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狡兔刨三窟,暗夜藏杀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杨开深吸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终究勉强压抑住胸中熊熊燃烧的贪婪焰火。
不义之财,焉能据为己有?
内心的骄傲,读书人的风骨和操守,不予许他‘拾金而昧’,这是对书籍的亵渎。
正如‘舍外旁听’学习这件事儿,学舍赵先生其实无数次规劝过他,希望他入社学习,但他心底感恩,推辞不就。
因为他贫穷困顿,交不起束脩。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接受,其他学子必然…
舍外旁听已是高恩厚德,他又岂能再让先生难做。就这,他还经常为学舍做许多力所能及的事:
——打扫学舍、给先生倒水端茶、休憩日上坡砍些柴禾送到先生家、逢年过节送一些山里采摘的野果野味…
秋风继续吹拂,褶皱了衣衫,凌乱了枯发!
杨开背着竹篓,捧着书籍,伫立原地,凝神静气,戒骄戒躁,默默等待失主出来认领。
“嗡嗡嗡…”
嗡鸣响彻,浓烈的饥饿感侵蚀起杨开身心。
……
夜色深沉,风声渐微。
“一两,二两,…十两,二十两,…一百多金银,还有诸多五铢钱,哈哈哈,发财了,我赵三发财了!”
左侧灌木丛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窃笑声,粗重、沙哑、尖利。
有人?发财了?闻之不似良善之辈!
杨开心中顿生不妙之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不假思索地将书籍一卷,藏入怀中,而后佝偻下身躯,窜入道旁灌木丛林,放下竹篓,隐藏好,悄然抬首,凝目远眺声音源头。
雾霭沉沉,灌木遮挡,视物困难,仅能隐约辨别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地上,双手左右疯狂刨动,‘窸窸窣窣’捯饬着。
未过多少功夫,一个尺许大小的浅坑展露!
杨开心下了然,这是要掩埋‘赃物’!
果然!
下一秒,杨开的猜想便得到了验证,鬼祟身影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油纸撕成两瓣铺在地上,掀开身旁虚掩的包袱,随意抓取几锭金银和几把铜钱揣入兜内,又各自取出数锭金银放在两张铺开的油纸上,旋即认真地将两张油纸和包袱各自严密包裹、系紧。
捧着其中‘一坨’放入坑中,掩埋好,撒上些枯枝败叶,小心翼翼地掩藏痕迹。
抓紧另外‘两坨’,站起身,左右观察片刻,轻手轻脚地逶迤而行数十步,走到另一个较为隐蔽处。
再次…刨坑,放金,掩埋,藏痕。
如是再三。
狡兔三窟。
搞定!
“啪啪啪…”
鬼祟身影直起身,昂昂首,挺挺胸,拍了拍手上泥土,又敲了敲鼓鼓囊囊的衣兜,状甚得意。
“嘿嘿…俺赵三今日也算怀揣巨富,锦衣夜行了吧!…”
鬼祟身影哼着歌谣,迈着大爷步,大摇大摆从杨开藏身灌木丛的不远处走过,飘飘忽忽的,很快就融入夜幕中。
“赵三?是这青皮,他哪来这么多的金银?”
杨开目光带有几分忿恨,双拳不自觉攥紧,笃定道,“肯定是又做了什么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情!”
赵三是安阳亭的混混泼皮,生性混不吝,好吃懒做,经常纠结十里八乡的混账,偷鸡摸狗,欺凌乡邻,夜敲寡妇门…坏事做尽。
作为安阳亭唯一‘无根浮萍’,年少的杨开没少受他欺负。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讲究文武双全,学习亦是‘礼、乐、射、御、书、数’儒家六艺并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这个时期文人的‘真实追求’。
杨开虽年纪尚幼,无学习‘射、御’的良好条件,但常年的劳作磨炼出了一副‘好身板’,加之具有‘时代读书人’的铮铮傲骨,为人威武不屈,敢打敢拼。
阿翁告诉过他:大多人都是欺软怕硬、趋利避害的,你越退缩,他们越会变本加厉的欺辱你。
所以打得过要打,打不过更要打…
每次‘交锋’,杨开都会正面相迎,充分利用自身所能抓住的一切武器,木棍、石头、脚、膝、拳头、指甲、牙齿、脑袋…不管不顾就只逮着‘罪魁祸首’赵三一个人‘招呼’,打、砸、踢、踹、撞、捶、拽、撕、咬、撞…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杨开被赵三纠结的一帮泼皮打得遍体鳞伤,同时咬下赵三‘二两肉’。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几次三番的‘疯狂交锋’,赵三等破皮也为之发憷,加上杨开家徒四壁,根本榨不出‘几两油’。
杨开有亭长赵安暗中照拂。
他又不敢下死手。
打赢一无所获,杀敌一千,自损二百,还要吃亭长赵安‘挂落’;若是打输,更是‘血亏’。
得不偿失。
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
“那是…一百多金银啊?换成五铢钱就是一百多万钱啊。”
杨开双眸一瞬不瞬地徘徊在三处‘藏宝之地’,眼眶都红了,“即便什么都不干,也足够我潇洒自在地生活十余载了。”
过惯了苦日子的他,‘逆天改命’的机会近在眼前,令他双手情不自禁紧捂胸口,心脏咚咚剧烈跳动。
想什么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纠结中的杨开强行扭转头颅,杨开不经意间察觉到不远处的灌木丛林似在微微晃动!
“咦?有人?”
定睛细看,灌木丛林后一个鬼祟的身影若隐若现。
缩腰弓背、左右窥视;
手执匕首,杀机暗藏。
“是赵三!”
这破皮竟如此阴险狡诈,暗中杀个回马枪。
心念电转间,杨开悚然,汗毛倒立,冷汗涔涔而下,刚刚升起的贪婪火焰被一盆冰冷的水浇灭!
屏息凝神,俯身小心翼翼隐藏好。
看着赵三手中匕首上反射的那抹似有若无的森森寒意,杨开止不住思忖:
若不是我按捺住了心中贪婪…若非赵三不慎露了行藏,我此刻…!
就这短短片刻功夫,杨开完成了一次心灵的蜕变。
谨慎!
——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战术上永远要重视敌人。
“没有人吗?”
赵三暗暗等待着。
他冥冥中感觉暗中似是有人窥探,因而作势远离,实则暗中潜藏观察。
坡空不见人,亦不闻人语响!
黑幕彻底笼罩,秋夜露寒深重。
赵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怀揣巨资,锦衣夜行的他,本就…跃跃欲试,此刻又遭寒露侵蚀,顿时再也沉不住气,终于悄然起身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