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买卖
八月初五,夜如纱,月如眉。
亥时已过,街灯渐灭,人潮退去,孟九婆背着药筐从外面回来,刚进内院就看见屋顶上隐约坐着个人,无奈叹气:“真不知道这丫头是睡不着觉,还是故意不睡。”
“在干嘛呢?”孟九婆坐在慕尘月身旁,抢下她手上的酒,猛喝了几口:“渴死我了,那么有兴致。”她看了眼空中挂着的薄如纱的月亮,戏谑:“也不圆啊。”
“是啊,还不圆。”慕尘月自言自语:“毕竟今日已是初五。”
“不知所谓。”孟九婆早已习惯了慕尘月这样时不时地游离状态,只自顾自的喝着酒。
“那么晚还去采药?”
“冷焰草太过稀少,只知与那三白草形似,我寻了许久。”孟九婆颇为兴奋的回忆:“那日去找兰丫头,居然在一本古籍里看到这冷焰草傍晚会有奇香,便想去试试,竟真让我找到几株。”
“是啊,白天遇不到,我为何不晚上再去看看。”慕尘月忽然坐直身子开心异常。
前日看完湘灵写下的回忆片段后,她拿着画像马不停蹄的去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刚才孟九婆的几句玩笑话,倒是让她茅塞顿开,或许有些地方的白天和夜晚,是截然不同的。
“我出去一下,你也早些休息。”
“你要找的那些人,我今日回城时,似见到一个。”
“什么!”慕尘月又坐回孟九婆身旁:“等等,你怎知我在找何人?”
“整天不见你人,便去问了湘灵。”孟九婆使劲将酒坛往嘴里倒了倒,郁闷:“怎么几口就没有了,还有你那屋子里满床都是画像,床是用来睡觉的,不是用来堆废纸的。”
“快,快。”慕尘月拉着孟九婆的衣角摇晃:“哪里?”她撒娇:“师父,师父——”
“好了,别晃了,头晕。”孟九婆指了指西北方向:“华城武馆。”
夜已深,星光越发稀薄,清淡的月光照着整座已经入眠的城,以及躲在暗处的一个孤单的身影,忽然那身影一闪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两个穿着华城武馆衣服的男子,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的溜进僻巷中。
“哥,你怎么就出来了,他们对这次的货也不满意吗?我昨日听五哥喝醉酒说,上品货本是有的,可惜又丢了,说是那位发了好大的火...”
“我呸,一群丧尽天良的家伙,我警告你,以后少打听,那些都是些送命的活,走咱们回去。”
“回去?现在吗?那这衣服怎么办?”
“说是丢在那边的水缸里,自会有人来收,妈的,老子虽然想赚钱,便是见些血也是不怕的,可他们这买卖,真他娘恶心,老子怕断子绝孙。”
其中年轻一些的男子点头,将衣服丢进墙角的旧水缸,正准备离开,却听右上方有个带笑的声音响起:“两位爷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两人皆惊,对望一眼,齐齐循声望去,见屋顶站着个人,这人背着月光,脸上带着薄纱,看不清面貌,单看打扮,似是个身材清瘦的少年。
来人正是蹲墙角许久的慕尘月。
她站在华城武馆门口许久,乌灯黑火,根本无人进出,想着或是这几日频频让孟九婆跑腿,惹其不快,故借机戏弄自己,可又不愿就此放弃,熟料还真让自己等出两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更觉得自己运气甚好,竟然遇到这样好的询问对象。
慕尘月一跃而下,拦住两人笑道:“何必急着走呢,若说买卖小弟这里也有,两位爷可愿听听。”
“什么买卖?”
“比如,你们与我说说华城武馆里的货怎么样。”慕尘月悠闲道:“我给你们想要的,比如一些钱财,或者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妈的,哥,竟遇到个疯子,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
“不知道,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吧。”慕尘月不屑耸肩。
“小,我们可是.....”
“阿康。”石安喝住石康:“别多话,上!”
