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艨艟苍航
回忆自己哄骗秦肃的事情,徐方哲不免惆怅了一下:
“每个人都有中二的年纪,以我这年纪,喊出“无垢高天之镜”时,也难免热血上涌,随后就是十趾扣地,尴尬极了……”
看着徐方哲脸色在复杂地变化,绛河从兜里拿出手机,对准徐方哲,双击音量下键。
“咔嚓”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看着徐方哲投过来的视线,绛河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将它,将这张传世之作命名为——水镜之上的流浪者。”
“看!”
绛河将手机递到他的眼前,指着照片上属于他的眼睛,讲解道:
“看这双水镜般的眼眸,雾气弥漫,而你的心象在此间流浪,寻求过往的归宿……
“而眸外的你,真实的你,看似饱经那一生岁月的鞭笞,但实则早已寻得答案,不再迷茫。
“此番容颜,便是你的青春。
“谁又说得清眸中眸外,镜中镜外,哪边才是迷茫旅人呢。”
早已悄悄走过来,看到照片的叶芙阿洛尼闻言拍手称赞道:
“说得好,此番哲言,令这张照片不再浮于表面,完成自我蜕变,其价值难以估量,值得珍藏。就此销毁,实在是世人之遗恨。”
好不好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叶芙阿洛尼自认是个俗人,不喜欢这张照片。
说丑,倒也不尽然,就是有些抽象,嫌弃的嘴,恶寒的脸皮,迷茫的双瞳,绯红的脸颊……
无法言喻了简直。
但秉着促进利益共同体各成员之间的和谐友爱,叶芙阿洛尼还是昧着良心赞许绛河的说法。
徐方哲自最初脸色沉了下来,转瞬间,阴转晴,激昂道:“不错,想必你就是艺术大师吧。”
“没错,我长了一双擅长发现美的眼睛。”绛河双指微曲,指着自己的眼睛,“若不存在美的事物,那慧眼便不存在意义。”
徐方哲眼前一亮,道:
“请允许我称你为大师,将你惊世之作裱挂于香台上,焚香礼拜,不舍昼夜,绝不让世俗铜臭玷污它。”
“善。”
绛河颔首,颇有大师风范。
这时,叶芙阿洛尼和道:“大师此行还有要事,等处理完要事,便将佳作传送于你。”
系笺人默然,好看的眼睛来回在叶芙阿洛尼和绛河之间移动。便是眼睛涩了,她也看不懂,只能感叹一声人竟然难懂至此。
山间和鸣,清泉奏响。
这种生活才是最为简单的。
“好的,明白,大师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徐方哲看向了绛河,言语带着一丝恭敬。
“等等……”
绛河分心回了一句,然后专注操作手机,将照片换上橙色滤镜,代表繁杂、过渡的情感。
以七色光谱为例。
红橙黄绿青蓝紫,代表绛河对情感的七种划分,在此之上,还有黑色和白色。当然,这之间并不存在客观的必然联系,而是一种绛河的主观行为。
将手机收好,绛河拿出手稿,翻页,找寻“秦肃”对应的篇页,而后持笔悬于纸上,依序寻找空白。
在时间【2068.09.30】一栏下,速记到:“同年六月,取无垢高天之镜作醒觉之用。”
随后绛河停笔看向徐方哲,说道:“好了,我想知道秦肃的更多消息。”
徐方哲进入回忆的状态,沉吟片刻,说:
“我也不算多了解,就是六天前,秦肃找我定制了一个梳妆镜,要送给他的姐姐当生日礼物,并说29号下午,也就是昨天会由他弟弟来取镜子。对了,他还特意要求我在镜背雕琢相应的画饰。”
29号下午,我们进入纤阿的时间……绛河心中思量着,而后注意到对方话中的其他内容,想到安涅神藏起来的梳妆镜,便问道:
“是什么样的画饰?”
