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连冷月涵都已经睡了的时候，陶龙还在睁着眼睛。

    而和他一样醒着的，是平石阡。

    宁静的夜空下，众人都在安静的酣睡着，繁星点缀在不远处的小湖中，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脸上，就像舞台的光柱在主角身上交辉相映，在这黑色的背景下，月光努力的净化着两人内心的惆怅，想要把他们从满是淤泥的泥潭中拉出来。

    陶龙的目光凝视着正前方，或许是习惯了剿匪杀贼，亦或许是受了家仇国恨的影响，他对这些大恶极其痛恨，如果没有要求，他从不留手。

    想当初严天辰第一次杀贼的时候也是怕的要死，为了不耽误剿匪的进度，陶龙连夜蹲了一个打家劫舍的小团伙，抓来后在严天辰面前连捅八人，在他们还有气儿的时候，硬是逼着严天辰亲手结束了他们的性命，现在想想，这是对的吗？自己真的与畜牲无二？

    “你还真信那个家伙的话！你杀的是恶人！恶人！你懂吗？”陶龙右眼睛里的的小陶龙说道。

    左眼睛的小陶龙立即反驳道：“别听他的！仁！仁！仁你懂吗？你可是志在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的人！怎么能有这种暴虐的思想？若是被人知道你如此残忍，天下百姓会怎么看你？”

    “放屁！杀的都是敌人，砍的都是畜牲，百姓只会拍手叫好@难不成还会骂你不成？”右小陶龙愤愤地说道。

    左小陶龙急道：“仁义！仁义！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古往今来，哪个将军是靠残忍出名的？名垂青史的名将哪个不是以仁义为先？从未听说有哪个名将用人命来锻炼一个人的勇气！”

    “妇人之仁！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做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右小陶龙想冲上去打架。

    左小陶龙不服输道：“你会错了意！对待敌人无需仁慈指的是那些与我们战斗的敌人，对待俘虏也好，死刑犯也好，都要注重人道！”

    右小陶龙转过身子看着陶龙说道：“胡扯！一帮畜生还需要注重人道？你不要听你那个没认识多长时间的大哥的话！你做的没错！因为这群恶人而死的人，他们都会称赞你！你是大有功德！”

    “你无理取闹！死刑犯应得的只有死！而不是要连带其他的东西一起丢掉！”左边的说道。

    “顺嘴胡诌！别人怎么待我，我就应该怎么待别人！”右边的又道。

    左小陶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杆长枪，对着右边的那位摆起战斗的架势，怒道：

    “你才是顺嘴胡诌！若是你自己一人，可以有这种想法！但对于想要实现理想的自己，万万要不得！你只注重一时痛快！却不管未来的后果！倘若有人抓住把柄，拿这个大做文章，污蔑造谣，不知情的人被有心之人煽动，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淹死你！你是在害主人！”

    右边的小陶龙也是勃然大怒，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杆长枪与其对峙，言道：

    “一派胡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凌迟、腰斩这类的死刑刑罚？这岂不是很不人道？那又为什么会传到现在？分明是你懦弱的性格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正的强者只有改变别人的份儿！谁敢指责自己？”

    左边的挥起长枪，“你这是霸权！霸权！这种刑罚早晚会被废掉！你目光太浅！眼前的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我看是你懦弱无能！”右边的也不甘示弱，操起长枪迎了上去。

    陶龙静静的看着他们打架，好一会儿也没分出胜负，两个都气喘吁吁，勉强能站起来。

    “听大哥的！没错！你既然认他做大哥，他又怎么会害你？”左小陶龙率先说道。

    右小陶龙拦道：“别听左边那个无能的家伙的话！你大哥才认识你多久？他又不是你？何况他也是人，也会犯错！”

    “你也是人！你要做人！有人性的人！”左边的小陶龙消失了。

    “人性是给人用的，不是给畜牲用的！”右边的小陶龙说完话也消失了。

    陶龙回过目光，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恍惚间，陶龙仿佛在月亮上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我这一套练的不错吧！”小陶龙拿着他专用的木质长枪，得意洋洋的对父亲说道。

    “很纯熟！不愧是我儿子！天资聪颖！未来势必能成为这天下兵马大元帅！”陶父赞道。

    “我一定会的！”小陶龙开心的说道。

    “儿子，我问你，当将军最重要的是什么？”陶父问道。

    “赏罚分明！”小陶龙立即答道。

    “还有呢？”

    “身先士卒！呵护下属！”

    “还有呢？”

    “要懂得排兵布阵！不做无谓的牺牲！”

    陶父摸摸小陶龙的头，“你说的都对，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点你没说。”

    “是什么呀？”小陶龙仰起头问道。

    “学会做人。爹再教你一个道理，记着，不要因为长时间沾染了鲜血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时刻记住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人，那是一个大写的‘仁’！仁义的仁！学会随时拨开你身上的血雾，将你原本的这一面展现给你的士卒，让他们觉得这个将军，值得跟一辈子，这才是一位优秀的将军。”

    “嗯嗯！我记住啦！”

    陶父的那个挺拔微笑的身影也消散了，陶龙扪心自问，“是我……忘记了自我吗？”

    月亮上的人影再次变化，那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身影。

    “儿啊……陛下……身边奸佞……众多……若有一日……你重振……陶家门楣……你救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扫清奸佞……恢复……齐国的强盛之姿……”

    “爹！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给你找医生去！”陶龙两眼都是泪水，看着怀里重伤的父亲，任何事情他都不想去再考虑。

    陶父拉住陶龙的手臂，从怀中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这封信……你拿着……这里面是……爹想说的话……倘若你……不愿为官……那便……找个地方……一辈子……远离纷争……”

    “爹！你别再说了！我听你的！”陶龙哭道。

    陶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拼着最后的力气说道：“别哭！别忘了……人性……任何时候……我不准你……掉头对付……齐国的……子民……”

    “爹！爹！”

    陶父没有了呼吸，陶龙嚎啕大哭，不知是不是那个时候的陶龙穿越到了现在，正坐着看月亮的陶龙的眼角也留下了泪水，

    “爹，您的话，儿……谨记……”陶龙望着月亮，轻轻的说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陶龙站起身，朝着昨晚打杀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又向着东方磕了三个头，这一切都落在了平石阡的眼睛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圣洁的月光再次洒在陶龙的身上，他的身影如此明亮，月光对他不再是救赎，而是依附，要通过他散发光芒来救赎更多的人。

    陶龙一步一步的朝着平石阡走去，单膝下跪，“大哥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这一幕，平石阡仿佛回到了最初自己第一次劝解陶龙的时候，何其的相像。

    平石阡站起身，弯下腰，把正要磕头的陶龙扶了起来，说道：

    “兄弟之间，这些礼仪琐事，必须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