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三天师齐力破阵 李意期身化阴君
幽冥无晓合意馨,也有地藏也有君;百年踽行一刹那,夜泉来客复往心。
且说李意期出琅琊山,分一缕魂魄偷入徐州城,见得小黄龙等众。小黄龙见来人模样:鹤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状,知是异人,不敢怠慢,忙打稽首,问道:“老先生如何称呼?恕弟子愚钝,不识到来,怠慢矣。”李意期说道:“贫道乃琅琊山李意期是也。”小黄龙毕竟南海太子,听得龙王讲过那三山五岳,十方异人,闻得此名,知其来历,赶紧拜道:“原是东岳门下,弟子南海敖泽,见过道友。”李意期笑道:“原是南海三太子,罗浮山之事,方外尽晓,三界尽知,小黄龙将军,乃真性情也。”小黄龙问道:“道友方言,师兄陷落阵中,可有道理?”李意期回道:“你等不知,城外那阵,名曰地藏阵,玄妙万分,由东南西北,各设一方,三位菩萨坐于西北南之地,彼此连结,布有白气,此气名曰积尸气,实乃鬼宿星团,星团有四气,又称四维。积尸气可吞噬一切,日月之光亦无法逃逸,犹如黑洞一般,其乃连接阴阳之入口,一旦陷落,将堕地狱之门,无尽无始,此便是东门之地,那无底深渊。然此阵需四方并结,而金藏、菩藏、佛藏只有三人,于是以隐幻之象,催生一位菩提,藏于东面地底。其身其名,其相其法,我却是不知。”小黄龙闻言,牵挂葛洪安危,急道:“既是如此大阵,师兄陷落其中,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矣。”又道:“城外布如此大阵,道友却入得城中,必有破阵之法,还望指教。”李意期摇首,说道:“我虽入得来,非我本体,而为一缕魂,借东岳之门入来,不敢以身试阵,故也破不得此阵。”祖逖在旁,亦道:“老师既来此地,定有方法,还望助来。”李意期叹道:“破此阵,需上得大罗宫玄都洞,请得四位天师来。”小黄龙闻言,大喜:“四位天师,皆我同门,诛妖驱邪,悲悯世人,太上净明,大道无上,我去请来,必定相助,望道友助我出城。”李意期紧盯小黄龙,执手说道:“你乃真龙之体,可通阴阳之门,此一去,务要请得四位天师齐至,方可破阵。”小黄龙颌首应道:“谨记道友之言。”交代祖逖,守好城池,一番嘱咐,随李意期上得城头。
李意期在城上,语小黄龙:“我等从东面而出,但有所见所闻,切不可惊慌失措,发出一丝声响。”小黄龙记下。待得寅时,日月交替,那李意期遂拿出一黄纸,做成人状,又画一符,望腋窝处贴住,登时一个小纸人而出,望东面出城。少顷,一团积尸气飘飘而来,笼住小纸人,又见无底深渊闪烁黄光,无数人影纷纷而至,那小纸人亦在其中,排排跳出深渊,不复再见。
少时,月落日起,阴阳相替,李意期说道:“可随我走,千万小心。”即出城来,望深渊走,李意期把手一指,顶上现出一物,乃是一印,名曰泰山印。那印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周身现五彩云光。印一出,即现山影,朦朦胧胧,前方有一门,上刻泰山门。小黄龙见得明白,疑泰山之门如何现于此,正要发问,那李意期使一眼色,不敢吱声,随行于后,一入门中,有两条道,一道升月,一道升日。李意期领小黄龙望日升之道而走,两旁嵌有镜,镜中现小黄龙过往,桩桩件件,皆在其中。小黄龙诧异,又欲发问,李意期止住,忽一阵金光闪耀,二人出得来,已在城外。
