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狐狸女终是失去意识，双手无力地垂下。

    或许她很可怜吧，但这绝不是她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从未幻想过自己会善终，她的道谢只针对于心底最深的愿望。

    无论如何也不想死在漂亮的女人手里。

    沾染暗红色鲜血的黑刀从女人的胸口拔出，叶隙毫无表情。

    警铃作响。

    叶隙急忙侧身向一边空地跃出，轻松地躲开了向他袭来的碎玻璃。

    失去支撑的狐狸女向后倒去，摔入拼命跑来接住她的孙海怀中。

    “阿妙！你醒醒啊，阿妙！”

    孙海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女人，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明明浑身重度烧伤的他无论触碰什么都会伴随剧痛，然而他此刻却紧紧抱着狐狸女。

    他抬起头望向叶隙，目光里满是怨恨。

    “我收回曾经在地窟里说的话。”

    “你不是能够理解我的人，你根本不是我的同伴。”

    “少说些令人误会的话吧，”叶隙语气中没有一点额外的情感：“欺诈者，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伴。”

    “欺诈者？”孙海不受克制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周万难道不是欺诈者？”

    “唐家难道不是欺诈者？”

    “明知女儿被绑，却仍不敢走出庄园半步的樱井大河，难道不是欺诈者？”

    “就连你们大夏调查部的首席蓝天，至今他都不敢回答五年前到底在地狱之门里看见了什么！他难道不是欺诈者？”

    “为什么他们都能活？唯独阿妙不能活！”

    孙海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叶隙，逼迫对方给他一个答复。

    “别妄图靠【欺骗】自己来偷换概念！这世上死去的难道只有你口中的阿妙吗？致使你们死亡的理由并不是欺骗，而是罪有应得！”叶隙竟然真的正面回应了对方的质问。

    “你们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迫害他人的混蛋！受欺负，从来不是让复仇波及无辜者的理由！”

    “我是一名调查员，但我同时也是人，我有爱我的家人，担心我的朋友，照顾我的学姐和学长，更有期待着我成长为顶梁柱的长辈！”

    “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人有意外，胆敢对他们出手...不，为了预防任何会威胁到他们的意外，我必须让双手染血！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杀死你们！”

    正如叶隙所言，虽然这么说有些冷血，但他从未因直接或间接导致他人死亡而恐慌过。

    教唆老王在地窟里杀死工友们时，他毫无愧疚。

    亲手杀死那个双重人格的和尚时，他毫无愧疚。

    即使此时此刻他将刀干净利落地刺穿狐狸女心脏，他也毫无愧疚。

    所作所为，皆无愧本心。

    听到这，孙海一脸诧异，抬起食指指向自己的脸：“你想杀死我们？杀死...我？”

    “哈哈哈哈！”

    他再次狂笑起来，他从未笑得如此疯狂过。

    里面满是嘲讽，针对叶隙，也针对着他自己。

    “狂妄至极！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大可来试试！看看到底能不能杀死我！”

    孙海小心地放下狐狸女的尸体，起身拔出祭祀小刀，不过这次刀锋不再对向自己，而是指向站立在他面前的仇敌。

    “嗯，我会让你看见的。”

    叶隙甩净刀锋上的鲜血，迎上孙海。

    破风声同时响起，二人用最原始且粗鲁的方式搏杀着。

    一边拥有【危机感应】，任何即将到来的攻势都会被他及时躲开。

    一边虽然因【直到闭幕前，展览厅中不得出现任何召唤物】这一规则，暂时失去了“用身体组织召唤分身”的非凡能力，但极强的恢复能力让他悍不畏死，不断利用以伤换伤的方式逼迫对方进行防守。

    终于，叶隙抓住机会，一刀砍下孙海的头。

    头颅掉落在地上缓缓滚到狐狸女身边，双目圆瞪。

    然而下一瞬，一个新的头颅便从孙海脖子处的断口重新生出。

    毫无疑问，这是神的伟力在作祟。

    “记住，这世间即便是神，也绝对不可能不死。”

    脑海中回荡着首席方才与自己说过的话，叶隙重新打起精神，仔细思考着该如何破解孙海的“不死”。

    是啊，就连深渊之主麦尔普鲁耶丝都死了，凭什么作为其信徒的孙海却不会死呢？

    这是否与其拥有的权能有关？

    叶隙恍然大悟，他懂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孙海不会死了。

    随后，他快速撤出一个安全的范围，注视着面前疯狂的男人：“孙海，接下来我会杀死你。”

    “放心吧，我保证你会喜欢这个死法。”

    什么意思？

    孙海没有问出口，因为他仅仅在一秒后，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视线渐渐暗去，面前的仇敌也消失不见。

    终于，他落入了无尽的黑暗。

    周围充斥着熟悉的呢喃，曾经令他无比恐惧的呓语，此时却为他带来了久违的安心。

    上前，一步步上前。

    他好像回到了刚刚逃出黑渊，偷摸回到家门前的那天。

    站在别墅外，他看见了“自己”正在和他的家人谈笑着，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美好。

    他多年前便与爱妻步入婚姻殿堂，然而在那之后却始终没有子嗣，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为此他不惜多次与爱妻吵架，渐渐地他也不爱回家了。

    然而此刻，他却看见爱妻和“自己”正说着话，饭桌上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自己”并不是他，他知道，那个“自己”是周万！

    仇恨填满胸腔，他恨不得冲进去揭开真相，可刚刚走出藏身的草丛，就被强壮的保安丢出了别墅区。

    黑暗再度袭来。

    孙海回到了地窟，但并非一切开始的地窟。

    这是...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加入深渊教会的那天。

    黑水主教走在最前面，他正带着孙海往更深处走去。

    周围越来越黑，这可怕的黑暗，浑浊得就像深潭，浓稠得就像泥浆。

    这里是黑渊，是孙海曾经拼命逃离的地方。

    忽然，他注意到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非常漂亮的女人。

    虽然女人戴着面具，但孙海还是隔着面具，看出了女人的美丽。

    并非流于表面，而是看穿本质。

    啊，他想起来了。

    她是他的前辈，今后孙海就将跟随着这位脸戴狐狸面具的女人一同行动。

    凝望着对方，孙海再也无法忍受沉默，冲动地开口。

    “前辈，我们距离深渊还有多远？”

    女人终于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向孙海，似乎是在打量着眼前狼狈得像个乞丐的男人。

    应该是还算满意吧，女人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的朋友，我们已经在深渊了。”

    就是这抹笑容，成为了孙海往后余生唯一的追求。

    与之相比，就连从周万手里夺回失去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