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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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犹斗

    天应2年9月19日,云安城

    “喂,家伙都带上了没有?”

    “带上了,随时可以走。”

    “那就出发,别被人发现了。”

    魏唯简与他的同僚们穿了身全黑的夜行服,蒙了下半张脸,各自带上把匕首,心里想着目标就是区区两个女人,这些东西已经够用。自从他们秘密到达云安城以来,他们就一直监视着鹤家,不断乔装成各种身份前去打探消息。如今他们确信,只身留家的鹤夫人一定知道他儿子鹤伯陵的下落,于是便决定抓紧时间,在今晚下手绑架夫人。

    这次魏唯简选了两个人和他一起行动,留下一个人留守据点。三个人最后一次检查了装备,让其余两个人躲进车里,自己驾着牛车慢慢沿着小巷拐向鹤家的方向。

    今晚确实是个动手的好日子,月黑风高,整个街道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下。微风轻拂,带来了城下江水的微咸气息和树叶的低语。在这寂静之中,一股肃杀的气氛悄然弥漫。魏唯简小心地驾着车走在街道上,两旁的房屋沉默地伫立着,窗户紧闭,仿佛连一丝声息都不敢泄露。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为今晚的行动更增添了几分紧张与不安。

    不久,随着车轱辘渐渐停下,鹤家紧闭的大门也暴露在了驾车人的视线之中。在再三确认这确实是鹤家之后,魏唯简撒了缰绳,动作麻利地跳下车,招呼伙伴们赶紧下来。三人带上装备躲进路边的阴影处,看着头上6尺多的院墙,商议如何翻墙入院,殊不知他们这一系列动作都被对面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三天前,齐维翊在接到山人的指示后,立刻与已经在鹤家对面监视的其他门徒会合——他们都是当初忠于山人,被逐出天氓,一同经历生死的好伙伴,如今再次在山人的号召下重新聚首——由于人数不多,加上他自己一共也就5个人,于是他们在商议后选择守株待兔,租了鹤家附近的一处闲置空屋,日夜监视鹤家动静。当然,他也告知了她的妹妹齐维栩,让她近期晚上保持警惕,或许对方下手就在这几天。果不出他所料,随着刚才屋外传来车轱辘压路的细微响声,负责监视的同伴立刻把他们叫起来,此刻全部都聚集在窗外,看着屋下那三个密探的一举一动。

    “怎么说?文玮?”齐维翊看了一眼旁边的猫眼同伴。其实对于那三个此时躲在阴影处的刺客,他凭着一双肉眼还是有些看不清,故此只能问问他的这位伙伴——一只猫人,特别善于在黑暗中视物,这几天晚上都是他在守夜。

    “他们把钩子扔上去了,应该很快就会翻进院内。”文玮眨了眨那对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猫眼,“可以动手了。”

    “好,我们走!”说罢,齐维翊带着剩下的三人下了楼。

    对于有着多年调查经验的人而言,翻过一道院墙实在称不上什么难题。很快,魏唯简就和同伙们一同到了院内。此时的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四周的篁竹和鹤夫人养的花草被晚风吹过的“悉悉索索”声,至于三间房子里则灯火俱熄。魏唯简之前已经来过鹤家了——当时他扮作一个卖水果的农民,进过鹤家院落——故此知道鹤夫人应该睡在哪间厢房。于是三人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然而,正走不了多时,三人头上传来异响,随后便是三张大网从天而降,又跳下三个人来,径直扑在他们身上。其中的两个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要挣扎,忽然感到喉咙边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便也只好乖乖趴着,不敢轻举妄动。而魏唯简则因为走在最后,眼见得前面二人遭袭,心里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在针对自己的袭击来临之前,猛地往后靠去。于是虽然被网绳盖住,扑向他的人却没有压制住他。

    魏唯简很快在几秒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逃出短刀三下五除二地割开了罩住自己的网绳。看着眼前已经近乎被制服的两个同伙,他知道此次任务已经失败,便回头就走,却发现一个留着半边刘海的男人挡住了他的退路,手里还亮出了一把宝剑。