小黄龙恍然梦中,问李意期心中疑惑,李意期笑道:“往地府之路,须过泰山之门,泰山之门,为老师东岳大帝治所,门中两道,一为仙道,二为鬼道,积善行德,有大道根行,可走仙道,不可语,方见心,你为神龙之体,故可走矣。”小黄龙闻言,方知其理。李意期又道:“葛洪已陷阵中,若耽搁时日,恐入地藏,再不得出,你且速去大罗宫,请得天师破阵,我在此相候。”小黄龙辞别,即化龙形,腾云驾雾,望大罗宫去。
且说小黄龙心急如焚,即展飞天之术,不消多时,到得大罗宫,但见仙山,景致依旧,有诗为证:
仙峰巅险,峻岭崔嵬。坡生瑞草,地长灵芝。根连地秀,顶接天齐。青松绿柳,紫菊红梅。碧桃银杏,火枣交梨。仙翁判画,隐者围棋。群仙谈道,静讲玄机。闻经怪兽,听法狐狸。彪熊剪尾,豹舞猿啼。龙吟虎啸,翠茖莺飞。犀牛望月,海马声嘶。异禽多变化,仙鸟世间稀。孔雀谈经句,仙童玉笛吹。怪松盘古顶,宝树映沙堤。山高红日近,涧阔水流低。清幽仙境院,风景胜瑶池。此间无限景,世上少人知。
小黄龙无暇赏玩,速至玄都洞,不敢擅入,只好立于洞外,见两旁一联,上书:“道判混元,曾见太极两仪生四象;鸿蒙传法,又将胡人西度出函关”。等候半晌,只见张道陵、萨守坚、许逊出来,小黄龙见之大喜,打稽首道:“葛洪师兄有难,大师兄烦启老师,弟子叩见。”张道陵搀起小黄龙,说道:“你且不必入洞烦扰,葛洪受困地藏阵,老师已经知晓,故命我等助你破阵,可速去矣。”小黄龙见三位天师,记起李意期之言,问张道陵:“我来之时,得道友李意期相助,而出徐州城,李道友交代,须四位天师齐至,方可破阵,如何独不见得葛玄师兄?”张道陵说道:“葛师弟枉动息壤,大天尊责罚思过,不得出大罗宫,也是天数。”小黄龙问道:“四方缺一,如何破阵?”张道陵说道:“我等且去,自有道理,莫再多言。”小黄龙不敢违意,遂与三位天师同回。
且说五行道术,一日西东。三位天师驾金光之法,小黄龙使腾云之术,齐到徐州城上空。萨守坚见阵,说道:“此地藏阵,乃西方大阵,因果之地,轮回之所,我等应命到此,也是缘分。”正言语,李意期现出身来,望三位天师拜了。张道陵见李意期,叹道:“你为东岳大帝门下,当知此阵玄妙,然天数有定,葛玄道友不得出大罗宫,也是你命里合该如此,可识天意否?”李意期回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阵暗藏生死,不可违也。”许逊说道:“死亦是生,生亦是死,皆在此处。”张道陵说道:“破阵要紧。”命小黄龙入城叫阵。李意期亦祭了泰山印,小黄龙入得城中。
事归一面,话分两头。翌日,白毛儿见城上无甚动静,谓众将:“葛洪陷落阵里,料想难逃生天,城中兵少将寡,纵有奇人,亦无惧矣。今日破城,早早成功,以便班师,各自封赏。”众将听令,随即营里炮响,喊声齐起,白毛儿出营,在辕门口,左右分开队伍,白眉儿在后,缓缓进兵城下。白眉儿驾云水吞金兽,在城下叫阵:“葛洪匹夫,可出城破阵?”小黄龙现了身形,只身单枪,从城里而出。那小黄龙乃真龙之体,云水吞金兽虽是异兽,却也架不住,哆哆嗦嗦,不敢迎前。
白眉儿勒住,稳下身子,说道:“你我有约,今日破阵,不知葛洪身在何处,还不现身?”小黄龙回道:“你等既已知之,何故充作不知。莫恃葛道兄陷阵,便以为破不得阵。”白眉儿说道:“话已说开,你但来破阵,破不得,休怪大军杀入,玉石俱焚。”话音未落,三位菩萨坐于三方,现了身形,齐道:“葛洪已陷阵中,你等既请得高明,可现身破阵,亦不必弯弯绕绕。”小黄龙回道:“极乐之门,果然上妙,我大罗宫三位天师已至,当破此阵。”话音落下,半空现三位天师,乃张道陵,萨守坚、许逊。那张道陵仙风道骨,六合无穷;萨守坚清瘦悠游,无上全阳,自不必说。且看那许逊,长眉长须,飘然出尘,好样貌,有诗为证:
头上青巾包天地,目放虹霓扫阴阳;
腹隐玄机藏六蹈,宽袍大袖束丝绦。
腰间一别飞灵剑,长须三柳任逍遥;
乾坤手上悬宝链,麻履足下起云绡。
镇蛟斩蛇寻大道,人间修行在旌阳;
太上灵宝净明法,神功妙济道真高。
三位天师现身,张道陵打一稽首,谓众菩萨:“极乐之门,三位菩萨,张道陵有请了。”金藏菩萨回礼,说道:“原是大罗宫三位天师齐至,想葛洪乃你同门,故来此地。今日决定是非,请你来看阵。”张道陵说道:“今日谈阵,不讲道德,若破得,你等当归极乐,若破不得,我等自往玄都。”佛藏菩萨说道:“道友既如此说,可入阵来。”三位菩萨布阵,登时白气蒙蒙,笼于上空。张道陵见得明白,谓之:“我往西面,萨师弟于北,许师弟于南,不得让那积尸气聚于东方。”又谓李意期:“此阵有四方,我三人入阵,若破得也罢,若东面有变,当是天数,你自取也。”李意期颌首,回道:“道友但去,我自有大道。”三位天师各打稽首,即入阵中。且看张道陵,作歌出曰:
曾择仕路立功名,后弃凡尘依太清。
尊奉李聃为教主,研习老子作书经。
入行入道交粮米,消病消灾赐咒灵。
几度兴亡朝代去,千年替换有传承。
张道陵见金藏菩萨,问道:“金藏道友,你极乐之门,无拘无束,原自快活,何故设此大阵,扰乱红尘。”金藏菩萨回道:“道友只言大论,不见世间。这中原之地,戕害不断,纷乱不止,司马氏你争我夺,而世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满目疮痍。此阵阴阳轮回,解脱众生,可使人脱胎换骨,重头来过,如何不美。反倒是你,闲乐神仙,静心修体便罢,怎的也来受此苦恼,自取其祸。”遂取金箫,放置唇边,箫声悠悠而出,此箫亦有来历,名曰彼岸箫,乃极乐之地,梵空门中一棵七重行树的顶枝而制,箫声旦起,积尸气随现,引人至往生之路。张道陵定下心来,祭阳平治都功印,悬于头顶,人即为印,印即为人,端坐阵中。积尸气不得近,亦不得散。又有那萨守坚,作歌出曰:
道法于身不等闲,思量戒行彻心寒。
千年铁树开花易,一入酆都出世难。
言清行浊休谈道,不顾天条法谩行。
但依本分安神气,何虑仙都不挂名。
萨守坚见菩藏菩萨,说道:“菩藏道友,你乃西方极乐,本是逍遥无忧,中土之事,与你何干?何故到此设一大阵,使东西不睦,两教不和。”菩藏菩萨回道:“东往西,亦是东;西往东,亦是西,何言东西,无论东西。我极乐之门,乃为人间极乐,不愿生灵荼毒。天下之本,不在君,不在国,而在人也。人之极乐,却在大和。无统而无序,无合而无乐,今晋室消亡,四海揭竿而起,汉王不忍分裂,一统八方,实是天下大势,也是民生福祉,道友何苦执着,以致不合无乐。”萨守坚说道:“你有你言,我有我理,然你等设如此大阵,实是不该,人间之事,自有人间之人,今你枉涉红尘,我辈奉玄都洞符命下世,来破你阵。”菩藏菩萨顶现宝珠,陡放光华。此珠也有来历,名曰还灭珠,乃恒河自天而降,落于南阎浮洲,洗在一颗八寒玛瑙之上而成,珠打在面门,可使人身灭神出,沉地藏之渊,入往生之门。萨守坚定下心来,祭五明降鬼扇,那扇开五方,尽现紫雷,使积尸气不得近前,只在四下环绕,也未散开。再看那许逊,作歌出曰:
畜生本是人来变,人畜轮回古到今。
不见披毛并戴角,劝君休使畜生心。
百年世事有天罗,休把心机太用过。
富了又贫贫又富,江河成路路成河。
良心自有良心报,奸狡还须奸狡磨。
莫道苍天无报应,十年前后看如何?