“倒是干脆。”慕尘月随手捡起路边的一根废弃木棍,笑容很是灿烂:“甚合我意。”
慕尘月也不急于进攻只不停的躲避挑衅,身姿轻盈飘逸若林间游走的清风,惹的石康越发急躁,出招也愈见狠厉。
“哦,竟有些门道。”慕尘月闪过石康的猛攻,侧身又避过石安的一记重拳,点头:“原来是勾雷拳,我猜猜。”她故作沉思:“天雷勾地火,你们莫不是雷火门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石康动作明显迟疑了半刻,石安却面露凶色,狠绝道:“阿康,不能留活口。”他转头对慕尘月说道:“小兄弟,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我。”
石安再次袭来,速度与力量比之方才,简直判若两人,碗大的拳头似隐有红光,出拳如风,拳重如巨石。
“这才有意思嘛。”慕尘月微微一笑迎面袭向二人,手中木棍犹如快刀,招式凌冽非常,威慑之气如万箭齐过,不足十招便将二人打到了墙角。
“说说呗。”慕尘月示意二人蹲下,用木棍抵住石康:“货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石安立刻摇头:“我今日也是第一次。”他求饶:“这位小爷,你就放过我吧,我只是在外面守着,货是什么我根本没见过。”
“哦,他说不知道呢。”慕尘月用脚将石康小臂定在墙上用力一踩:“那你要不要谈一谈。”
石安听着石康大声喊疼的声音,表情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抬头劝告:“小兄弟,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有太多好奇心可容易害死自己。”
“我自小如此。”慕尘月一边盯着石安的眼睛,一边从石康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塞进他嘴里,脚上再次用力,便见石康疼的蜷缩起来。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她活动了一下木棍:“那我也可以打断他另一根手骨,或者腿骨,甚至头骨。”
“你....”石安不知道慕尘月是从那里猜出自己和石康的关系,他们兄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他如父如母,他情愿慕尘月折磨的是他自己。
不过,慕尘月却并不是猜的,从方才的对话,打斗时有意的保护,都让她觉得两人关系匪浅,她见石安很有主见,知道是个不易攻破的,便打算赌一下,当她看见石安握紧的拳头时,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哦,这是不信啊。”慕尘月抬脚毫不迟疑的踩断了石康的另一支臂骨,饶是嘴里塞着布,也可以听见石康的哀嚎声和求饶声,她活动着手中的木根:“下一个是小腿骨。”
“好,我说。”石安挡在石康面前道:“那货.....”
“哐,当。”
怪异的声音忽从巷子尽头传来。
石康立刻警惕起来,慕尘月奇怪,向声源看去,可那里除了刚才丢弃衣服的水缸外,什么也没有,而那水缸此刻也只安静的立在那里,并无异样。
“货是什么?”
“你刚才说过是买卖。”石安不安:“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
“是啊,我能给你什么?”慕尘月仰头似乎认真思考:“或许是。”她直视着石安一字一字道:“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看现在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便只有月光。”慕尘月饶有兴趣的解释:“所以你能不能活决定权在我,你若配合,我帮你保密。”她笑的有些阴沉:“可你若不说,明日我便可以让雷火门的人都知道,华城武馆的秘密是你泄露的。”
“你。”石安眼神圆瞪:“你一个外人,没人会信你。”
“果然是雷火门。”慕尘月满意点头:“对于一个提前离场,面露不满的人来说,任何说辞都可信,我猜,以你们门主的性格,即便是将信将疑。”她补充:“你和他,也活不了。”
慕尘月故意露出几分急躁:“好了,聪明人,你到底说不说,要不我此刻便送你回去。”
“我说!我说,那货是。”石安忽是明白眼前之人绝非是自己可以应付的人,他看了眼在地上疼的呜咽挣扎的石康,呼出口气,坦白:“是年轻女子。”
石康听到答案也有些不敢置信的侧身看向石安。
虽然是心中隐隐料到的答案,可是真的听石安说出口,慕尘月依旧难掩怒气道:“继续。”
“至于那些货,不,那些女孩是哪里来的,我并不知道,我平日只负责押运。”石安继续解释:“其实只是帮他们驾车,他们搬送那些大箱子时,根本不让人靠近。”他继续说道:“直到几个时辰前,那个姓胡的说给我片金叶子,叫我临时去送货,说是要得急,外面能用的人都没有回来,他叫我换成华城武馆武生的衣服,又给了帖子,我当时只猜华城武馆可能是个隐藏的地下钱庄,便带着阿康过来了。”
“先是只让我一人进去,后来又硬要验货,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宝物。”石安激动道:“他妈的,居然是个被迷晕的年轻女孩,我家中也有小妹,实在是.....”
“他们要将那些女孩带去哪里?”慕尘月却不想听石安解释。
“哐——当——”
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比刚才明显大了很多。
正因如此,这次慕尘月听得无比真切,声音的确是从那水缸中发出的。
慕尘月蹙眉,放开两人,连连后退数步。
石安忙将石康扶起,将塞在他嘴里的布扯出,丢到一旁。
“哐——当——”
这次石安和石康也听清楚了,石康看着那水缸万分惊恐:“哥,水,水.....”
石安此刻也盯着那水缸,拖着石康往后退。
没有任何外力,那水缸不知为何自己左右晃动起来。
“哐,当,哐当,哐当——”
水缸晃动的越来越激烈,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忽然,水缸中间出现一条裂。
“啪!”水缸瞬间碎成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