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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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故人

    马车一路向着城外疾驰而过,天虽黑了下来,但虚无城中的热闹,却在此刻灯火通明中升起。马夫大声嚷着“让开!”灯上诺大的城主府三字让路人见此,纷纷躲闪。

    在这虚无城中,没有什么比城中府三字更好使的了。

    上虞轻轻掀开窗帘的时候,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旦夕,好久不见。

    “停车。”车夫闻言,稳稳停了下来。

    只见上虞缓慢下车,来到旦夕的身前。此刻的旦夕,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到右贯穿,如此伤痕,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了。

    上虞没想到,大虎和小虎竟比相像中还要聪明一些。上虞原以为,大虎和小虎会毁了旦夕的身子,谁知,大虎和小虎根本都看不上,直接给旦夕来了个毁容,这比毁了旦夕的身子,还让上虞开心。

    旦夕的身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零星几枚铜钱,上虞蹲下身子,捏着旦夕的下巴,仔细的欣赏着旦夕脸上的疤痕,不由得一阵快感,油然升起。并装作不认识旦夕的说道:“这不是邬桑的新夫人吗?怎么落到这般天地了?”

    旦夕在听到上虞念到邬桑名字的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继而拽住上虞的衣袖说道:“你知道邬桑去哪里了吗?我腿也受伤了,脸也毁了,我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邬桑在哪里。我只期盼在这大街上,能找到邬桑。你若见到邬桑,让他来带我回去,好不好?这里好冷,我好饿。”

    上虞当然知道邬桑去哪里了,那飘渺楼的常客,邬桑可是从来没有少过。如今,邬桑夜夜做新郎,没了烦人嘴碎的母亲,也没有了糟糠之妻,更加好的是,知道他这一切丑陋的帮凶也消失了。仿佛,这世间的美好,于他邬桑才开始。

    他邬桑连糟糠之妻都能下堂,更何况旦夕这半路来的人儿?

    “你真的喜欢邬桑吗?”

    旦夕眼神无比坚定的说道:“喜欢,邬桑是我的天,只要能与他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可问过他,是否愿意与你在一起?”

    旦夕在听到上虞说这番话的时候,连忙回道:“他愿意!他一定愿意!”

    “邬桑连结发妻子都能抛弃,你觉得他会不会抛弃你?”

    旦夕将上虞的裙摆抓得更紧了,并一字一句的回道:“不会,邬桑说过,我才是他心尖上的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在乎,都会对我好。”

    上虞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并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玉佩,放在旦夕的碗里。旦夕在看见那个玉佩的时候,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才拿起来。喃喃道:“这是我给邬桑的定情之物,是我家的传家之宝。”

    “对,你的传家之宝又怎样?那飘渺楼的花魁,连邬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得到了。你说,好不好笑?”

    “不可能!我的邬桑不可能去飘渺楼!”

    旦夕与上虞的对话,渐渐引来许多人,上虞原本还想说更多的话,去刺激旦夕。但是随着人越来越多,也只能压低了声音,在旦夕的耳边回道:“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更多。你猜,邬桑知不知道你在这里?”说完,起身,甩掉失魂落魄的旦夕,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跑了起来,车厢里,银扣却按耐不住的问道:“姑娘,你与她认识?”

    离城外乱葬岗还有些距离,上虞却一语不发的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怎么忘都忘不掉,比如邬桑,比如旦夕。那些他们带给的伤痕,即使过去了很久,偶尔想起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受。毕竟,那些过去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而属于上虞年华里,最美好的自己也回不去了。就只是因为认识了一个烂人,而这个烂人将自己的日子,搅得乱七八糟,不得安生。

    现在旦夕得到了惩罚,可是邬桑还是好好活着。在那飘渺楼里,每次看见邬桑那张脸,上虞都恨不得将那张脸碎成一片片。那种曾经的欢喜,变成恶心,让上虞越发的不敢去看曾经的自己。仿佛,自己也因为认识邬桑变得恶心了。

    沉默了许久,上虞回道:“岂止认识?”继而上虞又问道:“若有朝一日,吴彻让你变成刚才那女人的样子,你可愿意?”眼见着银扣,连忙得摇头。

    “上虞姑娘,你别吓我,吴彻不是那般狠心的人。”

    “这世间的男人,你又接触过几个,你怎么知道,今日爱你入骨的男人,明日会不会爱别人入骨?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他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心。还是,你以为,这世间就你一个姑娘?有多少姑娘一生都期盼得一如意郎君,可又曾想过,如意郎君一生的愿望是否是得一如意佳人,双宿双飞?”

    “上虞姑娘,你别说了。”

    “我不说,你就能避免?”