    这是个陷阱!看到那人的瞬间,魏唯简明白了,然而现实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抄起短刀就向那人迎了过去。那人见他来势汹汹,也不含糊,剑锋一转,与魏唯简战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男人首先发动攻击,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刺而来。魏唯简身形一晃,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击,然后迅速矮身,短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撩去,试图挑开男人的剑招。男人反应迅速,长剑横扫,将魏唯简的攻势化解。

    两人的战斗极为激烈,每一次攻击与防御都在生死之间徘徊。魏唯简的身法灵活多变,短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成了毒蛇一般,不断寻找着对手的破绽。男人则依靠着强大的力量和精湛的剑技,每一次挥剑都带有步步紧逼之势。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魏唯简突然一个翻滚,来到了男人的侧后方,短刀一抖,化作一道寒光直刺男人的后心。男人感觉到危机逼近,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同时长剑反手一撩,试图将刺客的短刀荡开。

    然而,魏唯简的攻势并未因此停止。他借着短刀的反弹力,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再次来到了男人的正面。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取男人的咽喉。男人瞳孔一缩,长剑横挡,勉强挡住了这一致命的一击。随着“乒乓”一声响,两人暂时拉开了距离,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维栩,外面怎么了啦?”正当剩下的那一个天氓想要上去助男人一臂之力时,厢房里竟然传出了鹤夫人的声音,吓得外面这几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全神贯注地望着厢房的方向,生怕有人会从房子里出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应该是些小动物之类吧,夫人且安睡,我去看看。”话音刚落,只见房里点起了灯,一个人影慢慢站了起来,拿着灯就往门边移动。

    怎么办?魏唯简左右快速地扫了一眼,判断了下局势,决定在那里面的人开门的一瞬间找机会逃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厢房的大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当她借着烛光看到院内的一幕时,差点惊得把手中的灯掉到地上。其余的人都怔怔地看着她,既是因为双方都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人打乱,也因为出来开门的不是鹤夫人。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女人小声地喊道。然而还没等来回应,与那个男人对峙的魏唯简回头虚刺一刀,慌得男人侧身躲过。这正中魏唯简下怀,他也不管那两个同伴,抛起钩爪就往院墙上爬。等男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爬到了墙顶,随后翻身跳下。

    男人见猎物竟然从自己手上逃了,正欲追赶,却听到院外一阵弩弦响动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呻吟声。男人抬头望了望,看见对面楼上一对绿光眨了眨,这才放下心来。幸好他还留了后手。

    “哥哥?”掌着灯烛的女人走上前来,映亮了男人略略有些出汗的脸。那张脸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认得,那是他兄长齐维翊的脸。

    “嘘~”齐维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撩了撩刘海。“妹妹,小声点,别惊动了夫人。”

    齐维栩看见哥哥这副小心翼翼地样子,连忙闭嘴。这时却从厢房里又传来了夫人的声音:“维栩,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响啊?”

    齐维栩看了一眼被制服的那两个刺客,顺口回道:“猫捉老鼠罢了,我去把他们赶走。”

    “快去快回啊,外面冷得很。”说罢,夫人再没作声。

    总算糊弄过去了,兄妹俩长舒一口气。齐维栩看着兄长,担忧地问道:“这些就是那些刺客吧,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莫急,小妹,先帮我等打开大门,外面还有一个呢。”齐维翊底气十足地说道。

    齐维栩闻言,点点头,带着这帮人打开了鹤家大门。出门一看,只见刚才逃跑的刺客此时正趴在路边,一边呻吟一边想往牛车上移动,却莫想移动分毫。等两人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腿下血流不止,一支竹箭已经贯穿了小腿,死死地把他钉在地上,怎么也拔不出来。

    齐维翊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阁下觉得这‘定阙箭’滋味如何?”

    面对对方的戏谑,魏唯简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的计划?”

    “呵呵,这个问题不急,因为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们.........”