徐方哲说了一声稍等,便进入后室,翻动柜子,找到一张白纸,递给了绛河,道:
“这是他给我的样稿。”
这是一张概念画。
画中,女人对镜贴着挂落珠泪的傩面,镜中镜外,容貌不一,判若两人。
镜内之人狰狞。
镜外之人,未贴近的傩面下,半露的凤眼亦垂泪珠。那触及镜面的右手指尖系着一缕断掉的红线,另一端则没入镜中女人的手腕。
这幅画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绛河摩挲着下巴,和叶芙阿洛尼交换了目光。她也察觉到了什么,这是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因为实验“精神纠缠的刻度”,绛河他们之前对秦肃死亡的推测中,认定有他人操控秦予杀死秦肃。
而秦予项链上的水晶,很可能就是不知名文明留下的具有构造能力的红晶,也是凶器长矛。
这其中或有相似之处。
那镜外之人是否代表秦予,而镜中之人则是操控她的人,疑似她的母亲楚褛……
绛河陷入思索之中。
但却有一些意象对不上,比如红线应该指代红晶,但现实与画之间并不契合。
蓦地,绛河施以“理解”。
那弥散的情感之中,只有担忧,再无其他,没有零碎的画面,也没有呓语。
并非所有的物品都能承载着足够的信息。
绛河觉得,暂且抛开构成情感因素中的其他要素,达到“绿”以上的情感划分,也就是共鸣、感染的等级,或许才能留下较为清晰的反馈,比如声音,比如画面。
在他的主观划分中,基于“世界求解”一书的思想,将改造客观世界这一行为作为划分的依据,并由此分为——
“情感谱系”和“改造谱系”。
就如七色光的能量依次增大。
红橙黄,便作为“情感谱系”,它是人单纯的情绪反馈,不管是积极的,亦或是消极的影响,它们只是自我内心的一种表达。
绿青蓝紫,则是“改造谱系”,发挥主观能动性,影响物质世界的发展。
古有圣人,调和情感,上善若水,不似凡人情感之澎湃,但却与天地和鸣,影响世人思想。
每一种情感是不同的。
便是笑容,都有万般姿态。
又有稚儿,展露笑容,其中或是单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或是怀揣梦想对未来心生期待。
前者属于“情感谱系”。
后者属于“改造谱系”。
而黑白是另一种情况。
目光回拢,绛河放下画稿,沉思默想。
秦肃一事,因为佩若缔司的事情,他们没有继续再深究下去,但如今,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秦肃究竟去善御宫做了些什么?
他又是否知晓了什么?
这之间是否有所串联?
又或是,一切只是巧合……
蓦地,绛河目光闪动,总觉得安涅神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但目前,还是尽量从徐方哲口中得到更多情报。
另一旁,叶芙阿洛尼蹙着眉头,看着画稿,回想起关于秦肃的零碎记忆。
六天前,也就是24号,她来到纤阿,第一次进入秦予家后,听到的秦肃与秦予的对话。
“阿肃,早上你掉落的那幅画是哪来的啊?看着挺瘆人的,我记得你根本不会画画啊。”
“阿姐,我去了禾华街一趟,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对方帮忙画的,说是能驱邪,我就留下来了。”
禾华街……
叶芙阿洛尼感觉抓到了脉络,不过这件事等之后离开再告诉绛河,现在先等他和徐方哲对完话再说。
“我没来过城北,不知道城北这里有没有什么传说故事,涉及月乡和归途的。”
绛河思索片刻,说道。
听到这话,徐方哲不感意外。
在纤阿镇,每过百米,可能就有一个版本的故事,久而久之故事就面目全非,完全变味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传说和故事虽多,一时间他也很想到符合绛河要求的。
烛火下,徐方哲起身来回踱步,人影憧憧,随后他忽然拳掌相击,快步来到绛河旁边,道:
“我想到了。”
没有吊胃口,徐方哲便神情入定,宛若身临其境,用富有感染力的嗓音说道:
“渺渺岁月前,沧海之上有一艨艟涤荡。其之大,不见日月。一夜,海潮退去,坤舆缓现而寂寥,月裔自艨艟降居。
“至天明,桃源始立。
“艨艟远去,独留天梯。
”月裔之人,操行祖仪,折思作笺,诉与月听,穷抵山陬海澨,唤引乡舟归来,就此停泊。”
艨艟,是战船。
为何传说之中用艨艟一词……
绛河有些不太理解,难道发生灾祸,是逃难之人?
叶芙阿洛尼轻按着太阳穴,每一句单独拆开还能懂一懂,放在一起就有些难理解了,尤其是最后一段。
见叶芙阿洛尼听不懂,徐方哲暂且停止说下去,取来水杯和水壶,给众人倒水,他自抿了一口,解释道:
“简单说,就是海上有一艘战船,体型很大,可以遮蔽日月。某一夜,海水退去,土地显露。战船上的月裔在此地建造了一处桃源,也就是纤阿。
“而后战船离开,留下了天梯,哦,也就是舷梯。
“月裔可以凭借舷梯,举行祖传的仪式,将思念折成月笺,诉与月亮倾听,抵达无限遥远的地方,唤回并接引众人的乡舟回来。”
对叶芙阿洛尼这个外国人,他没有如他人一样迂腐地排斥,而且从对方能说得一口纯正诸夏语的情况来看,离归化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