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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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道别

    慕尘月在地牢周围看了一圈,挑了个地方刚坐下来,便见林烟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因为重心不稳,长久不活动,脚有些使不上力,便跪了下来。

    “我虽放了你,可你也无须行如此大礼吧。”

    林烟环顾一圈,见地牢的出口竟在一个废弃的农家院子。

    而此刻慕尘月,正坐在院子正中的一个老树桩上,悠闲的看着他。

    林烟顾不得其他,挣扎着起身,将手中那张捏的皱皱巴巴的纸打开,指着上面的字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那纸上只写着:《凡药录注录》,所叙皆为真。

    慕尘月却是不急不缓,又特意复述了一遍当时书中所记之事:

    “我告诉过你,地龙草虽可解火毒,然其药性霸道难驯,断不可与其他药草混服,或会毁人之根本。”

    顿了顿,她还是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所以若是用了那个药方,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会经络堵塞,心脉停滞而亡。”

    “这是什么破书!我从未听过。”

    林烟似已有些疯癫:“胡说!胡说!”

    “的确《凡药录》乃药师门不传之密宗,非入门弟子不可阅览,可也表示,入门弟子皆可阅。”

    慕尘月却是不急,悠悠问了句:“既是如此,却为何分出了高低不同,又为何会有偷书一说。”

    林烟常年行走江湖,自然知道药师门的入门弟子良莠不齐,也曾听过,比起下错药方,药师门最严厉的惩罚之一,当属偷书。

    传闻经常有弟子会潜入别的弟子房间偷书,一旦抓到都是严惩不待,甚至逐出师门,这也算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一条关于药师门的奇谈。

    可他却从未想过原因,是啊,既然《凡药录》所有人都可以看,为何还要偷呢?

    “因为,他们要偷的并不是你看过的《凡药录》,而是《凡药录注录》。”

    慕尘月似乎并不需要林烟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药师门弟子不停游历,试药,治疗,又将所感,全部注释在入门时发的《凡药录》上。”

    她的语气又特意放缓了几分,像是生怕林烟听不明白似的:

    “而越有见识,记录越多,便只好把最重要的单独摘录出来,这便是《凡药录注录》,所以,真正有本事的药师门弟子都有一本。”

    “而我给你看的那本《凡药录注录》,便是药师门曾经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慕尘月蹲下,凑近林烟,小声道:“紫心维所写。”

    “什么!紫衣女?”

    林烟的瞳孔急速扩张。

    他的表情已然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无药谷之乱的那个始作俑者,紫衣女!”

    “什么?”

    慕尘月却是装起了糊涂,起身故作惊讶:“你定是疯了,怎么会忽然说起那个女魔头的名字,你这样口不择言,别到时求生无门,求死亦无门。”

    “不过,看在我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多告知你一件事。”

    慕尘月将林烟丢在地上的纸条拾起,边撕边慢慢说道:

    “芙蓉夫人离开药师门,并非如她对外所言,为了嫁给了秋长老,其实应这样说,药师门顾念秋长老的面子,没有将她逐出师门,只是放她自行离去,因为她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偷书人。”

    她看着林烟逐渐崩溃的脸,讽刺道:“一个从未专研过医术的人,抄了别人随意写的药方给你,你竟也信了。”

    “你胡说,你胡说!”

    林烟整个人已然变得疯疯癫癫。

    “你要杀的人还活着,可你千方百计要救的人却已经死了。”

    慕尘月站直身子,冷冷的看着林烟:“而且是你亲自把毒药喂给她的。”

    “啊——”

    林烟双手抱着头。

    他的头疼的几乎要将他撕裂,却是比不过心里的,他的心早已被撕成了碎片,那碎片插进了他的血管,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被这样活活的痛死。

    慕尘月走出农院,看见院门口,已经站着两个身穿长衫的男子。

    两人都精壮而干练,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倒是见到慕尘月时,颇为礼貌:“见过慕公子。”

    慕尘月还了礼:“两位,人便交给你们了。”

    她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句:“若是方便,还是带他去看一眼那人,也算道个别,否则这路上怕是不会安稳。”

    虽是如此,可她也明白,以蒋和的个性,恐怕林烟着最后一面是见不到的。

    她告别两人,走在路上,抬头看向,渐渐阴下去的天,乌云互相挤压着没有一丝空隙,整个天空一片乌青。

    可却让人有种恍惚,似乎天空近了许多,伸手便可触碰到似的,其实也不过是自我欺骗的错觉罢了。

    慕尘月湿漉漉的回到林宅,刚退去“慕公子”的一身装扮,坐下来喝了口热茶,便见祁沐兰急匆匆进了屋。

    “你不是去送寒家主,不,表姐吗?”

