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密道
慕尘月故意为乌星垂详细解释道:
“来这里不过两种人,主人家和客人。主人家一路信步而来,脚底顶多沾染少许泥土,经过那木桩,也差不多干净了。”
她指了指两人身后,掺杂着细沙的污泥脚印,笑的有些自嘲:
“至于不请自来的客人,留下的脚印,多会如我们这般。”
“听你这么说,这样清晰的泥土脚印,还在墙上,果让人怀疑。”
乌星垂十分配合的,就着泥土取下树皮,在手中摩擦,又放在鼻尖嗅闻,颇有见地的肯定:
“是桑树皮,我记得林子入口处便长着几棵,这人,不会就是袭击我们的人吧。”
“说不准,不过这个脚印,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慕尘月示意乌星垂离门远一些,又递给她几个铁珠,自己则站在门的左侧,示意她准备,口中却是未曾停止:
“其一,此人一直在快速疾行,又曾在树上待了许久,其二嘛。”
“砰——”
她狠狠一脚,将门踢开,一阵黄绿色的青烟迎面袭来,接着听见“咔”一声。
两人早有准备,捂住口鼻,侧身一跃,稳稳停在了另一间茅草屋前。
黄绿烟子滚滚而来,翻腾如云海,带着呛鼻的气息,瞬间将屋前的空气吞没,使人很轻易便忽略了,其中隐隐的透着乳白色的氤氲气体。
慕尘月和乌星垂约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那黄绿烟子才彻底散去。
慕尘月勾头看了看,确认烟雾散尽,刚要跳过去,却见乌星垂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自己的衣服。
她这才发现沾了泥的裙子,独自立了起来,成了硬邦邦的木桶状,而乌星垂的两条裤管也成了细细的竹节。
两人对望一眼,不禁笑出了声。
她们回到悬着红色灯笼的草屋。
这是一间十分朴素的屋子,屋中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屏。
却又透着几分雅致。
屏风是黄杨木石面独扇,赭石色的石头纹路与黄杨木的温润,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床上放着素色拂尘,桌上有古鼎,精致的烛台,鼎旁有木盒,盒上雕着一朵莲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盒子里是上好的檀香和更换的香烛。
墙上挂着画,是一副渔舟唱晚图,浓墨是迭起山峦,淡墨是平缓丘陵,长河之上一帆孤舟,却自有怡然生趣。
“这屋子倒是真不错。”
乌星垂巡视一圈,颇为喜欢:“对了,阿月,你要说的其二是什么。”
“其二,这人不想让我知道,哪间屋子是正确的,可更不愿让其他主人家知道。”
慕尘月趴在地上,轻扣地板查找:“我猜,寻到慕家古宅,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乌星垂想起那副简单到让人疑惑的地图,立刻点了点头,对慕尘月的猜测深以为然。
她觉得能凭那样的东西寻到这里,自己和慕尘月当真十分厉害。
“若是如此,以我三叔严谨的性子,这一路,我绝不会遇到其他慕家人。”
慕尘月算了时间,慕海平将那衣服送给自己时,结束次日,他离开了安华城。
以他的脚程和熟悉程度,从安华城到这里,顶多五六日。
所以慕海平到古宅后,差不多应是八月二十是左右。
以她推测,慕海平传令最后到古宅的时间,定是因人而异。
若她的是九月初九,那其他人左不过是,八月二十八日前后一两日。
只有这样,慕海平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打理这院子,抹去多余的线索。
“可若我三叔,或某些格外关心我的人,稍后再来茅草屋时,发现屋前竟有双迥然不同的鞋印,势必引起一些猜测,可是。”
慕尘月的语气里带着另一番隐晦:“人既行,必留其印,却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这个害你的人,是慕家人?”
听了乌星垂的疑问,慕尘月忽是大笑起来:“阿星,我此刻实在想不出,那宅子里除了你和薇姐外,谁不姓慕。”
“你们家真够吓人。”
乌星垂捡起地上列成两半的铁圈:“话说,你给我的这铁珠真是不错,哪里得来的。”
“上个月,我和人打架,那人功夫虽不怎样,暗器,倒着实精致。”
慕尘月果然敲到一处镂空木板,信心大增,立刻开始找机关:“我便让他画了图纸,请小兰做了几个。”
“不愧是你。”乌星垂很是感慨:“没有一场架是白打的。”
慕尘月对乌星垂的讽刺根本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得意:“我这一身本事,哪一样,不是靠打架学来的。”
“行,你厉害。”
“在这里!”慕尘月摸到桌后的一处机关。
随着“咔嚓”一声。
床后的某块地板缓缓翻起,露出了里面昏暗的密道。
慕尘月刚想下去,却被乌星垂一把拉住。
“阿月,你便这样进去?”
