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他娘走的时候，王冬才七岁，伤心肯定是伤心的，但没过一年，王冬就更伤心了——因为他爹也走了。

    好在爹娘活着的时候名声、人缘都不差，王冬的邻里乡亲挨着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才没至于让他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时节饿死。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六年，王冬都快想不起当时的悲伤了，爹娘的音容笑貌也淡了。

    就是有时候，半夜里，王冬会突然惊醒，看着黑漆漆的小屋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无边的孤寂让他无声落泪。

    这晚上，王冬照常干完活后睡觉，迷迷糊糊地就进了梦乡。

    “儿子，儿子。”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慈爱的脸庞，如蒙上了纱雾，看地并不过分清楚，但王冬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爹。

    想哭，可却没有眼泪落下——原来是在梦里。

    这下更想哭了。

    “爹，你去哪了，你咋会出现在这儿，我咋看不清你。”

    一连串的问题让王冬他爹沉默了，只是抚摸着王冬的脸。

    “爹对不起你。”

    王冬看着他爹，一言不发。

    好半晌。

    “儿子，爹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

    “你还记得咱家院儿里的那棵树吧，就给你量身高那个，爹在树底下埋了个好东西，你把它刨出来，砸碎了，会有仙人过来带你去修仙。”

    “爹，我想见你。”

    他爹叹了口气：“儿子，你现在没法见我，听爹的话，等你跟着仙人修成本事的时候，就能见到爹了。”

    “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就要看儿子你了，你跟着仙人修炼越努力，就能越快见到爹。”

    “好，我听爹地。”

    王冬重重地点头。

    “记住啊，儿子，树底下，捏碎了。”

    在王冬的目光中，他爹的身形渐渐淡去，直到消失不见。

    而王冬也猛地睁眼起身，一摸脸，满是悲伤。

    ......

    那棵树很好找，因为他爹娘在上边儿刻地有印子。

    王冬拿着镰刀一点点地挖，生怕把那个好东西给伤着了，断了去见爹的机会。

    东西埋得深，王冬挖了要有四五十下，才露出那个东西的样貌来——是个透明玻璃珠。

    王冬拿起来，跟普通玻璃区别不大，除了珠子里边有一道光芒在一直流动之外。

    他也不拖延，拿起块砖头对着珠子就砸了下去。

    珠子瞬间破裂，里边的光芒立刻就冲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中。

    王冬就坐在门口等，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

    一会儿见到了仙人，我应该怎么说？

    求仙人收我为徒？

    王冬拜见仙人？

    家父王秋，命我在此等候仙人？

    想着想着，思维又拐到了其他方面。

    我爹怎么不把这东西用了？

    仙人长什么样子？

    仙人会收我为徒吗？

    我爹会不会在骗我？

    我爹是人是鬼？

    好饿，好想吃饭。

    于是进屋拿了块饼，端了碗水出来，吃着等着。

    天黑漆漆的，王冬就这样孤零零地坐在门口，呆愣愣地瞅着远处。

    仙人怎么还不来？

    仙人不会没起床吧？

    我要不要回去睡一觉再出来等？

    想着想着，王冬就有些困了，赶紧胡乱拍打自己的脸，生怕睡着了。

    “你说，修仙是什么样的啊？跟着仙人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三顿饭，每顿饭都是白面馍馍管够？”

    王冬手支着脸，语气憧憬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掌柜的说过，说仙人会飞，可威风了，那样给人家送货，就不用跑地那么累了。”

    想到给人送完货后双腿发酸，王冬就想会飞一定特别省力气。

    “你想睡觉？再等会吧，要是仙人来了，咱们没看见，让仙人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王冬劝了两声，又细细安慰。

    三更半夜地，有些冷了，王冬又进屋拿了衣服出来，披身上。

    “你说万一仙人不收我为徒，我该怎么办?就没法找到爹爹了。”

    王冬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对于未知的仙人，不知态度如何。

    王冬又渐渐高兴起来。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小气，不说就不说。”

    王冬哼了一声。

    于是又沉寂了下去。

    “好无聊，给我继续讲讲你上次说的大陆和海洋的故事吧。”

    “上次讲到古代生物了。”

    王冬端着小脸，静静地听着。

    “你说这片大陆上生活的虫、鸟，在另一片大陆上也有一样的？”

    “对，我见过蜗牛，小小的，背着一个大房子，原来只是蜗牛家人里的一个啊。”

    “大陆断开了，不就是家被分开了吗？蜗牛一定也很伤心吧，见不到自己的爹娘了。”

    “你说就算再见也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亲人了？因为环境不同，这里的蜗牛长地和那里的不一样了?”

    听到这儿，王冬的神情突然阴郁。

    “那你说，以后找到了爹，他还认识我吗？”

    吧嗒吧嗒地，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想到不知道多少年后才可能找到父亲，更可怕的是，爹甚至都不认识自己，王冬内心忍不住一片绝望。

    “我不能哭了，要是让仙人看到了，不收我为徒了怎么办，我要坚强。”

    像是给自己打气，王冬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黑夜渐渐化作王冬眼周的疲惫，忽地又有一束光迸发。

    王冬瞪大了眼，一道彩衣飘飘的人影由远及近，快速来到了自己身前。

    “就是你打碎求仙珠的？”

    “您就是仙人吗？”

    王冬和女子几乎异口同声。

    “是！”

    “是！”

    女子抚额，仰天长叹。

    “大半夜的，你就不睡觉吗？你个小孩儿就不困吗？”

    “知道我刚钻被窝里就被惊醒，爬起来的那种痛苦吗？”

    “还有。”

    女子悲愤莫名。

    “十五年啊，十五年啊，怎么现在才记起来把求仙珠用了，你知道我们的心情吗！”

    王冬眨巴眨巴眼睛，怯怯开口。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让我用它拜您为师的。”

    “哈?”

    女子愕然。

    “那你爹在哪？他怎么不用呢？”

    “我爹以前在地下，现在不知道在哪。”

    ？？？

    女子懵了，什么鬼？

    看着王冬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女子心想，这算什么事，等了十五年，等来了这么个小屁孩。

    算了，小屁孩就小屁孩吧。

    “把你手抬起来，我看看。”

    王冬乖乖抬起双手。

    女子两指搭在王冬手腕上，仔细摸了摸。

    “嗯，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忍一下，我取你一滴血。”

    女子拿出一根针，捏着王冬的指头肚扎了下去，沁出来的血珠被女子犹如捏固体一般捏了起来，滴在了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透明容器里，看着血液逐渐分层。

    “不错，挺健康的。”

    “好了，我叫陆悦名，你叫什么？”

    “我叫王冬，冬天的冬。”

    陆悦名摸了摸王冬的头。

    “既然是你用了求仙珠，那你喊我一声师傅，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王冬顿时拜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弟子王冬，见过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