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曼陀罗花的伤痕(二)
乔伊斯又花了几天时间,才接受了他意外落败的事实。
考官的话还时常回荡在耳边,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参加选拔的资格。
因为勉强的拖着自己的伤腿穿过了整片崎岖陡峭的北之森,使得伤一直都没有好利索。为了治病,家里唯一的一点积蓄全都被消耗殆尽。母亲毕生的夙愿成空,积怨成疾,加重了病情,很快便不行了。
在弥留之际,母亲用她那双干枯得犹如猴爪的手,抓住乔伊斯,反复说,记住,不要把哥布林之剑给任何人…带着它…加入骑士团…这是你的宿命…
残阳如血。
乔伊斯久久待在母亲的坟前,不知道自己该要何去何从。
那一轮越来越红,似乎也越来越沉重的落日,把他的影子缓缓的拉长。
有五六个小孩跑过来,不懂事的朝着新垒起的坟上踩了过去。乔伊斯连忙训斥他们,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竟然把他摆放在坟前的那束百合花也抢走了。
乔伊斯站起身来要去追赶这群小孩,却发现他拄着拐棍,就连这些四五岁的半大孩童都很难追上。百合花被纷纷的扯碎,丢弃,在半空中扬起成了一片,犹如雪一般的掉落下来,撒到了乔伊斯头上。
这时,有几个水巷子街的少年路过了这里。他们在相互说笑着,似乎并没有看到狼狈不堪的乔伊斯。
乔伊斯放弃了追赶,也不再气急败坏的吼叫。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任凭霞光下那些被微微染黄发亮的花瓣,伴随着孩童们的嬉笑声,一片一片的落下,落下。
罢了。离开这里吧。
在水巷子街那个残破不堪的家里,充满了太多关于母亲的回忆,乔伊斯并打算再住下去。
现在自己的一条腿瘸了,从今以后走路都只能杵着一根拐棍,身上也只剩下两个第纳尔了,能去哪儿呢?
乔伊斯并不打算回峡谷村。先去盾卫城,或者更远的地方,找个活计干,能养活自己再说。至于说圣殿骑士团的选拔。母亲的愿望。这些,都就此放弃了吗?
乔伊斯不愿去想更远的未来。
他饥肠辘辘的走过熟悉的街头,从破败的水巷子街,走到了热闹的真神广场,然后经过了整个城市当中最富丽堂皇的圣母大教堂,接着又是铁匠坊、鲜花坊。再往西边走,穿过城市的西门,然后,自己就彻底的离开普伦德隆了。
乔伊斯一路上百感交集,在他到达西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无比繁华的王国都城。
正当他忍住不甘与伤感的眼泪,想要扭头出城时,在不远处悠扬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附近店铺的人纷纷都把把放在门外的货架全部收进来店里,然后毕恭毕敬的立在店门口。周围的行人也都闪开了道,站在了大路的两边。
乔伊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队人马从号角响起的地方过来了。
他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说什么骑士游行,便问了身边一家肉店的店主。店主说,是圣殿骑士团出来巡游了。
圣殿骑士团?
乔伊斯想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店主给死死地拽住了,朝他喝到,他们可全都是龙骑士,你乖乖的站在这里别动!要是挡了道的话,别的不说,那头龙直接给你来一个龙息,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乔伊斯木然的站在肉店里,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队骑士走近了。
他们个个都穿着银色的铠甲,身披枣红色披风,身上骑的绿龙也都覆盖上了同样式的银甲。看上去个个庄严肃穆、威风凛凛。乔伊斯尽力的昂头张望着,终于见到了在队伍的末端的红头发。
红头发正得意的左顾右盼,紧接着,他的目光跟乔伊斯相遇了。
这个家伙,可耻的小偷!强盗!背叛者!没想到你这种人竟然都能够混进的骑士团!
乔伊斯忍不住怒火中烧,径直冲了出去。
但其他的骑士见状,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齐刷刷的指向了乔伊斯。
跟你们没关系,我现在,就要跟他做个了断!乔伊斯几乎狂怒着,哽咽的吼道。
他是谁?有个年长的骑士扭头问红头发。
是无数的嫉妒我的人当中的一个。所以,请你们原谅他粗鲁的谩骂,这只不过是一种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慨罢了。
嗯,很好,宽恕弱者,你已经具备基本的骑士精神了。年长的骑士朝着红头发微微一笑,接着抬起了手里的剑,指着乔伊斯的喉咙,厉声说,刀剑无情,请你退远一点。
那个肉铺店主过来把乔伊斯拽进了店,对他说,嘿,小子,
你知道不,他们可是整个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团。
我知道,我知道。
乔伊斯缓缓的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路,他的喉咙呜呜的发不出声来,身子在止不住的战栗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队龙骑兵缓缓从商店门口走过了。
肉铺店主以为乔伊斯已经冷静下来了,便松开了手。
乔伊斯拔出了背在背上的哥布林之剑,双手持着,朝着走在队伍最后的红头发猛冲了过去。
凭着他现在的速度,是没办法把红头发砍落马下的,不过,乔伊斯要先让他颜面扫地。
在围观行人的惊呼声中,红头发蓦然回过身来,见到了正气势汹汹朝着自己冲来的乔伊斯。
他连忙拔剑应战,乔伊斯已经腾空而起,拼尽了全力从空中劈砍了下来。
太慢了。
乔伊斯即使高高的跃起,也只能稍稍高过骑在龙上的红头发。
而因为他的伤腿拖慢了速度,得以让红头发能够从容不迫的横剑格挡。
但不想,乔伊斯却在半空中,以一个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成的姿势,让身体扭曲着旋转起来。这样,他连人带剑避开了红头发伸展开来的长剑。再伸手一砍,哥布林之剑的砍到了红头发背上的披风。
剑锋所及之处,让这个红彤彤的披风嘶嘶断裂开了。铠甲发出了响亮的哐当一声。
与此同时,失去了平衡的乔伊斯也重重摔倒在地。
哈!这家伙,他砍中了圣殿骑士的骑士!众人发出了阵阵惊呼声。明眼人知道,若不是红头发的那身铠甲护体,恐怕他已经身负重伤甚至死去了。
看到自己绣有十字纹章的披风被砍落了,红头发恼羞成怒,操起剑就要刺向地上的乔伊斯,却被年长的骑士喝住了。
他只是个残疾人,你伤害他,有损骑士的荣耀。
红头发只得颤抖着手收住了剑。
年长的骑士朝着用尽了所以力气,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乔伊斯,说,你要是跟他有什么恩怨,就努力成为一个骑士吧。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有挑战强者的资格。
说着,他便唤了骑士团离开了。
乔伊斯的侧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周围一片喧嚣,他把拳头攒得快要捏出了血来。
他改变了主意。
我要留下来!想尽一切方法进入圣殿骑士团!那些被你夺走的,我要你悉数全都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