    “我只想活在当下,其他不愿意去想。”

    “那你可知,有时,一念之差,你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更何况,我一丫鬟,能与他那般的人儿有纠葛,也是我的福份。”

    “你当真觉得这是福份?”

    “是的。”

    银扣无比的坚定,上虞却觉得十分可笑。

    命运若不掌握在自己手上,那受伤的也就只有自己。就像曾经的上虞,而现在的上虞,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可悲,何时,自己的心态竟然变得这般低沉?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大虎和小虎,竟觉得分外亲切。而大虎和小虎,也似乎长大了许多,块头越发的大了起来。

    “我刚才见到了旦夕。”上虞说完,大虎立马将话接了过来,说道:“上虞姐可满意?”上虞点了点头回道:“满意。”并拿出了一张银票塞进了大虎的手里,大虎依着烛光,看清了上面的数字,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旁的小虎,看见大虎这副样子,也十分好奇,直到看清了,也似十分惊喜,连连抱拳道:“谢谢上虞姐。”

    上虞摆摆手说道:“我说过不会亏待你们。”

    大虎小心翼翼得将一万两银票塞到怀里,有了这些钱,别说娶妻生子,就是娶几个小妾也是绰绰有余。上虞这银票一给,不由得让大虎和小虎越发佩服上虞。这短短半年多的功夫,上虞就能有这么多的钱。不禁好奇,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们不知道的。

    “今日找你们来,自然还是有事需要求你们的。”

    “上虞姐,你直说,我们自当效劳。”大虎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的回答。

    “你们对旦夕的那一套,再用到另一人身上就可以了。”

    “是谁?”

    “城主的女儿花桃。”

    上虞以为大虎和小虎,听到名字,会有犹疑,谁知,两人听完,却十分干脆的应下。

    谁料,躲在马车上,一直没有露面的银扣,却急匆匆的出来说道:“让她死!”

    上虞看到银扣露面的一瞬间,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大虎和小虎却在听到银扣的话后,嘴角扬笑回道:“姑娘,我们好像不熟吧。”见此,银扣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失礼,忙回道:“上虞姑娘,是我失礼了。但是,请让她死,这样,吴彻就能永远是我的了。”

    上虞似乎听到十分好笑的话,问道:“你确定花桃死了,吴彻就能喜欢你?”

    “确定!”银扣这话说完,大虎和小虎却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雄厚的笑声,在这乱葬岗中久久回荡不散。

    许久过后,小虎拍着银扣的肩膀说道:“小姑娘,这世间的男儿,你才见了多少?”

    “我管有多少男儿,都与我无关,我只要吴彻一人就足矣。”银扣那副坚定的样子,让大虎和小虎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上虞姑娘,你这是从哪找到这般傻的人儿?”上虞微微一笑,回道:“总得保持一些初心,才不负这大千世界。不能你我不相信的事情,也不允许别人相信,你说是不?”

    “是是是,只不过,这般傻的人儿,确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心中有数。”

    “姑娘心中有数就好。”

    看着大虎和小虎消失的身影,上虞又带着银扣上了马车,去向下一个地方。

    “上虞姑娘,你和他们认识很久了吗?”

    “对。”

    银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上虞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

    天色越发的暗沉,马车却还在向着城外更远的地方疾驰。

    呼啸的风声,低沉怒吼着,掺杂着分外的宁静,仿佛天地间除了刺骨的寒风,就剩他们在这天地之间了。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时候,上虞叫醒了陷入沉睡的银扣问道:“你会后悔吗?”

    银扣揉着眼回道:“上虞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后悔。”上虞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思绪瞬间又将她带回了那天。钻心之苦,剥皮之痛,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十分清楚。若有机会,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尝那份疼痛。

    “银扣,会很疼。”

    “我不怕。”

    “银扣,真的会很疼。”

    “上虞,我不真的不怕。”

    …

    不知道为什么,上虞对于银扣,总有一种熟悉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总想尽自己的能力,去让银扣少走些弯路,奈何,银扣被所谓的痴情迷了心智。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直到屋里传来深入骨髓的痛苦声音,上虞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阻止银扣的。

    但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她能阻止的。

    她和银扣,此时所处的位置是大虎和小虎在城外的老房子里,自从小虎成亲后,他们便在城里置了家业。上虞顺势也将这里讨了过来,毕竟,对这里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又加之,周围十分安静,对她来说,也是十分方便的,

    屋里的声音,足足持续了一两个时辰才渐渐结束。

    此时,天边渐渐泛白。

    当第一缕日光洒在屋顶的时候,门却打开了。

    一个一模一样的花桃出现在了上虞的眼前。

    上虞正准备说些什么,银扣却一脸惨白的倒了下来。想当初,上虞也是这般,足足休息了好几日才缓过来精气神。这脱胎换骨虽好,却十分的磨人心智。上虞原本想陪着银扣去完成一系列的过程的,但是又怕自己看到,忍不住又勾起不好的记忆。索性,就站在门外等着。

