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暗消一缕霞，夜来秋空半目鸦；曲尽长嗟收庭户，东风含笑落菊花。

    且说石勒遇险，幸在山间一处洞内，遇一僧人。那僧人非是他人，正是太华追杀石勒时，于龙潭峡相助的高僧，如今重逢，石勒大喜过望，连忙叩拜。僧人开了双目，见道：“原是将军到来，实乃衹树有缘。”看一眼，又道：“自龙潭峡一别，将军龙出大海，已有所成，然风云无常，世事起伏，将军既来此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定是中道有难，而进退维谷也。”石勒知此人世外高僧，遂将别后之事一五一十诉来，又道：“我奉汉主之命，讨伐王浚，其手下将领祁宏勇冠三军，势不可当，以致如厮田地。还望神僧助来。另泣晓神僧名号，以全我存诚之心。”僧人笑道：“俗尘之名，不足挂齿，贫僧乃大伾山摩崖洞佛图澄是也，你既到此，也是有缘，天意如此，贫僧不敢推辞也。”石勒闻言，喜出望外，说道：“神僧既愿助我，当随我去，日后焚香建庙，以奉佛门。”佛图澄笑道：“你且出洞去，立于雪松之顶，闭上双目，自有脱身之法。若见敌将，可望南走，见一谷，跑马而过，不得停留，大军过后，可在前设伏，当无忧矣。”石勒又问：“我自去后，如何与神僧相见？”佛图澄又笑：“贫僧自在谷中相迎，将军勿虑。”石勒闻此言，方安下心来，再行叩拜，抬得头来，已不见了僧影。

    石勒遂出洞来，沿树干小心往上走，待至松顶处，坐于其上，闭了双目，也是奇哉，直觉耳旁生风，盘旋而上，好半晌方止住，睁开眼来，已是到了山顶，恰在风动石前。众将皆在面前，个个心急如焚，此时见石勒安好，不由喜极而泣，一时不得而语。石勒下得雪松，支屈六上前扶住，说道：“方才将军落下此石，云海茫茫，不见踪影，欲下山去寻，那祁宏杀上山来，赵鹿，孔豚殿后抵住，已失大半，我等不知将军去向，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心急如焚也。今见得将军安好，实是百福具臻，苍天垂怜。”石勒说道：“如今兵临山下，危如累卵，他言容后，须速寻出路，方得生机。”刘鹰回道：“此山后为绝壁，无有他路，插翅难飞。”石勒左右环顾，见得雪松犹在，想起佛图澄之言，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松旋旋而上，如同阶梯，正好退去。”遂命众将士沿松而走。

    那飞龙山主峰八百米上下，大军下得来，也是一个时辰，待全军安然退至，陡然一片云雾缭绕，那雪松缓缓不见，抬头望去，仍是峭壁断岩，绝壁奇峰。众将皆叹奇观，刘鹰说道：“死里逃生，也是将军福运，自有天命。”众将皆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石勒叹道：“共举天下，同享富贵。此地不宜久留，且随我走。”依佛图澄之言，大军望南而行，约半日光景，到一处山谷，前有一石碑，上刻：“跑马谷”三字，但见谷内，无花，无树，无石，两旁乃万仞峭崖，有一水，如一条缎带，镶嵌于崖上，倾泻而下，耀眼醒目，撞击在崖间岩上，如飞花碎玉，绽放开来，五颜六色，朦朦胧胧。也是奇哉，这一水下来，却不见积潭，亦不见小溪，谷中尽是黄沙，茫茫一片，一马平川。石勒命将士每人乘马，或一人，或两人，跑马而过，不得停留。一时万马奔腾，大军轰轰而过，石勒见无甚异样，遂命弓箭手攀上谷间设伏，静待追兵不提。

    且说祁宏杀上飞龙山，欲擒石勒请功，却见山上悄无声息，渺无人踪，遂召探马问道：“此山后为绝壁，无路可走，何故不见踪影，难道贼兵上天入地不成？”探马回道：“我等沿迹而寻，于前方风动石旁，皆消失不见，其中定有蹊跷。”祁宏下马，走至风动石上，左察右看，忽一阵风起，石头左右摇动，咯咯声起，脚下不由一滑，差点跌下山去，一念而过，遂命众将下山，至风动石崖下，果真寻得敌军踪迹，怒道：“石勒匹夫，想从此遁去，谈何容易。”一马当先，率军沿迹向南追去。也是半日工夫，祁宏到得跑马谷口，见得石碑，念道：“跑马谷，倒是好名。”望里一瞧，但见景象：

