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半个月过去。

    那群马贼再也没有来过。

    忘忧谷中的一切，仿佛又渐渐变回了它原本的样子。

    清晨，迎着朝霞。

    燕十三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剑，开始挥动起来。

    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

    直至最后一剑。

    每一剑都有如行云流水，朝霞漫天。

    十三剑使完，燕十三微微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天在流云山庄发生的事，那不经意的第十四种变化。

    当时因为林雪姐弟的死，他并没有过多注意那一剑。

    此刻回想起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回忆。

    他已经记不起，那一剑到底是如何使出来的了。

    那神奇的第十四剑！

    燕十三脑海中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将夺命十三剑又使了一遍。

    依然没有找到那种感觉。

    他正欲再使一遍时，李念的话声从身后传来——

    “你的剑杀气太重，这样下去恐怕会伤到自己。”

    燕十三转头往身后望去，李念的神色比起几日前要稍微好些，但他还是太老了，一丝淡淡的死气环绕在他的身上。

    燕十三道：“剑，不就是用来杀人的吗？”

    李念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当年我那位李家先祖曾经说过，‘剑者，心之刃也，既可为杀，亦可为护’。”

    燕十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口中喃喃道：“剑者，心之刃也，既可为杀，亦可为护？”

    李念道：“当年我那位李家先祖曾说，剑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保护人，至于究竟是用来杀人还是保护人，则是由用剑的人的心意而定。”

    燕十三叹道：“好一个‘由用剑的人心意而定’！不愧是小李探花，想不到他在剑之一途上，竟然还有如此高深的见解。”

    李念道：“当年百晓生著《兵器谱》，小李飞刀排行第三。江湖人称，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但数十年来，真正死在小李飞刀之下的人，并未有多少，死的也都是些该死之人。相较之下，被小李飞刀所救的人反而不少。”

    燕十三点了点头，道：“不错，小李探花的侠名，正是由此而来。”

    李念道：“你的剑亦是如此。这把剑到底是杀人之剑，还是守护之剑，皆由你的心意而定。”

    燕十三道：“由我的心意而定？”

    李念道：“不错。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要做个什么样的人，通常都是由他自己决定。”

    燕十三喃喃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李念道：“是啊，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燕十三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李念笑了笑，道：“你知道。”

    燕十三喃喃道：“我知道？”

    李念道：“你当然知道。”

    燕十三摇头道：“可是我并不知道。”

    李念道：“你喜欢杀人吗？”

    燕十三道：“不喜欢。”

    李念道：“那你为什么杀人？”

    燕十三沉默了下去。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杀人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现在，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李念道：“其实，有时救人不一定非要杀人。之所以选择把人杀了，无非是不想费脑子去想比杀人更好的办法罢了。但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燕十三道：“人情世故？”

    李念道：“七大剑派的弟子当中，你只杀了那些有罪的江湖败类，这就是人情世故。”

    燕十三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就是人情世故。”

    仔细回想起来，他当初杀人时，确实是有意避开了四大世家与七大剑派的人，偶尔有，也是因为那些人臭名昭著，罪大恶极。

    李念道：“或许从今以后，你可以尝试着用你的剑，去保护别人。”

    燕十三道：“我可以吗？”

    李念道：“为什么不可以？”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我已杀过太多人。”

    “而且，当中还有很多是不该杀的人。”燕十三又补充道。

    李念道：“那又怎样？”

    燕十三道：“没有关系吗？”

    李念道：“当然没有关系，那些只是你的过去而已，并不是你的将来。”

    燕十三细细深思。

    李念又道：“或许你的故事并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但仅仅是开始，并不能左右你。所以，你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燕十三全身一震，喃喃道:“我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成为……”

    燕十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人的脸，如浮光掠影一般。那些影像又渐渐消失，最后定格成一幅画面——

    在那摇曳的灯火下，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将一个精心准备的荷包，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燕大哥，这就是月儿想要送你的礼物。”

    那荷包中存放着的，是少女的一缕青丝。

    这一刻，眼前的迷雾仿佛都已消失不见，燕十三的心中，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李念看着他仿佛明悟的样子，脸上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流云山庄。

    昔日热闹繁华的山庄，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当日流云剑客一死，这座山庄便成了无主之地。山庄中值钱的东西早已被人搜刮而走，有些地方，甚至连房顶都被人掀走了。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破败。

    这一日傍晚，三个人影缓缓来到了这里。

    为首的一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外功极为了得的人物。

    正是纵横辽北，生平从未遇见过敌手的“风云雷虎”雷震天。

    他身后的两人，则是“袖里剑”吴凌和“鬼谋”董智。

    二人与“半月刀”刘鹏，并称为“风云雷虎”座下三大高手。

    “鬼谋”董智道：“‘流云剑客’的这处宅子还算不错，可以作为主人南下的根据地之一。”

    “袖里剑”吴凌附应道：“不错，流云剑客已死，这处宅子也早已废弃，相信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雷震天点了点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吴凌去安排吧。”

    雷震天说着，似是想到什么，道：“刘鹏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董智脸上一笑，道：“主人料事如神，我今日刚收到消息，已经有燕十三的下落了……”

    “燕十三？”雷震天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自信说道，“我‘风云雷虎’南下的第一战，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