许逊见佛藏菩萨,打一稽首,说道:“佛藏道友,见礼了。”佛藏菩萨在阵中,合掌回道:“尝闻许旌阳温文忠孝,净明真境,今日得见,名不虚传。”许逊说道:“道友佛之真藏,浮沉无量,世间事,世间人,由此来,由此去,你我何必枉动干戈,陡生因果,以致轮回,当各退一步,自有天空海阔。”佛藏菩萨回道:“万安山一战,准提之门,阐家之众,各有退去。然红尘依旧,人间枉然。阿弥陀佛受接引之请,不忍沧桑,不教胡汉,若是四海承平,八方安定,当为世人之福。而你等不顾众生,苟延晋脉,故令我等出来,以求大善,方是正途。”许逊回道:“道友此言虽无差,然只看其一,不看其二。天下本无乱,乱,只在人矣。人,不在人本乱,而在人思乱。思乱者,为自己之天下,不为天下之天下。刘渊刘聪之辈,乃受君之恩,食君之禄,社稷有差,自正而是,却妄行兵变,徒生战祸,实欲取天下,图谋私利。我教以救世为本,道友何不听进良言,造福众生?”佛藏菩萨回道:“世之万物,有因必有果,事到如今,你我各见分晓,不作口舌之争。”遂望前一指,座下异兽缓缓行出。
此兽更有来历,名曰谛听,前世为一白犬,乃新罗王子金乔觉所养,后金乔觉坐化,此犬不愿偷生,自毙于九宫山前,佛藏菩萨感其所忠,将白犬以佛经覆盖,葬于极乐净土净生树下,那犬虽死,却受佛经灵华,尸解重生,得成灵兽,伏于地下,霎时可将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麟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可以照鉴善恶,察听贤愚,又可入人心,换其形。那谛听望许逊身来,钻入其体,欲取而代之。许逊识得厉害,忙祭出一物,乃太上灵宝净明链。此链一出,银光闪闪,自觉环环而绕,笼于其身,有丝丝电闪,噼啪作响。许逊盘坐在地,相持不下。
地藏阵,三位菩萨对决三位天师,棋逢对手,高下难分,你不得进,我不得退,彼此催气鼓劲,欲夺先机。未有多时,阵中,忽积尸气大作,六人皆不见其形,又听得呜咽声起,有无数人等,如行尸走肉,排排列列,趋趋而来。金藏菩萨喝道:“阵压四角,术分四方,你等虽有妙术,却有一缺之憾。”三位菩萨齐声,喃喃唱起,忽东面深渊,白气聚积,腾腾而上,朦胧之中,现一尊大相,从地中冉冉升起,乃是一位菩萨,戴三叶宝冠,上身袒露无着,那金藏、菩藏、佛藏三位菩萨宝物皆在其手,坐千叶青莲花,右手施无畏印,端得是悟真清净,本心虚空,后人有诗为证:
地藏菩萨妙难伦,化现金容处处分;
三途六道闻妙法,四生十类蒙慈恩;
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
累劫亲姻蒙接引,九莲台畔礼慈尊。
那菩萨一现,才探半身,行鬼拢聚,皆往东面深渊行。金藏、菩藏、佛藏菩萨齐道:“此为极乐藏幻之相,名曰地藏菩萨,为我教大法,你等三人,虽相持西南北,却失东方,注定破不得此阵,今陷于此,乃天数矣。”三位天师见得明白,张道陵说道:“不想此地藏阵中,竟新生一尊菩萨来,若见天地,不得阳间,不可使其出得地渊。”萨守坚应道:“话虽如此,然我等相持,不得腾挪,如何是好?”许逊遥喊:“李道友,今地藏显像,乃你正果之时,速来破阵。”李意期闻言,现于半空,口唱:“我身入地藏,地藏还我身。明空本无有,阴阳更无分。”遂将泰山印祭起,人印合一,顶现泰山,望东面那无底深渊压去。只见李意期望下压,地藏菩萨望上迎,登时天地变色,乾坤倒悬。