    慕尘月想起昨日寒玉语的各种数落和祁沐兰的白眼,立刻改了口,却见祁沐兰将一个包裹放在她枕头旁。

    “这是小语姐让我给你的,你回来记得看。”

    祁沐兰交代完,便又去柜子里翻找衣服:“你还愣着做什么,玉京门的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

    慕尘月有些愣神:“马车,为什么有马车?”

    “来接你啊,至于原因,该问你自己。”

    祁沐兰边说着边着手开始帮慕尘月换衣服。

    慕尘月忽是想起昨日自己的举动,有些疑惑,这个狄淞雾该不会觉得自己要跑吧,这也太可笑了,可她忽又想到自己的确是有意避着狄溪云,倒也算不得无辜,嘴上便也无从反驳。

    就在慕尘月各种心思交错彷徨之时,祁沐兰已经将她从上到下都收拾完毕,在她怀里塞了一把伞,推出门去。

    马车刚停到一品居门口,便有人掀开了车帘,正是笑容满面的狄湘灵,慕尘月除了看见狄湘灵的喜悦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真的怕我跑啊。

    或许是因为慕尘月已经做好准备的缘故,今日的会面倒是比昨日的从容许多。

    慕尘月将狄湘灵如何被人迷晕,如何被卖进黑市,狄湘灵又是如何自保,后来又是如何被林烟调换而被自己所救,又是如何协助自己查明真相的。

    只不过隐瞒了蒋小铃的名字,和狄湘灵偷偷溜出玉京门的真正原因。

    她又将狄湘灵那日写给自己的事情经过和所绘之人物像都拿了出来。

    狄淞雾听着,有些不可置信,似乎慕尘月说的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妹。

    慕尘月看着狄淞雾的神情,笑着说:“湘灵不仅画技卓绝,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她做饭的手艺真的很好,最重要的是。”

    她的神情里有一股毫不掩藏的赞赏:“她很勇敢,也很坚强。”

    狄溪云静静的听着慕尘月说话,只偶尔补充一两句。

    他的眼睛里映着慕尘月的影子,先是淡淡的,后来便越发清晰,最后化成了光,彻底融进了眸子里。

    听到慕尘月最后一句话时,他眉眼里都溢出了温和的笑。

    狄淞雾没有立刻接话,似在想慕尘月的话中之意。

    “大公子,可还有要问的?”

    慕尘月却是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再说下去便真的有些多嘴多舌了。

    “这几人,还有那个林烟?”

    狄淞雾指了指桌上的画像。

    “和湘灵一起被关的那几个姑娘,都已经救了,现在应已和家人团聚了,这几个人贩么,湘灵心善说饶了他们性命,我便将他们卖去做黑工了,卖的钱平均分给那几个姑娘,至于林烟么。”

    慕尘月笑了笑:“原本大公子是有机会见的,不过此刻却是见不到了。”

    “见不到?”

    “有和大公子相同立场的人,将他接走了。”

    “哦,如此。”狄淞雾笑着点头:“也好。”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给慕尘月:“这是玉华膏,听说慕小姐抓林烟时受了伤,这个膏药或有益处。”

    “谢谢,大公子。”慕尘月好不推脱,立刻收了药,她深知以她的受伤速度,好药是怎么都不嫌多的。

    “慕小姐,若非小妹遇到你,后果难料,实在不知应.....”

    “大公子。”慕尘月及时制止住了狄淞雾的话:“救湘灵不过是个巧合,我与湘灵已是朋友,更无需言他,何况若说帮助,大公子,二公子也帮我良多。”

    她无奈补了一句:“便不用谢来谢去的了。”

    狄淞雾哈哈笑了起来,应了句,好。

    慕尘月出来时,便见狄湘灵一直站在门口,见慕尘月出来,立刻将她拉到一旁,脸上满是担忧。

    慕尘月不好意思的道歉:“怎么办,我忘了,我都告诉大公子了,说你离开玉京门是收到,曾经相助于你的小哥哥的信,相约来看承风典,只可惜典礼看了,人也看了,却是没来得及说上话。”

    狄湘灵立刻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咿咿呀呀的一通比划,又偷偷去瞄大公子脸色。

    “骗你的。”慕尘月得逞的小声抗议:“谁让你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长何样,让我和小兰平白猜了好久。”

    她对狄湘灵耳语:“我告诉你大哥,你只是在玉京门里憋的太久,想出来看看罢了,让他以后有时间多带你四处逛逛。”

    狄湘灵先是羞红了脸,后又有些生气,恶狠狠的瞪了慕尘月一眼,便去打她,慕尘月忙着躲,两人笑成一团。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小灵这样了,她们在一起时都这样吗?”

    狄淞雾瞥了眼狄湘灵的笑颜,心里颇为触动。

    “或许是吧,孟前辈曾向我抱怨过,说她们经常笑个没完,很是烦人。”

    狄溪云望着打闹的两人,眉眼里全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