族们仍在全无危急感的载歌载舞，单从这一点，便可预见“留斯拉”的覆灭了。”

    两位精灵贵族接近的脚步声很是清晰，拉维克转而视之。

    “加雷伊文、尤利菲斯——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拯救这个行将就木的暗黑精灵王国、拯救“留斯拉”。”

    两人则相继反驳着说，“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信口雌黄而已。”

    “王国亟待清除顽疾。”拉维克语重心长地说道，“在破而后立之后，将会诞生一个新生的“留斯拉”。”

    对于“留斯拉王国”，还有谁能比它数十年来的当权者——暗黑精灵女王更了解它的呢？

    暗黑精灵女王低垂着眉目，只如此评述：

    “你或许会死，拉维克……”

    “女王，为此，我死而无憾。”

    拉维克最后的这一语，沉重而低沉，如同满是悲哀的绝句……

    AD2023.01.14——夜

    艾恩葛朗特第一层

    主街区：“起始之城镇”

    中央大广场。

    无比静谧的广场不见人影，只有冷风，连居中的钟塔塔钟也纹丝不动。

    就是这么一副深黑冷清画面，于无人顾及的钟塔之下，突然升起一束蓝色光柱，这是来者的预示。

    随后，幽蓝色的方块粒子螺旋上升，从中具现出一黑一白的人形样子，正是凯伊萨拉和平慎渡。

    从进入“SAO”世界以来，将将阔别七十天，借由“高级传送水晶”实现这一故地重游的平慎渡，无暇缅怀其间的种种故事。

    他只以“夜之主”的权柄，命令凯伊萨拉跟上他开启“疾驰”后的脚步，以他所能达到的极速，径直出城，前往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中部。

    “黑铁宫”、“剑士之碑”、商业街、间池喷泉、护城河桥……

    一样的路途，有着绝然不同的心境，与彼时那刻同是拦路的“狂躁山猪”，被他随手拍死，他则专以方向为志，笔直向前，不复回头看顾。

    硕大苹果树下，等候世界赐福的伊格听着声音，从躺睡的姿势撑起身。

    两道身影，以不适配这低层的超高额移速，带着一线抹光拖尾，自坦荡大道上轻掠而过……

    苹果树上的果实，于此刻坠落地下，他为此怔然不语，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屈身出手把它捡起。

    “你们可曾回到第一层过？

    那里一颗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赏味期十五分钟，价格三珂尔。”

    抿着嘴的伊格，两唇皱起波折，而后自抑不住地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竟也哭了……

    是啊，见过上层的风景的人，是截然不会留恋低层的景色的，他们就连在此驻足，对低层的人来说都是种可想见的“奢侈”。

    几日前听说，在首次失利之后，重新开始的前线攻略组现在已经去到第八层，也开始对中层玩家开放招募了，可是伊格现在再也拿不起剑了。

    “呐——欧克，要是我能强到足以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一切；要是我能坚强不这么软弱；要是你没有死…该多好……”

    伊格拾起地上的苹果，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咔擦”咬了一口，和泪吞入腹中。

    “卑劣者因甘居于下而堕落”

    伊格或与这句话，正相契合。

    当然，这一切全数与平慎渡无关，比起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他更愿意自己掌握他自身生命的脉络。

    即使为此一事无成，他也从不挑剔自己的“过错”，因为这是他凭着自己最为清醒头脑以最清晰的认知，做下的最无悔的事。

    就如同他穿入森林，经走过山间的线索，迎面撞进一片漆黑的坑谷，抵达他这趟路的终点处。

    这里是第一层的最中心点，也是第一层陆地的最低点——四周是如同牢狱般的险峻山峰，眼前是跪地祈祷的女神官雕塑，脚下的阶梯，延伸进无人洞察、无人知晓的神秘地带。

    平慎渡复在身上披裹遮蔽物，身影沿阶梯逐步没入，身后跟着个不情不愿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