    所谓的脱胎换骨,就是将药粉均匀涂抹在自己的全身,继而忍受脱皮之苦,磨骨之痛。

    传说,每个人一生只能经历两次。

    第二次的时候,有可能会发生意外,也有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将银扣放在床上后,上虞看着剩下的药粉,这些也就只够再用一次了。

    希望用不上,毕竟钻心之痛,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忍受的,上虞也只不过因为之前的心伤,才能勉强承受这般痛苦。可是,银扣又是为何,难道她就真的那般喜欢吴彻?上虞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纯粹的感情,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上虞不知道的。跟银扣接触的越多,上虞越发觉得银扣身上是一个谜。

    银扣醒来,是在三天后。

    当上虞将镜子放在银扣面前的时候,银扣不可置信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并伸手在脸上摩挲着说道:“你说他会喜欢这张脸吗?”

    “会。”

    “那花桃呢?”

    “在你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大虎和小虎说已经解决了,你直接顶替她的位置就可以了。”

    “上虞姑娘,真的吗?”

    “真的。”话还没说完,银扣一把抱住了上虞。上虞感受到了肩膀上落下的温热。上虞知道,那是银扣的眼泪。

    “谢谢你,上虞姑娘。”

    银扣的声音很轻,却又很真。

    上虞轻轻拍了拍银扣的背,回道:“不用谢,要好好的,只有好好的才能过好日子。”

    上虞这句话像是劝银扣的,又像是劝她自己的。

    马车又启程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城主府。

    一路上,仿佛银扣不是银扣了,又仿佛银扣还是银扣。上虞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又不得不面对着那张花桃的脸。甚至连银扣的声音都变成了花桃的,若不是上虞从头到尾没离开过,要不然,她也觉得这就是花桃。

    马车停在城主府门口的时候,消失了几天的花桃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府中的下人都十分开心,只有苍龙身边的三娘,带着笑意看向了上虞,上虞也回以一笑。似乎什么都没变,似乎什么都变了。

    当云傲和吴彻出现在城主府的时候,银扣终究是有些无法面对云傲,一度有几分慌乱落进了上虞的眼中。曾经的花桃十分粘云傲,有云傲的地方,都有花桃。如今,云傲出现了,花桃似乎十分惧怕云傲,一直避免两人单独相处。

    云傲看着远处的银扣发呆,上虞却站在云傲的身后看着云傲。

    此刻,吴彻比云傲更让所谓的“花桃”放心,只见银扣一直粘着吴彻不放手。初时,吴彻似乎有些难堪,渐渐得似乎瞥见银扣眼中的深情,渐渐的竟也习以为常了。

    银扣一口一个:“吴彻哥哥”,吴彻也就顺其自然的牵起了花桃妹妹的手。

    “你做的好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傲突然说话,惊得上虞一阵鸡皮疙瘩。

    “你是对我说话吗?”

    “你觉得这里还有别人吗?”

    “我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好事,竟让楼主这般生气。”

    “我虽不喜欢花桃了,但你也不用让别人当面恶心我。”

    “你究竟还是有些不甘,若不然,你此刻该是毫无波澜一般。”

    “花桃在哪里?”

    “我不知道。”

    在上虞说完这句话,云傲却突然出现在上虞的身前,并掐住了上虞的脖子。“跟我玩心眼,你还嫩点。”上虞却不怒反笑,一点点的扳开云傲的手,并靠在云傲的怀里。

    “我能否代替花桃入你心?”

    云傲却一掌推开上虞,怒斥道:“你算什么玩意儿?”

    云傲说完后,转身就走了,云傲的这句话,却无形中给了上虞一巴掌。上虞本以为自己以这样一副倾城容貌,又有什么男子得不到,谁知,却在云傲这里得到了屈辱。

    云傲走后,三娘却出现在上虞的身边,缓缓道:“你有些着急,再缓缓,或许楼主就是你的了。”上虞却嗤笑道:“你以为我当真对他有多少喜欢?”

    “那你刚才那一幕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这个世间是否真的有男子痴情。”

    “结果呢?”

    “三娘,我听见云傲的呼气急促了几分。”

    “所以呢?”

    “不存在。”

    “上虞,说你聪明,有时却又觉得你有几分傻。还是糊涂几分好些,何必将一些事情想的那么通透,人生一世,开心就好。”

    “你与苍龙是否开心?”

    三娘听到苍龙的名字,恍惚了一下,继续道:“我喜欢荣华富贵,他有。我喜欢细心体贴,他有。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有何不满意的?”

    “当真吗?”

    “当真。”

    上虞又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苍龙那副样子,三娘会真的喜欢?

    上虞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