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这是一个隐蔽的酒馆，在曲折的巷子深处，扣门三声后对上暗号就可以进来，现在这里挤满了人。

    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倒在杯子里递给了守墓人。

    守墓人把酒杯推了回去，摇摇头说:“我不能再喝了。”

    老板拿回酒杯自己喝了起来，然后他说道:“卢克被关禁闭了。”

    “他干什么了?”

    “他去了战神的孤儿院，发现那些黑鸟在给孩子们洗脑，然后他们起了冲突。”

    “该死的走狗!”守墓人苍老的面容涨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狠狠地锤了下桌子。

    桌子出现了细微的木头断裂声，但被吵闹的人声给掩盖过去了。

    “我们一定要，”守墓人咬牙切齿地说，“将他们给赶出去!”

    他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大家!”

    人声逐渐小了下去，他们都朝守墓人看去。

    聚集在酒馆里的人都是极端的反神主义者，他们大都是蒂里芬的中产阶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憎恨着公正战教和战争之神。

    “我知道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们都讨厌着神，讨厌着他们建起来的黑黑的教堂，烦人的经文。”

    “但他们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嘈杂的乌鸦随地筑巢只是让人心烦，可是，他们已经不满意这样了，他们想要我们也一起变成乌鸦！”

    “各位，倘若你们曾见过国王，见过国王讲话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战神最忠诚的走狗，为什么总是站在国王身边?”

    酒馆里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曾经去过王城，远远见过国王的人顺着守墓人的话说了下去，他们那个时候不仅感觉奇怪，更感觉不舒服。

    国王会时不时在广场，在军营发布讲话，或者因为战争大捷，或者因为节日祝福。可是，从上一任国王开始，只要国王参与什么活动，战争之神的神使就会形影不离地站在国王旁边。

    战神的神使很高，黑色宛如鸦羽一般的长发垂落，脸上戴着的面具遮住了上半边脸。他总无言地站在国王侧后方，脸上带着笑，黑色的服装让他宛若国王的影子。他有时会毫不避讳地当着大家的面给国王提出意见，引起众人不满。

    这是他们成为反神主义者的原因之一，他们不喜欢神的教义，更不喜欢自己被神统治。

    “大家!”守墓人用勺子敲击酒杯，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大家还记得伯爵的小儿子吗?”

    “法比奥!”有人惊呼。

    “法比奥……”有人叹息。

    作为伯爵之子，法比奥没有继承王氏该有的强壮的身躯。他矮小瘦弱，看上去像个孩子。

    按理来说，每名皇室成员都应该参军，可是法比奥太矮了，无法入伍，最后不知为什么，他加入黑石教堂成为了一名修士。

    不过，法比奥身上流动的王血让他终究无法普通，他成功成为了一名“清道夫”。只是，当伯爵之子和“清道夫”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时，实在是有些奇怪，因为成为亚樊纳国王的二王子曾立下法律，王室不可与公正战教接触，否则就会被废除王室身份。

    “战神在蚕食王族的权利!”一个女人叫道。

    “我不要让战神统治亚樊纳，我不想去打仗送死!”有人接着叫道。

    “大家!”守墓人再次喊道，人们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大家知道成为士兵的基本条件吗?”

    人们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说道:“不可信仰公正战教!”

    “没错!”守墓人点点头，接着他脸上的褶皱聚拢起来，有些悲伤地说，“我的儿子，他也是一名士兵。”

    “我劝过他，他的妈妈也劝他，这太危险了，但是他没有听，他偷偷去报了名，跟着军队走了。”

    “当时我们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好，他平安地回来了。”

    “他的妈妈很高兴，给他收拾行李，我教训了他一顿，就放他走了。然后他妈妈拿了一本破烂的书给我——”

    守墓人拉长了声音。

    “一本他妈的战争法典!”

    人群沸腾了，这种荒诞的事情令他们不敢相信。一名士兵信仰公正战教可以说是违背戒律，这是要被军法处置然后革除职位，并且永不可再参军的。

    “等他回来我问他他为什么会有他妈的这本书!”守墓人吼道，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他说，他说……”

    “其他人也在看，这是新一代军队的传统!”

    “狗屁的传统!我参军的时候大家听到公正战教还要骂上几句!”

    “他被那该死的的神迷惑了，我给他一顿好打，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放弃战神。第二天他自己独自离开了，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就像当初他去参军一样。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而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守墓人眼眶有些湿润，他的声音带上了些沙哑。

    “战神要控制我们所有人，它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了很多人的脑子，让一开始设下的条令都失效了!。”

    “本来不该这样的，其实本来我们应该不用再战斗了。我们的目标，本来不是只要杀掉伊兹卡麦荒淫无度的国王，然后结束内战吗?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吧。”

    在大约三百年前，二王子发动政变，因为他无法忍受他的父亲和他的哥哥了。他的父亲，那时候的伊兹卡麦国王因为一个情人，一个妓女而冷落了他的母亲，最后导致王后郁郁寡终，妓女成为了新的王后。从此他们便开始荒淫起来，国王纵容那个妓女做出逾矩的行为，甚至没多久大王子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径。

    二王子在一次晚宴上进行了政变，帮助他的还有他的扈从骑士利昂·山等人。

    只是当时伊兹卡麦的军事还没有彻底腐化，二王子的政变最终失败。他在护送之下逃向了伊兹卡麦的西方，从此开始了长久的夺权战争。

    但是二王子的力量不够强大，他被打得连连败退。这时，战争之神的乌鸦神使出现了，二王子权衡之下与神使进行了交易。

    乌鸦并没有带来很多兵力，公正战教的大部分力量都在西大路，与中大路之间隔着海洋。祂只带来另一位神使，战车。

    战车仅凭一人就改变了局面，他是一台战争机器，没有任何人能在他泯灭的力量前活下来，在杀死了伊兹卡麦最强战斗力后，他又摧枯拉朽地将战线推回了伊兹卡麦中部。

    然后战车就此收手，伊兹卡麦一分为二，二王子宣布建国，成立亚樊纳。

    “可现在——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吧。在我还年轻时，我遇到过伊兹卡麦的骑士，果然，在无能的国王的领导下，他们脆弱不堪。伊兹卡麦最厉害的战斗力就这样了，那他们普通的士兵想来更是一战即溃。”

    “在那个时候就可以，或者在更久之前就可以，我们就可以砍掉伊兹卡麦国王的头，可是我们没有，我们在扩展我们的国家，入侵别人的家。”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该死的战神在控制国王!控制军队!它是邪神，它只想着从战争中获得力量!它要摧毁我们，让我们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让这里变成地狱!”

    守墓人手指指着天花板，他情绪激动，满脸涨红，将自己压抑着多年的情感给释放了出来。

    “是这样的!”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大喊道，“根本没有正常人类会去信仰战神，我从来没听说过，亚樊纳应该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国家。战神本来只应该在西大路，那群兽人之间。”

    “就不应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愤怒地发抖，“当年国王就不应该跟战神交易，最后被控制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

    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他们也不怕被别人听到，一者是这里隔音效果很好，二者是被听到了又会怎样呢？警察军队肯定不会来抓自己，黑石教堂的人听到了难道就会因为愤怒冲进来吗?他们没有这个权利，至少在现在，他们依旧是在国王的允许下传教，他们没有干涉大家思想的权利。

    “所以!”守墓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要赶走他们!”

    “明天，我们去摧毁黑石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