    空谷立云西，倒壁向天齐。一望眼跑马无垠。脚下平路风未起，飞瀑落，悬石矶。寒潭无处觅，尘沙没旌旗。好意气扬鞭奋蹄。何知功名从此隐，高鸟倦，归巢栖。

    正看得景象，忽谷中一阵风起，扑面而来，寒骨割面，甚是凌厉。段务勿尘上前说道：“此谷两旁皆万丈峭壁，正好伏兵，又有怪风忽起，甚是不祥，将军且自慎好。”祁宏摆手笑道：“副帅只晓其一，不知其二，石勒败退，如丧家之犬，若不趁此良机杀之，待其重整，后患无穷。且此谷虽说两面高崖，然谷中开阔，平坦无阻，两崖又相隔甚远，纵是有伏兵，亦无大虑。”段务勿尘又劝：“此谷有水无溪，跑马无马，将军且要三思。”祁宏闻言，笑道：“副帅若有顾虑，且自在此，我领一军先行，若见无事，跟来便好，若见有异，不得恋战，退去便是。”段务勿尘谏言无用，也不便再语，只得下马等待。

    祁宏率一军，望跑马谷而走，将至谷口，无见异样，不由大笑：“此谷空旷无人，副帅实是多虑。”话未落下，却见轰隆一声，马下沙土如水一般，上下起伏，扬波涌浪。又见一阵风起，那谷中黄沙卷起，弥漫半空，再看马下，泥泞不堪，乃是一片沼泽之地。少顷，马蹄陷入，缓缓下沉。段务勿尘见得异象，大呼：“此地凶险，将军速速回来。”祁宏闻言，心知不妙，勒马转头，那火龙驹早已动弹不得，越陷越深，顷刻将要没顶，再看身后将士，皆是如此。祁宏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心中虽惊，面色不改，大喝：“速跳下马来，匍匐退回。”众人依言，皆弃马而下，伏倒在地，手脚并用，望后而退。祁宏亦纵身一跃，跳下马来，脚方沾地，忽闻金鼓齐鸣，半山间展出一旗，上绣斗大的“石”字，旗下一人，正是石勒，喝道：“祁宏，望哪里去，此谷乃你葬身之所，今日教你插翅难飞。”祁宏大惊，忙向回走，未行几步，那地中似有一手，拖住脚跟，不得前行，身子缓缓陷落。石勒叫一声“放箭”，万矢齐发，如大雨倾盆，祁宏喝道：“手下败将，安敢邪法障目。”执枪拨矢，奈何双脚陷入，万箭难挡，可怜一代名将，射得如柴蓬一般，身陨神灭，尸首转眼淹没。后人有诗吊之曰：

    万箭齐发天鼓响，北地乾坤落将星；

    跑马谷中无身影，追星流月没胡杨。

    祁宏身死跑马谷，段务勿尘悲痛欲绝，又寻不得尸首，群龙无头，见再追无益，只得退兵。一场大战，石勒失了刘灵，王浚折了祁宏，也是各有损伤。待晋兵去后，石勒下得崖来，见一阵风起，隐约之间，谷中走出一人，正是佛图澄，不由大喜，拜道：“神僧果真见明，今除了祁宏，去一大患也。”佛图澄回道：“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尽，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祁宏得胜若归，乘流得坎，则为圆满；然赶尽杀绝，一味逞能，势必鼎折覆餗，飞灾横祸，不怨他人也。”石勒问道：“如今祁宏身死，我亦损兵折将，何去何从，还望指教？”佛图澄笑道：“厚积勃发，方能福祚绵长。王浚虽失了祁宏，然根牢蒂固，不可妄动，将军还须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石勒闻言，忽命众将叩拜，说道：“尝闻求贤聘杰，礼当虔诚。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然今沙场征战，损失殆尽，不得贤礼，而天下纷纷，定而又乱。幸遇神僧，具大德，通大名，怀大才，勒虽名微德薄，却也知敬上礼贤，愿神僧不弃鄙贱，入世相助，勒当拱听明诲，他日建寺立庙，弘扬佛法，也为覆载之德，不世之仁也。”佛图澄见石勒言语恳切，其意甚诚，乃曰：“将军如此至诚，贫僧不当推辞。”石勒闻言大喜，遂命众人：“今后见神僧，尊大和尚，至心朝礼，不得怠慢。”众人再拜，石勒命牵紫电风露马来，执意让乘大和尚，大和尚也不推辞，径自上乘，与大军望冀州而行，从此入世，年七十有九，有诗叹曰：