乌星垂蹙着眉,耳语道:“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慕尘月心情更好了几分,难怪今日乌星垂跟着自己四处乱窜,既不反驳,也不多话。
果然乌星垂也发现了一直跟着她们的“尾巴”。
慕尘月从那些人进林间不久,便发现了他们,若非担心饿坏了乌星垂,她倒还想再溜他们一日。
“即使来了,总不能让客人败兴而归吧。”
慕尘月嘴角扬起,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十分温柔的说道:“我一向是个及其重礼数的人。”
乌星垂看着慕尘月的表情,却是没来由的抖了抖。
深夜的树林,森森而诡谲,灯笼里昏暗的烛火,却是无法为这份暗沉多添些光亮,只能独自守着这间,不太安静的院落。
两人从密道另一端走出来时,天色已大亮。
慕尘月吹灭手中的蜡烛,随手一放。
这才发现屋中陈设,竟与那间茅草屋里的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乌星垂一脸懵然。
慕尘月也是不解,她率先推门而出,却是愣在当场。
“怎么了。”
乌星垂急急上前询问,可看见院中情景时,却和慕尘月一般呆若木鸡。
两人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惊异和不解。
院中一切如昨夜看见的那般。
笼罩在浅薄的雾气中,一样的茅草屋,一样的木桩阵,连墙的厚度都是一样的。
“你掐我一下。”
慕尘月毫不犹豫的下了手,立刻换来了乌星垂的一声吃疼的叫唤。
“你真掐啊。”
乌星垂揉着红红的手臂,眼神却比方才更加恍惚:“这也不是做梦啊。”
眼前的这一切,只让人觉得,刚才走了许久,许久的。
那条昏暗而曲折的长长密道,不过是场虚幻的梦罢了。
梦醒,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乌星垂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茅草屋,见挂着的灯笼却是青色,又是叹气,又是愠怒:
“你家的人真会玩,谁能想到这密道竟是一个环形,是从一个屋子连到另一个屋子。”
“还是,刚才的那些岔路口,哪个走错了?”她忽是想通什么似的:“走,我们再走一遍。”
“地火明夷。”慕尘月却是没有动,只轻声说了句。
“下离上坤,离为日;坤为地,日没入地,亦守己道。”
慕尘月忽是唇角弯起,声音里更透出几分清朗:“这是那片树林要对我们说的话。”
“你究竟再说什么?”乌星垂已然有些暴躁了。
“我是说,我们没有走错,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迷失在密道间。”
慕尘月笃定的笑了笑,打趣道:“阿星,你看那里,我刚才便说,那院子该修缮了。”
乌星垂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面空墙,顿时明白过来,墙虽一样,却是少了大洞和墙边的白骨。
“唬人的把戏。”慕尘月颇为赞赏的点头:“倒是巧思。”
“阴险。”乌星垂如是说。
即是明白了一切都是特意的设计后,两人出门后看见相同的污泥池子,与颇为相近的树林环境,也十分从容。
只是乌星垂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骂了几句,又加几句。
两人踏出树林,便看见了一个背对树林的高个女子。
那女子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裙上绘着高山流水的素雅图案。
她挺拔而立,风姿飒爽,可眺望远方的目光却是柔和而沉静。
“薇姐!”慕尘月兴奋的高声呼喊。
白薇刚听见声音,脸上便立刻涌出了温柔的笑容:“这丫头终于来了。”
可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凝固成了皱眉蹙眼。
若非她对慕尘月格外熟悉。
她真的要疑惑,这个跑姿怪异的泥人到底是谁。
饶是看出了来人是慕尘月,白薇还是不自觉的退后几步,躲过了慕尘月的热烈拥抱。
“你,你们这是...”
白薇看着跟在慕尘月身后的另一个泥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慕尘月见白薇默不作声的与自己拉开距离,也不生气,耸耸肩:“薇姐,这是我的好友乌星垂。”
白薇看着朝自己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的泥人,也不知该愁,还是该笑。
不过下一个见到慕尘月和乌星垂的人,却是毫不犹豫的大笑了一番。
这人正是几年前在南蛮,与慕尘月打了一天一夜。
慕家五长老之一的,慕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