金藏菩萨喝道:“道友虽有真体,却难负阴阳之交,如此逞强,恐一生修行,葬送于此。”李意期闻言,淡然如水,毫无所动。那菩萨本已腾起大半,让李意期一压,未再出得,却也不下,僵持于此,而行鬼愈来愈多,个个望深渊跳下。许逊说道:“道友若不将其压下深渊,恐世间之人,皆入轮回矣。”李意期闻言,亦知其理,然那地藏菩萨乃极乐藏幻之相,哪里轻易压下,正在焦灼之处,忽听得耳边有人言语:“徒儿。”抬首一望,见顶上泰山之形,现出一相,身着龙腾云潮青袍,头戴苍碧七称之冠,腰佩通阳太明之印,手执笏板,绘七星连珠,端得是威风凛凛,神乐非凡,赫然为东岳大帝。李意期大喜,问道:“老师如何得来?今弟子尚在阵中,不得拜见,望老师见谅。”东岳大帝叹道:“今日破阵,乃是天数,亦为你之命也。若破此阵,非你身死,与那地藏同归不可,如此,却终不得见生矣。”李意期回道:“若为大道,生死何妨。弟子早有心意,亦在所料,望老师成全。”东岳大帝说道:“你为东岳弟子,虽无九霄正果,然老师既掌生死之门,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以生得死,以死得生,不使你委屈矣。那极乐三位菩萨布地藏大阵,不想幻相成真,以成菩萨,也是此理。你入地府,当为阴君,执掌黄泉之事,也是你功德之报矣。”李意期回道:“弟子谢过老师,当谨遵师命,好生修行。”东岳大帝遂隐其相。
登时,李意期周身腾发火焰,熊熊燃烧,火中分明见得其貌变化,脸白如纸,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护胸,合执板笏,乃阴君之像,而坐如泰山,沉沉压下,与那地藏菩萨同入深渊。
且道李意期身化阴君,与地藏菩萨同进地门,登时,地底轰鸣,深渊抬起,积尸气骤散,那无数行鬼转眼无影无踪,且见一人,昏睡在地,赫然乃是葛洪。张道陵大喝:“此阵已缺一角,不成阵势,看我等破来。”见张道陵举三五斩邪雌雄剑,萨守坚开五明降鬼扇,许逊拿太上灵宝净明链,齐齐打向三位菩萨。三位菩萨手中宝物皆被地藏拿走,怎能敌得住,生生打下阵来,地藏阵即破。小黄龙在城中,见阵已破,与祖逊抢出城来,救了葛洪,三位天师欲上前拿三位菩萨,忽十方震动,天放光明,有一人唱道:
慧光普照何玲珑,三涂脱苦度含灵;
华台五百交辉映,佛刹十万尽现形;
行坐震摇大千界,庄严顶峙宝光瓶;
圆通自在由何证,净念常惺最上乘。
三位天师见来人,怎生好模样,有诗为赞:
天花散缤纷,云霞护法身。紫金通一色,现出极乐人。那菩萨,头上生肉髻,莲花自生成;圆光照三界,顶间置宝瓶。看身上,一件素蓝袍,飘飘洒洒;见胸前,一面对月明,亮亮堂堂;望腰里,一条冰蚕丝,舞舞扬扬。玉环穿绣扣,金莲足下深。独智得无量,佛果大众乘,这正是,入三摩地大势至,位邻极圣菩萨尊。
天师不识来人,只觉得面相与阐家慈航道人相似,正要上前讨教,那菩萨只把手一挥,顶上宝瓶闪耀,一片光明洒下,天师如定住一般,正感错愕,忽半空又一声响起:“不可胡来。”转眼相看,来人面冠长须,中门宝相,形容超绝,正是玄都大法师。