    飞龙山间一棵松，皎皎琼枝立云空。

    胸怀北斗冲银汉，口吐芬芳扫鸿濛。

    拈笑三叶出草野，七十有九挂晨钟；

    高台唯见大和尚，世乱时危愿法同。

    话分两头，且说马隆与刘渊斗法，两败俱伤，汉军退去，洛阳之围已解。马隆被梵阳剑正中前胸，北宫纯好容易抢回城中，见马隆昏迷不醒，忙安置府内，尽心调理。约莫三日，马隆睁开眼来，北宫纯在卧榻之前，见之大喜，泣道：“将军九死一生，今番醒来，实是大幸。”马隆张嘴轻问：“战事如何？刘渊亦怎样？”北宫纯回道：“将军且放心来，刘渊妄动梵阳剑，已是油尽灯枯，不得复回，叛军亦是退走，洛阳暂无大事。”马隆微微颌首，不发一言，北宫纯又道：“将军有所不知，你与刘渊拼杀，昏迷不醒，东海王却收了将印，实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径。”马隆摆手，正待说话，忽门人来报：“平东将军王景到来。”北宫纯疑道：“这厮来府上作甚？”遂起身相见。

    王景进得府中，问道：“奉太傅之命，特来看望马隆将军，不知将军伤势如何？”北宫纯回道：“恰才醒来，仍是气咽声丝，虚弱之至。”王景说道：“既已醒来，乃是大幸。”遂见过马隆，稍加抚慰，即从怀中拿出一物，北宫纯定睛一看，乃是诏书，只见王景念诏：“马隆将军国之栋梁，身具大功。如今四海危乱，苍生不安，昨日朝廷得报，陇右又生变乱，继任太守严舒难以服众，氐羌二族又生异心，非马隆将军不得安定，特复授原职，即日赴任，以解天子之忧，百姓之患。”北宫纯闻诏，面色一变，说道：“马隆将军如此光景，竟命远赴陇右，是何道理？”王景回道：“朝局变化，胡汉征伐，如今人才凋敝，也是无有他法。”北宫纯又道：“山高路远，长途跋涉，如何去得？”王景回道：“太傅也是体谅，特置软香车，命右卫军护送太守，将军勿要多虑。”北宫纯还要说来，马隆摆手止道：“今洛阳之危已解，而陇右又生变乱，既是朝廷之命，我为臣子，当尽忠竭力，以报皇恩。”王景笑道：“太守大节，实是钦佩。如今陇右危急，太守宜早动身，明日启程。”马隆颌首不言，王景告退。

    北宫纯愤恨：“哪里是朝廷之命，分明乃太傅之意，见将军功高盖世，恐在京生乱，故借故驱出。”马隆说道：“国家生乱，为将者当先驱赴难，不得计较。如今叛军虽走，却未伤其本，我离京后，将军当以社稷为重，上护天子，下护百姓，以全忠孝。”北宫纯含泪说道：“将军安心且去，有我在此，必护得周全。”

    翌日卯时，天未见明，王景差右卫军，已至府前，请得马隆上软香车，乘暗出了洛阳，往陇右去。一路翻山越岭，舟车劳顿，马隆本就伤重，哪经得如此颠簸，待至西平郡，已是面无人色，弱如扶病。倒是西平百姓，知马隆归来，欢呼雀跃，欣喜非常。马隆命府门紧闭，不得见客，暗中令内清外御，氐羌二族慑于其威，不敢造次，未出几日，西平已安。

    不过月旬，马隆强支伤体，令偏将饶明扶上小车，出府遍观众军，自觉冷风扑面，彻骨生寒，乃长叹曰：“再不能临阵讨贼，纵马平胡矣！苍天悠悠，曷此其极！”又命：“送我上得南山去。”饶明回道：“山上露寒风冷，将军尚在调养，不宜去得。”马隆说道：“望一眼西平之景，亦全我戍边之情。”饶明不便推辞，护送上得南山，但见群山翠岚，三川烟云。那南山顶上，有一楼，名曰花明楼，马隆上楼，纵目远眺，西宁全景，尽收眼底，想来十余年间，战守尽力，发展生产，如今面貌一新，百姓安定，也算得上偏安一隅，又遥思胡马未除，社稷安危，不由感慨万千，遂赋词《水调歌头.云雾起高楼》一首：