    与此同时,神都城甘泉宫

    这帮人坐在密室内,周围的火烛映出了他们严肃而神秘的表情。这间密室位于外室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隐藏在厚重的石墙和重重宫闱之后,仿佛与世隔绝。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人们坐在席位上低着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蜡烛燃烧的味道,还有一丝明显的紧张气息。他们的低语和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神秘而焦虑的氛围。

    “陛下真的要这么做么?”终于有个人打破了沉默,说道。

    “会不会太冒险了?”另一个人也表达了同样的疑问。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诸位爱卿还能替朕杀了宁纫不成?”坐在首席的人听了下面人的话有些不悦。此刻他紧皱着眉,穿着一身赭黄色寝衣,神情严肃地看着底下两边的大臣。是的,他就是如今大朔的皇帝南宫炜,如今却因为自己被自家的太宰架空了实权而只能苟且度日,连此次召集大臣议事都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这.........”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显然,他们对皇帝口中的宁纫毫无办法。

    宁纫就是当今大朔的太宰。太宰虽然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但毕竟还是人臣,理应对皇帝保持尊重。但自从宁纫从天氓和巨室门的手中控制朝廷后,上不参殿下不辞王,丝毫不把皇室公卿放在眼里,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近期还大肆捕杀异己,甚至把原来的天氓旧党屠戮殆尽,逼得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又想要把黑手伸向巨室门,一时间人人自危。大朔朝廷俨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而面对这样嗜血的乱臣贼子,公卿们联合剩余的巨室门门人策划了几次暗杀,但尽皆失败。原因何故?乃是因为宁纫手下有一位昼夜不离身的校尉——是当初他在回州平叛时收服的蛮夷——名叫费听虎逾,是一只虎妖,熊腰虎背,力大无穷,善使一把长柄狼牙棒,对宁纫忠心耿耿,日夜守护。以至于每次刺客近身时都被他发现,想逃也来不及,非死即伤。如果当场被打死还好,当场死不了的,便会被他拿去亲自审问,不出半天就会从那些刺客口中得知幕后主使是谁,然后亲自带队抄家捉拿。要说宁纫在朝廷上如此飞扬跋扈还能活到现在,此人功不可没。

    “呵呵.......”皇帝捂着脑袋,无奈地笑了起来,“想朕大朔自开国以来三百多年,开西域、杀巫王、破天师,无人可挡,如今竟受一小小刺史钳制......”

    底下的人都听出了主上话里的落寞,只是没人敢应。且不说他们之中有些人之前参与过刺杀行动,已有性命之虞。就算现在豁出命去再组织一次暗杀,并且成功绕过费听虎逾,那宁纫曾经也做过回州刺史,带过兵,平过乱,颇会武艺,难保一次刺杀成功。

    “没有办法,朕只能出城避祸了。宁愿做一个飞死的鸟儿,也不愿呆在这牢笼里任人摆布!”南宫炜从短暂的失望中恢复过来,坚定地说道,“朕想要在那厮迁都之际趁机脱逃,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额,微臣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唐突,我们何不再与巨室门合作,从长计议?”一个人提议道。

    “从长计议?”皇帝冷笑一声,“如果巨室门还有能力把宁纫赶出皇城,他们还需要借助暗杀吗?就算他们成功了又如何?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变成下一个天氓?”

    “这..........”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不知陛下出神都城外后将往哪里?我等却好追随?”一个文官打扮的大臣打断了那人的发言。

    “樊州,那里至少还有我的表叔,他在那里做了十几年的刺史,帐下又有蠃鱼飞兵。之后我们可以凭借这些人据水以守,召天下以讨逆贼!”南宫炜斩钉截铁地答道,他为这件事筹划已久,已经想好了逃出帝国首都之后的打算。

    众臣闻言,不少人心中吃惊,他们没想到这个才刚满二十的年轻人,这个前被天氓支配,后被太宰架空的皇帝此刻竟然有如此奋力一搏的骨气。于是大家尽皆离席,朝主公下拜。

    “臣等愿誓死追随陛下!”

    “好!”南宫炜满意地点点头,他从未如此有过自信。随后又解下自己寝服的腰带来,拿过一边的侍卫递上的毛笔,就地修诏一封,向大臣们展示。

    “此事以此衣带诏为证,将此诏传于每个如今还忠于我皇室之人,慎行!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