玄都大法师止住天师,上前打一稽首,说道:“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离三涂,得无上力,宝光瓶名不虚传,大势至菩萨有礼了。”三位天师方知是极乐之门,西方胁侍大势至菩萨是也。那菩萨收了宝瓶,合掌回道:“原是玄都道友,大势至有礼了。不知道友此来,亦与我同。”玄都大法师笑道:“我此来,一来大罗宫弟子有难,特来解之;二来两教些许嫌隙,亦来解之。天下无物不可存,天下无物不可解。”大势至菩萨颌首,回道:“极乐之门,阿弥陀佛与接引佛祖谈法,言四依四不依,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其意无非佛有定法,而人无常人;佛有真理,而语有多义;佛有实智,而识有分别;佛有究极,而不了究竟。谈到此处,阿弥陀佛言,人间事,自有人间解。极乐在上,极苦在下,中为人间,不以上而变下,不以下而幻上,不以人间而乱上下,故令我来,止了一场纷争,也是你我两教气运。”
玄都大法师笑道:“道友有此说法,甚是欣慰,尝闻道根儒叶佛是花,日月星辰透云霞。只有凡人分你我,未见祖师争其他。紫气东来法衣舞,佛光普照披袈裟。儒家仁义纲常礼,三教从来是一家。人间事,自有人间解,如此,两家罢斗,由任人间。你且领你门人去,我自带我弟子走,也是善也。”大势至菩萨颌首回道:“如此甚好,道友请了。”金藏、菩藏、佛藏三位菩萨上前欲言,让大势至菩萨止住,无奈随之去了。
白毛儿见众菩萨先去,心中甚急,恐玄都众人反悔。那玄都大法师如何不晓,也不下来,只道一声:“今日斗法,乃一场虚妄,众位归营的归营,回城的回城,待我等走后,你等厮杀,再来不迟。”遂自行去了。三位天师欲离,小黄龙急问:“葛师兄昏迷不醒,如何是好?”张道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葛洪该有此灾,两个时辰之后,自然醒来。”小黄龙方安下心来。三位天师辞别而去。
且说小黄龙欲入城中,那白毛儿谓众将:“葛洪昏迷不醒,乃天赐良机,何不杀进城去,以定乾坤。”白眉儿谏道:“两教有言在先,若要违背,恐天不佑之。”白毛儿冷笑,说道:“玄都之言,岂可尽信。况他等非我教,不必遵行。两军大战,干系重大,不为儿戏。众儿郎,随孤建功立业,便在此时。”领三军攻城。小黄龙怒道:“白毛儿,你出尔反尔,气数已尽。”手一摆,城门大开,祖逊领军杀出,喝道:“白毛儿,早知你会如此,我等候你多时矣。”两厢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这壁厢,小黄龙挺枪而上,战住白毛儿;那壁厢,祖逊纵马挥剑,敌住白眉儿,两军战将齐出,一场大战,见好杀:
战鼓响天彻地,人马云奔潮涌。旗幡招展,刀枪并立;三军呐喊,铠甲灿烂。开山斧明如秋月,画杆戟排似篱笆。兵对兵,将对将,你跌我撞,你来我往。一抬手毙人性命,一转身却付黄泉。这一个欲杀敌建功,那一个想扬名立万。干戈旦起,太平无还。人人红了眼,个个不怕难。拐子马突突直进,金装弩嗖嗖迸发。使锤的龇牙咧嘴舞双臂;使锏的被发洋狂起旋风;使叉的劈山倒海刺龙穴;使鞭的飞走银蛇吐霞光。遭火的,焦头烂额;逢伤的,无处可藏。折筋断骨,尸横遍野。有诗为证:匹夫当勇何曾惧,为国亡家赴争杀;古来多少将士血,犹染霜叶葬风华。
话说两家大战徐州城下,小黄龙使开蟠龙枪,身如闪电,枪似流星,白毛儿虽有本事,然平日为酒色所伤,真心不敌,二十余回合下来,已是气喘吁吁,难以招架。那白眉儿对战祖逊,亦是心有所惧,节节败退。白毛儿见势不妙,无心恋战,掩一弓,暂回老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