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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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眼泪

    若不是慕尘月急忙解释:“我师哥,我师哥,你放心,你先回屋。”

    恐怕狄湘灵下一刻便要去找人了。

    慕尘月被严岩丢进屋里,待她刚站稳,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震天响的砸门声。

    吓的慕尘月一直在心里暗暗计算,今日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赔一品居的这扇看着很贵的红木门。

    严岩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想打慕尘月一顿,却又舍不得,可又气的不愿看她,背对着慕尘月吼道:

    “解释,你现在就给我解释,说说你当年为什么偷偷出谷,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说啊!说!”

    他憋在心中多年的问题,却是越问,越生气。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却是丝毫不能减轻胸口的愤懑:

    “你倒是说一说,一个被捡回去的孤儿是怎么成为宁州慕家的嫡女的,是怎么在明知我们在找你,还能避而不见的,你知不知,师父不准我们去,我和白薇为了偷偷找你,被关了多少次禁闭,你知不知.....”

    严岩正骂的起劲,却听见了压抑的低呜声,一转头,便见慕尘月像以前一样蹲在地上抱着手,将整个头埋进自己的双臂,小声哭泣着。

    “好啦,你别哭啦。”严岩的神情立刻从愤怒变成了慌张,从小他就最怕慕尘月哭了。

    她一哭,他整个人就没了主意。

    “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严岩蹲在慕尘月前面低声哄着,只觉得若是让白薇知道自己把慕尘月惹哭了,自己一定会死的很惨。

    “大,大师兄,你的膝,膝盖怎么,怎么样了,还有内,内伤怎么样。”

    慕尘月抽泣的询问着,她听祁沐兰说,严岩执意要找她,被慕海平罚跪了几天几夜,膝盖肿了许久,她搜集了好多药膏托人带回去,却不知他用了没用。

    又听说严岩上一次群英会被人重伤,急的她连夜便将孟九婆骗了过去,也不知道那时受的伤,有没有细心调养。

    “没事啦,都是小伤,倒是你,以前就莽莽撞撞的,有没有受伤。”

    慕尘月听着严岩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和最如常的关心,不知怎的她越发气自己,也越发愧疚,哭的反而更伤心了。

    严岩叹气,干脆盘腿坐在慕尘月身旁,柔声说:“好了,哭吧,想哭就哭完,把委屈都哭干净才好,师兄在这里,陪你。”

    这是一个说不出,道不明,只能用眼泪去洗涤的心酸午后,也是一段淋漓大雨也掩盖不了哭声的,带着暖意的久别重逢。

    其实严岩对于慕尘月更多的只是担心,确定她安好,过得不错后,气便消了大半,也并不追问这些年慕尘月的经历。

    只说宗主让他转告慕尘月,青凤门永远是她的家。

    慕尘月顶着红肿的眼睛站在一品居门口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了。

    她洗了脸,也敷了眼睛,可似乎用处不大。

    毕竟这个下午,她几乎将能用的眼泪都用了个干净,可这眼泪却也没有白流,至少将她的心填充的万分柔软。

    她看了眼自己抱着的小药匣子,满意的笑了笑。

    雨下的越发大了,乌云似要将天压出个窟窿似的,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找狄湘灵说一声,最后,还是对再遇故人的惶恐战胜了礼节,她打开伞,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宗门弟子拦住了去路。

    来人眉眼清俊,举止温文尔雅,他抱手行礼道:“慕小姐,我是玉京门弟子梁锦之,我家大公子有请,可否移尊一叙。”

    慕尘月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家二公子在否?”

    “今日未见。”

    梁锦之很是体贴的补了句:“但若慕小姐想见,稍后在下可去寻。”

    “不,不想见。”慕尘月立刻摆手拒绝了梁锦之的好意:“请引路。”

    梁锦之将慕尘月带到房间门口,敲了门,方才推开门。

    映入慕尘月眼帘的是一扇构图疏朗清丽的四联屏风,她见梁锦之站在门口报了声,公子,慕小姐到了。

    屋中立刻有人回了句,快请。

    “慕小姐请。”梁锦之礼貌周全的退到一旁。

    慕尘月一听声音,果然是玉京门大公子,顿时放下心来,朝梁锦之点头以示谢意后,便进了屋,

    慕尘月刚绕过屏风,便看见此刻正坐在桌前的两人。

    一人是正烹茶的玉京门大公子,另一人便是她避之不及的,狄溪云。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眸子齐齐看向慕尘月,他们脸上都带着笑的,却又是各有各的不同。

    慕尘月也是带着笑的,却是僵硬的,加在客套与惊讶之间,来不及变化的有些古怪的笑。

    她忽是想起那天的晚膳,祁沐兰也是这样将自己骗了过去。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非要这样诓骗她呢,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好处。

    可出于自小受过的礼仪教育,她不能真的就这样离开。

    慕尘月有些怨气,有些不满,硬着头皮行礼道:“尘月,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慕小姐快请坐。”

