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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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浅辩

    平石阡和陶龙两个人边喝边谈。正如平石阡心中所想,陶龙乃是大家族之后,因为穷人家不会有丫鬟仆役,再加上陶龙的举止谈吐都透露着一股非凡的气质,定是经历过大富大贵的生活。

    但齐国当今皇帝无能,奸臣当道,忠心为国的陶家遭恶意构陷,一夜间从顶峰跌至谷底,家产被尽数查抄,发配边境途中又遭刺客截杀,家中长辈全部身亡,整个陶家直系只活了陶龙一人,导致年仅十四岁的陶龙对当朝者心灰意冷,从此再不提参军一事,便带着一些存活下来的人来到此处抢了山头做了山贼,至今已有五年。

    而陶家的一些旁系因为受不了这儿的环境,再加上陶龙年仅十四岁,不能服众,便接连离开了陶寨,现在的陶寨,只有少部分人才是陶家的人。

    “唉!陶家早已不是曾经辉煌的模样,这陶寨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被压迫到无以生存的当地百姓,我不忍心看到他们居无定所,流落街头,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陶龙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每每谈及此事,他都充满着心酸与无奈,当朝者昏庸,百姓怨声载道,忠臣竟落得如此田地,所谓的报国之志已成空谈。

    “乱世……呵呵,还真是讽刺啊!”平石阡露出嘲讽的表情说道,嘴角带着一丝轻蔑,随后又很认真的问道:

    “陶兄,你为何不去投奔他国?以你的才能,成就大业光复陶家绝不是问题。”

    陶龙皱着眉头,略有不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平兄,如今齐吴巩秦四国君王昏庸无能如出一辙,无论在哪都没有希望可言,还有,再不济我也是齐国之人,即便做个平民百姓我也认了,我绝不会为了富贵投奔敌国。”

    愚忠啊!平石阡看着陶龙,深感惋惜,一身的好本领却为了愚忠蜷缩在边境山头,这难道是一个好的结果?

    “你就不想着报仇?”这事要是发生在平石阡身上,就算拼了命也要去试一试。

    陶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说道:“父亲去世前嘱托我身为齐臣之后,希望有一天能够扫清奸佞,辅佐君王,让百姓不再受苦。”

    虽是谨遵父命,但敢情这不还是要效忠昏君吗?平石阡实在搞不懂这种想法,奸臣当道的天下,岂是那么容易除尽的?效忠一个昏君,除了在史书上留下一曲悲壮的赞歌,还能得到什么?

    就像岳飞、宋慈等人一样,都是忠臣良将,为后人楷模,但无论如何忠心,无论如何努力,也都救不了这个昏庸的世道。

    “陶兄,你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年,朝廷就没有派人来找你麻烦?”平石阡问道。

    “陛下默许的。”陶龙默默地说道,这其实是他的猜测,几年来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皇帝默许的?平石阡对此话不屑一顾。

    他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皇帝要是能有这种想法,怎么可能让陶家落得如此田地?还派人截杀?这肯定是朝中的能臣与奸臣对峙,极力劝谏后才有的结果,就是为了保住陶家的最后一脉,将来有一天能够让陶龙站出来再次委以重用。

    而且看陶龙刚才谈论过往的模样,嘴上说无心报国,但心里怕是就等着被重用的那天一举翻身,扫清朝中奸佞。

    平石阡觉得有必要给陶龙上上课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最后被奸臣控制的昏君卖了还不自知,“陶兄,你对君臣之间怎么看?”

    陶龙的眼睛明显光亮了许多,“君正,臣需忠心,君不正,臣则谏言其正,君不可无臣,臣不可背君。”

    “君不正,受谏言不改,则国不正。国不正,民怨沸腾,臣若仍护昏庸之君,则是背民。”平石阡说。

    陶龙反驳道:“护正统之君岂是背民?百姓欲得正统之君以纲纪之,若无君臣之制,则百姓散沙,虚弱易扰,且必蒙横藏暴虐之害,被外邻乘舆万苦。”

    “百姓所期望者为治国之君而非皇室正统之君。若皆保护昏庸无道之君王,则前朝后代何由得创立开国盛世?岂不皆为笑谈?且愚昧之君安得能保国家平安,保民百姓不受外敌之扰?今之君王,安坐于龙椅,徼幸饮酒作乐,莺歌燕舞,而百姓则遭受外敌之痛苦,更受营私之害,此等君主何妨弃之不顾?”

    陶龙愤怒的站起来说道:“自古以来人需忠孝二字,吾领父亲遗命,若背国,岂非不忠不孝?且战事再起,苦者尤为百姓!”

    “何谈不忠不孝?汝父本意是为民!为民才是忠!百姓不欲陷战乱,亦不欲使一昏君掌握社稷!彼等急需有人跃然而出,为其呼吁呐喊!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报国为民,还是为君?告诉我!究竟是忠于民,还是忠于君?”

    平石阡不甘示弱,他就是研究古代历史的,而且也是大学里的辩论队出身,知道陶龙看不得百姓疾苦,否则陶寨也不会吸纳无家可归之人,只要从这个点出发,就不信说不过陶龙。

    “忠于民……忠于君……”陶龙的气势明显减弱了几分,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做事无可挑剔,可如今他却深深地怀疑自己坚信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对的。

    平石阡静静地把陶龙的酒碗倒满,陶龙又是一饮而尽,平石阡继续倒,陶龙继续喝,如此反复几次,陶龙停下了喝酒,死死地抓着酒碗没有动作。平石阡站起身走出门外,他知道,一个人从小建立起来的思想是不容易改变的,陶龙需要时间来思考。

    但他出门还有一个很小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拽不出多少词了,说的这点东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刚走出门外,平石阡就看到小青在不远处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树枝在地上不知道在划着什么。

    平石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那地上画的人正是陶龙,神态惟妙惟肖。平石阡不禁偷着乐,这小丫头,情窦初开的样子还蛮有趣的。

    “咳咳……”

    平石阡清咳了一声,小青听到有人来了,条件反射般抬起头,见到平石阡正一脸贱笑的样子看着自己辛苦半天的画作,扭捏的站起身把头瞥到一边去,用脚轻轻的一点点抹去那副“杰出”的画作。

    “啧,别抹了,好不容易画的,多好看啊!”平石阡自然是注意到了小青的小动作,他也不想让这丫头的心血白费了。

    小青的脸更红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小秘密在这个不正经的先生面前无处可藏,只好转移话题道:

    “先生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少爷呢?”

    平石阡不再逗她,道:“他在想事情,需要一点时间,对了,厨房在哪?”

    “奴婢带先生过去。”小青说道。

    “好。”平石阡跟在小青身后,向着厨房走去。

    “对了,别管自己叫奴婢,你有名字,叫自己小青就行……”

    “奴……小青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