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恶劣的天气，白无瑕不得不离去，于是又道：

    “宓儿，我得离去了，你在桃花源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我得空就会来看你。”

    “你是六界神尊，要忙的大事太多，以后，就不必再来了。”香宓语气疏离道，“我们这辈子不是父女，以后，也再无任何瓜葛了。”

    见她语气疏离，他的心更加难舍难离，柔声问：“宓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再见到我吗？”

    她哪里不想见到他，只是爱上阿爹遭了天谴连累了阿娘和所有亲人，她心中愧疚。

    即便是上辈子的阿爹，她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

    香宓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我一介凡人，与神尊云泥之别，如今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还是不要高攀神尊了。”

    “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那个漂亮可爱的宓儿。”他想抚摸她的脸，她却又别过脸躲开。

    “我不需要同情与安慰，神尊还是请回吧。”香宓下逐客令。

    白无瑕见她越来越疏离，他更放心不下，有些腼腆，却还是直面本心：

    “宓儿，你遭此劫难，我确实心疼，怜惜，可我不是同情。”

    白无瑕顿了顿，再有些少年人的害羞道：

    “我若说，我……喜欢你，是那种一见倾心的喜欢，你相信吗？”

    香宓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不意外。

    他在深海对她的吻，他们那几个月的相处，她那时就感觉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就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才连累阿娘及桃花源所有亲人，她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否则，她身边的人将会死光。

    “神尊，我虽然成了丑八怪，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和同情，不需要你说这些违心的话来安慰，你走吧。”

    “宓儿，我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我说的是心里话。”白无瑕捉住她的手。

    香宓解开面纱，露出脸上丑陋不堪的疤痕：

    “好啊，你若不介意这张脸，你若真的喜欢我，就带我回仙界，宣告天下说喜欢我，要娶我，你敢吗？”

    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把她推进被仙界的追杀中。

    还有他胸口的朱砂痣里，朦朦胧胧，仿佛住着什么人，那到底是谁，她一直没弄懂。

    “我……不能带你回仙界，起码暂时不能。”白无瑕有些艰难道，“你就在桃花源，待在结界里，不要乱跑，我只要得空，就会回来看你。”

    香宓听他这般回答，刚刚冒出来的希冀。

    “神尊，从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梦见你，每日思念你，想来，你就是我上辈子的阿爹吧。

    原来，喜欢阿爹真的会遭天谴的，哪怕是上辈子的阿爹。就是因为我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才会遭了天谴，阿娘和桃花源所有亲人都因我而死。

    是我错了，我害死了阿娘，害死了那么多亲人，我百死难赎其罪。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香宓的泪，簌簌滚落。

    每一颗泪珠，都灼伤白无瑕的心。

    他拥住她，看着她百孔千疮的脸庞，心疼得似乱刀砍伐。

    “宓儿，你听我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那不是天谴，是幕后有黑手摧残你，总有一日，我会把那凶手揪出来。”

    “……真的，不是天谴，是有人要害我？”香宓迟疑的问。

    他的声音更加温柔：“是的，所以，你千万别再自责了。”

    她有些心乱，原本想着不再喜欢他，好好忏悔赎罪。

    听了他这番话，她又心乱如麻，即便那颗冰心又开始万箭穿心的痛，却抵御不住他的温言软语。

    “记住我的话，乖乖待在结界里。”白无瑕看看桃花源外面的暴雨，“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桃花源外，雷鸣电闪，大雨倾盆，不仅下着刀子，简直天要塌漏了。

    “这么大的雷雨，你能不能，别走？”香宓害怕的拉着他的大袖，竟然又舍不得。

    好想告诉他，阿娘不在，桃花源的族人和动物也几乎死绝了，她一个人更加孤独。

    而且如此雨夜，她好害怕，好害怕！

    即便她显得再坚强，可是她的心也很脆弱。

    他心疼的看着似小鸟依人的她，看着她眼底深深的恐惧，虽有些迟疑。

    但外面的雷暴，那破损的苍穹，雨水倾泻似刀。

    他不能再耽搁了，再迟，人间恐怕又遭殃了。

    “你放心，别怕，我很快会回来的。”

    “好，我等你回来。”香宓只能依依不舍的放手。

    他再轻吻一下她额间的花骨朵，便腾身而起，驾驭小白，飞离桃花源。

    暴雨中，白无瑕唤身边的隐仙出来，命令他们留下来保护香宓。

    可是十隐仙却齐刷刷的跪在白无瑕面前：

    “神尊，我等是为保护神尊而生，帝君有令，寸步不离的保护，尤其是神尊做擎天柱之时，必须在身畔护法。”

    “本尊命令你们留下来，保护桃花源那丫头！”白无瑕不容置喙。

    “若要小仙等离开神尊，那神尊就杀了我等吧。”

    众隐仙跪地不起，视死如归。

    白无瑕没办法，他平日里行踪无定，倒是可以甩掉他们，但这些隐仙知道他要回仙界做擎天柱，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随，总不能杀了他们，只能飞身回仙界。