    慕尘月坐下后,便听见玉京门大公子说了一些感激和钦佩的客套话。

    她刚才哭的有些缺氧,此刻头里更是嗡嗡作响,除了听清他叫狄淞雾,想要了解狄湘灵的情况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慕尘月在昏昏糊糊间努力保持着清醒,在心中设想如何回答时。

    屋子里一股似有似无的药味,猝不及防的窜进了她的肺腑五脏,辛苦维持的理智,迅速消耗殆尽。

    慕尘月忽是站了起来:“大公子见谅,小女今日家中有客,不能久待,不如改日,也可问二公子,他当是清楚的。”

    说罢行了礼,也不等狄淞雾回话便出了屋。

    慕尘月离开时,也没忘狠狠瞪了眼还守在门口的梁锦之,小声骂了句:“骗子。”

    却听梁锦之远远回了句:“的确尚未见。”

    慕尘月骂的不甚明显,可梁锦之的回答,却反是应和了什么。

    雨丝毫没有要小的趋势,豆大的雨滴像有人追赶似的,一滴接一滴急切的往下落着。

    慕尘月却是有些不管不顾的,打着伞便往雨里冲去,她急匆匆的往前赶着,像是真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忽是听见有人追上来问:慕小姐,我送你吧。

    慕尘月头也不回的答道:“有劳,不用。”

    那人却是不肯放弃,接着问:慕小姐,雨真的很大,坐马车吧。

    “我说不用。”慕尘月的语气里已然带着烦躁。

    “慕小姐...”

    “你烦不烦,别跟着了。”慕尘月却是不等那人说完,直接拒绝。

    “慕姑娘。”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调,轻松的穿过雨滴击打雨伞噼里啪啦的响声,抵达了慕尘月的心里,她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背后的人温和的说了句,雨太大了,让锦之送你吧。

    她听见自己答了句好,也是轻声的。

    当雨水将烦闷和郁结都冲刷的干干净净,那剩下的或许只有无力了。

    马车不急不慢的前行着,淋漓的雨声无私的掩盖着马车里沉默所带来的奇怪氛围。

    泄了气的慕尘月如一个犯错的小孩般,低着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尖,无所适从。

    “擦擦身上的水,小心染了风寒。”慕尘月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块手帕和一双好看的手,可手指上却有几个挤了水泡留下的暗红的痂,让她更觉得愧疚,越发不想看狄溪云。

    她撇过头,闷闷的回了句:“你才该擦擦,我身体好着呢,你才是病人。”

    狄溪云无奈的笑了笑,将手绢放在慕尘月身旁,抱歉道:“对不起,慕姑娘,没有提前告知我和湘灵与玉京门的关系,你能原谅我吗?”

    “你道什么歉。”

    慕尘月忽是有些被人反将一军的气恼,她怒目相对,却是在看见他微愣的表情时,再次泄了气。

    她小声低喃:“我没有生你的气。”

    慕尘月的话没有一丝造假。

    她的确是在生气,可她从头到尾气的人都是自己,从来不是狄溪云,。

    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想清楚、究竟为什么生气,所以也排解不了罢了。

    狄溪云看着慕尘月笑了笑,依旧是那眉眼,那笑容,只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头发,肩膀上都还残留着细小的雨滴。

    “是吗?我还以为慕姑娘故意避着我呢。”

    “怎么会。”慕尘月嘴上答着没有,心里却是无奈叹气,是啊,我倒是想避,可怎么就是避不开呢?

    “今日,家里真的有客人。”她将身旁的手绢递给狄溪云:“你快擦擦吧,你身上还有伤呢,还有,那天谢谢你救我。”

    她忽是想起什么,将严岩给的小药匣子打开,拿了一个白瓷瓶递给狄溪云:“这是烈火兰粉,可解你身上的余毒,又可补气安神,很好的。”

    狄溪云没有推脱,接了过来,却是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倒是有些受之有愧。”

    他依旧挂着笑,语气里也是有些调侃的:“我不过是站的位置不太好,何况也是小伤,慕姑娘无需挂怀。”

    可狄溪云的这番玩笑却没能让慕尘月笑出来,只让她觉得原本五味杂陈的心,渐渐都化成了涩涩的苦味,夹杂着自责,内疚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马车里忽然又恢复了沉默,只是这沉默似乎又更重了些,不过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听到梁锦之唤了一声:慕小姐到了。

    “若明日登门拜访,可方便?”慕尘月忽是问了句。

    “自然方便。”狄溪云立刻应道。

    “那,明日见。”

    慕尘月没让梁锦之扶自己,便轻巧的跳下马车,交代道:“他伤口怕是着了水,还是去那边找孟前辈看看吧。”

    她顿了顿又对梁锦之轻声说了句:方才是我失礼了,见谅,今日有劳,这才转身进了春雨巷。

    慕尘月边走边叹气,只觉得疲惫不堪,感觉比以前昼夜赶路还要累上许多,想起明日的约定。

    她只觉得头痛,可转念一想,明日的事,便明日在看着办,好歹今日这些理不清头绪的事终是结束了。

    可让慕尘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些话是不能随意说的,说了很有可能便一语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