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种奇异的状态，在经过最初的疼痛之后他就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相反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眼前漆黑的帷幕突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蔚蓝色的天空，云海在他脚下不远处翻涌着。

    路明非注意到此刻他正站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不，不对应该是一座塔的塔顶上。

    而且，此刻他似乎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只巨大的龙，体表尽是灰白般的硕大鳞片，眼眸金黄而竖直。

    当然，这个时候并不是纠结于这一点的时候，他必须要赶快回去，在一切都还没有无可挽回之前稳住局面。

    正当路明非苦思冥想着怎么回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虔诚的祈祷声，路明非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是这一年来经常徘徊在他耳边的呓语。只是不同于之前，这一次，他清楚地听见了这个生意究竟在说些什么。

    “创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啊。”

    “您是一，您是万，是一切伟大的根源。”

    “您虔诚的信徒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收下我们的奉献。”

    “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路明非本能低头向地面看去，祂的视力很好，很清楚地看见，在这座塔的下边，乌压压地跪着一群渺小的生物，它们虔诚地跪在地面上，向所信奉的主献上自己的信仰。

    四个方位上都有一座高台，每一座高台上都有一位大祭司在念着祈祷词。

    站在高塔上，路明非意识到了这些巨大的、模样恐怖的巨龙是在向自己祈祷，它们虔诚地跪在地上，为他献上精美的祭品，祈求祂能够将视线短暂地停留在它们身上。

    路明非忽然心有所动，他转而看向远处的一座山，他所在的这座塔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山都要高，所以他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那座山大山顶。

    在那里，祂看见一个由许多璀璨的宝石所铸成的高背椅，在那上面坐着一只巨大的黑龙，体表的阴影粘稠且幽暗。

    祂注意到了路明非的视线，也回望了过去，骇人的金黄竖眼中是“喜悦”，而不是很符合祂身份的“恶意”。

    祂是路鸣泽。

    路明非此刻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与此同时，祂也记起来了对方这幅熟悉的面容。

    祂曾经见过祂到在粘稠的阴影中，眼底是无尽的疯狂，周身站着十三位被要谋害祂的龙。

    想到这里，路明非再仔细看向那条黑龙的周围，发现那十三只谋逆的巨龙此刻都虔诚地跪在路鸣泽的身旁。

    路明非：？

    他不由得腹诽道：“难怪后来你死得那么惨。”

    路明非刚想提醒对方小心身旁的“人”，眼前的世界骤然演变为一座熊伟、壮观，仿佛由巨人建造的宫殿。

    而在祂的身前，十三位谋逆的巨龙在见到祂后全身打颤，颤颤巍巍地向祂行礼，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而在他们的中间，刚刚还坐在由耀眼的宝石堆砌而成的高背椅的黑龙此刻趴在地上，略显狼狈。

    但祂的眼底没有害怕也没有因为看见路明非而产生的喜悦，眼底只有疯狂与恶意。

    老唐看了一眼此刻已经完全不成人样的路明非，咬咬牙，猛地一挥手。

    一道道纯净纯净明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青铜大厅，金黄色的火焰于虚空中燃起，很快连绵成一片火的海洋。有如潮水一般，灼热的火焰如同海洋一般聪四周涌向路明非与路鸣泽。

    路鸣泽轻蔑一笑，一片漆黑的，粘稠的，满是堕落气息的『海洋』从他周围的虚空中涌现而出。

    粘稠的阴影与炙热的火焰碰撞在一起，没有飞溅出因为碰撞而产生的浪花，阴影的海洋吞噬了以往战而不胜的火焰。

    路鸣泽站在路明非的身前，火焰与阴影都没有沾染上他们。

    老唐拉住打算上去拼着性命与路鸣泽搏杀为哥哥争取逃命时间的康斯坦丁，他看着路鸣泽：“你究竟是谁？”

    路鸣泽摇摇头，脸上的笑容趋于无奈：“龙族的后裔什么时候都是这种毫无脑子的蠢货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是谁在之前的时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你们。”

    火焰与阴影的斗争陷入了僵持，老唐借此机会开始回忆起了那些悲惨的回忆。

    在过去的时间里，每一次他们的苏醒都会遇到一些自称要剿灭反贼的“人”，他们躲藏在历史的帷幕里，在人类讨伐尊贵的青铜与火之王时躲藏在阴影中，真正给予了诺顿与康斯坦丁致命的伤害。

    老唐曾经询问那些人，为什么宁愿与人类合作也要杀了我们？难道你们已经背弃了龙族的荣耀了吗？

    其中一位年长的老人道：“我从没有背弃过龙族的荣耀，我始终都在为了主而战。杀死你，是主的意志。”

    “满口胡言乱语，你们都给我在火焰中变成灰烬吧。”老唐愤怒地吼道。

    老人摇摇头：“盲目而又痴愚的可怜虫啊，你从未见过来自高天的荣光，所以你无法理解。我不怕死，我将在火焰中升上巴别塔。而你，自始至终，都将在虚无的时间中重复自己悲哀的生命。”

    ……

    那些久远的对话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老唐脑海中持续播放着。

    他可以非常确信当初那些杀死他和康斯坦丁的龙是什么来路，对方也显然没有遮掩的必要，因为它们所信奉的是龙族最古老也是无人敢提起的神。

    老唐虽然出生得晚，但那位最初的、残暴的陛下以及总是居住在高天之上偶尔伫立于信徒为祂修建的巴别塔的神、造物主、上帝，他也并非不认识。

    那位暴虐的前代君王没有多少人愿意提起，但那位曾居于高天之上的神明却是少有人不知道。

    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祂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一切，创造了龙族。

    老唐曾听闻那位伟大的主，在前代皇帝被背叛时就遗弃了整个龙族。

    此后，无论龙族如何祈求，都再为收到那来自高天之上的回应。

    在漫长的时间过去后，很多人对此都不再抱着希望，转头开始去寻找能够让自己空虚的生命能够稍微变得精彩一点的事情去做。只有少部分龙仍然再坚持向那位神明祈祷。

    而现在，一个老唐从未见过、能力诡异的人竟能从那些顽固的老家伙手中拿到那些曾绑住他的刑具。

    他难道也是那些老不死中的一员？只是看着年轻罢了。老唐的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但随后，一个可能突然浮现出来，他不由得骇然失色，想要下意识将那个念头沉入海底，但它却越发清晰。

    在老唐愣神之时，康斯坦丁注意到那些粘稠的阴影快要将哥哥释放出的火海吞噬殆尽，将要涌向他们。于是他开始用稚嫩的嗓音吟诵古老悠扬的曲调，火焰如同受到了增幅一般，一层层巨浪前仆后继，炽热的火海淹没了漆黑的“海洋”，扑向路鸣泽。

    正在此时，一声叹息打破了这片区域压抑的氛围。

    路明非此刻已经恢复了身体，身上穿得依然是那身潜水设备，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改变一样，唯一不同的，应该只有路明非此刻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了迷惘、困惑和恐惧，只有亘古不变的宁静。

    路明非伸出手，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然后向两边分开，仿佛在撕扯着什么。

    令人惊讶的是，在他们身前，那炽热的火海竟然从中间开始断开，随后不断缩小被压缩在左右两边的墙壁上。

    这一幕犹如神话故事中的摩西分海一般，令人心神摇晃，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于哪个年代。

    这是『言灵·门』的效果，通过不断凭空产生多余的空间将整个火海囊括住，让它永远也无法抵达真实的空间。

    “原来我也是龙啊。”

    安静的大厅内，只余下路明非平静、低沉的话语在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