    白无瑕回到仙界，按往常，如此恶劣的天气，他会第一时间上擎天台，化身天柱，堵住苍穹那窟窿。

    这次，他却召两位叔父去凤寰殿，凤寰殿内，料理凤寰殿的小童玉蝉子正一如既往的在点灯添香油。

    白无瑕和两位仙翁给逍遥帝君的神牌拜了拜，随即看着两位仙翁，带着疑惑道：

    “父神乃上古神祇，百万年来，已修得大圆满，与天地同寿，生生不灭，无穷无极，不应该羽化啊。”

    两位仙翁被神尊召来神殿，本就有些诧异，原来，神尊是心中有疑惑。

    朱雀仙翁蹙眉问：“玉儿莫不是怀疑，你父神还没羽化？”

    “确实有此疑虑。”白无瑕道。

    “可帝君他老人家，实实在在在我们面前消失的呀。”玄武仙翁也沉吟道。

    当时帝君化成缕缕珠光，在他们面前消失的画面又历历在目。

    “即便父神身归混沌，也该是尸骨不腐，神魂不散，他的仙体，应在神族圣地永生海安眠，供后世子孙瞻仰膜拜，可他却在我们面前化为虚无。

    他膝下这些徒子徒孙想瞻仰仙身神容，也只能对这神位顶礼膜拜。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太合乎常理。”

    朱雀仙翁默默点头：

    “纵观神族上神，大多会留下自己的仙身，于圣地永生海永存不腐。许是帝君他老人家，一向逍遥，不拘小节，又或许，对这凡尘俗世，已无留恋吧。”

    “已无留恋？父神为何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们？”白无瑕又纠结道。

    朱雀仙翁开解白无瑕：“帝君一向逍遥，既已身归混沌，便四大皆空，许是不想再留这身皮囊，给后辈子孙添烦忧吧。”

    “我曾以追魂大法，寻魂索骨，竟无父神半点踪迹，神魂不归，骸骨无存，仙身湮灭，便似整个人化为虚无。”

    白无瑕一脸凝重，眸眼带痛，顿了顿，再沉吟道：

    “即便是神仙落下诛仙台，也不至于灰飞湮灭，连骨头渣渣都没有。”

    “玉儿呀，也并非所有神仙羽化，都会留下仙身。上神身归混沌，自毁仙身，与天地交融，也是常有之事。”朱雀仙翁又劝道。

    玄武仙翁则捋须含笑道：“玉儿是思念帝君过度，才有此郁结吧？”

    白无瑕默默摇头，看看两位仙翁，蹙眉道：

    “日前，有人冒充本尊去人间杀人放火，就连夜神的照妖镜，都难辨真假，一口咬定，就是我本尊。”

    朱雀仙翁和玄武仙翁闻言大吃一惊。

    “之前就有人以傀儡幻化神尊，冒充神尊去比武招亲。”朱雀仙翁怒气冲冲道，“不会又是此人作怪吧？”

    白无瑕摇摇头：“据夜神禀报，那人并非傀儡幻化。能骗过夜神的神目和他手中的照妖镜，普天之下，没有几个。”

    玄武仙翁有些没好气道：“玉儿不会以为帝君没死，却冒充你去作恶吧？”

    白无瑕默然不语，便算是默认。

    朱雀仙翁这暴脾气立刻替帝君叫屈，指着逍遥帝君的神位大声道：

    “这天地间，最疼玉儿之人，莫过于你父神了！帝君是出了名的护短，别说伤害你了，就算有人损你一点声誉，他都会跟人拼命！怎么会冒充你去行恶，你这个疑虑，我打死也不相信，不相信！”

    “对啊。”玄武仙翁也替帝君不值，“你父神把你的命，看得比他还金贵。怎么可能装死，还冒充你去作恶。玉儿呀，你是否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白无瑕一脸冷然。

    朱雀仙翁和玄武仙翁看着白无瑕的脸色，立马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激动了，赶紧恢复平静。

    “玉儿啊，这帝君的心思，我们猜不透，若说他还有留恋之人，舍不得离开这世间，叔父兴许会相信。”朱雀仙翁缓声道，“若说他冒充你去作恶，我可以拿我这把老骨头担保，绝不可能，不可能！”

    “是啊，这……没理由呀。”玄武仙翁也大摇其头。

    白无瑕叹口气，看着父神的神位：“这也正是我猜不透，才找两位叔父商量的原因。”

    殿内低垂着头添油的玉蝉子闻言，手不由自主的停了停，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添油。

    “其实，我有此疑虑，即便是一刹那的猜疑，也知道是对父神大不敬。”白无瑕叹口气道，“只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把我冒充得如此出神入化。”

    白无瑕见一时之间也得不出结果，遂对两位仙翁道：

    “罢了，此事两位仙翁也不必与外人道，只是玉儿有惑难解，想与叔父说说心里话罢了。”

    朱雀仙翁重重叹口气：“这近来陆陆续续有人冒充神尊作恶，定是有人图谋不轨，咱们不得不防。”

    “对。”玄武仙翁也慎重道，“尤其是神尊上擎天台时，我等需加强防范，别让那歹人趁虚而入。”

    白无瑕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好了，我也得去擎天台了。”

    白无瑕和两位仙翁离开凤寰殿，身后的玉蝉子方抬起头，负手看着远去的白无瑕，直至他消失。

    再缓步走至神坛，捧起逍遥帝君的神牌，擦拭了几下，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