    云雾起高楼，亭下水连洲。长空鹤鸣霄跃，叠翠抱心柔。曾忆三川内外，尘沙漫卷烟雨，寒汀使人愁，抬望今日景，山色入新眸。一江路，半城绿，长歌悠。登高怀远，无限飞乱顾神州。纵有平头忧子，也知北听鸿策，八荒道关雄。塞上一方月，合衣伴清风。

    词毕，一阵寒风袭来，忽见半空一星划过，落将下来，马隆垂头而坐，饶明近前视之，已逝矣，一代名将，就此而去，也是叹惜。不说西宁举城哀恸，且道马隆死后，毕竟阐教门下，原是有根行之人，一心不忘本原，一魂一魄，飘飘荡荡，杳杳冥冥，径至崆峒山来。

    山仍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但见香峰斗连，仙桥虹跨，笄头叠翠、月石含珠，过聚仙桥，至元阳洞，入得洞中，举目四顾，却是茅草丛生，空空如也，唤一声师傅，只几声雀鸣，袅袅而起，再不见响应。一时茫然无绪，兜兜转转，不知所以。约半柱香工夫，忽闻得一声：“徒儿”，乃是灵宝大法师。马隆陡然立起，四下环顾，却未见真身，泣道：“师傅，师傅，你在哪里？”那声又起，叹息一声：“崆峒山再无人养道修真，见你如此，可为疼心，大老爷念你肝胆乾坤，朴心兰质，指引你往南去，自有缘分。”马隆拜泣：“师傅如何不肯现身相见，教我往哪里去？”那声遥遥而道：“去罢，去罢。”语轻言远，再无声息。

    马隆在山中，恋恋不舍，许久方随风飘飘荡荡，如絮飞腾，往南而去。一路过千重山，越万道水，不见有异，睛空之下，魂魄渐渐稀薄，正感无措，忽见一座山，实是奇哉怪也。那山有两座，紧紧相连一处，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山顶之上有一壁，上书：“罗浮山”三字。马隆原不在意，欲过此山，待至顶上石壁前，忽觉一团雾气，阻了去路，朦朦胧胧之间，有两个人影，立在身前。马隆乃魂魄，行走受阻，不觉心疑：“我无真体，行走按说无畅，为何阻在此地，其中必有蹊跷。不知前方何方神圣？”近前视之，并无真人，乃是两个石像，也是精致。其中一像，头上生角，身披鳞甲，手执金枪，肩挎玉环，端得是龙威燕颔，雄姿飒爽。身旁一像，眉清目秀，身姿妙曼，罗纱轻挽，凌波玉足，端得是丰神绰约，仪态万方。

    马隆在两像之中，悠悠转转，未见其它，想来无甚特别，欲行离开，却是左右不得而出，困在里头，此时日升晴圆，魂魄不得长久，不由焦躁，见地上行不通，便往上走，忽见一道光，亮于头顶，仔细一瞧，原是个八卦图，炳如日星，光芒四射，绽放于罗浮山顶，四海可明，八荒可见。马隆见得如此奇异，想来此地必如师傅所言，可受指引，遂落将下来，坐于其中，静待其缘。果真，未过几时，半山间有一人走来，口中唱道：

    兰若凭高处，风虚阁自凉；

    川林输望迥，日月对闲长。

    洒落幽人暇，奔驰俗累忙；

    何时足生理，卜筑并山阳。

    转眼之间，已至山顶，那人戴云冠，着青袍，足蹑玄波，袖荡层云，轻步而走，乃是道人模样，端得是抱朴含真，轩然霞举。道人行至石壁前，见石上字迹分明，道一声：“原来唤作罗浮山，此山云气往来，山若移动，天下奇观也，真是个洞天福地，蓬莱仙境也，亦不为修行一个好去处。”正感慨间，忽见旁边两石之中，有一团雾气，未见散开，里头窸窸窣窣，似有动静，却未见人影，遂喝一声：“荒山野岭，何方妖孽，藏匿于此。还不快快现形，更待何时。”手中发雷，便要打下，听得一人声：“同门相知，道友莫打。”不由收了雷法，近前而看，马隆乃魂魄，若寻常之人，必不能见，然道人亦是道家子弟，玄黄正宗，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诧道：“你乃何人，如何一魂一魄，到了此处。”马隆回道：“实不相瞒，我乃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门下弟子，奉高县侯，东羌校尉，西平太守马隆是也，不知道友哪处仙山，何处洞府，姓甚名谁？”道人闻言，大吃一惊，说道：“原来是马隆将军，贫道乃大罗宫玄都洞太清道德天尊门下，葛洪是也，常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我等虽不同门，却也同源，早知将军之名，今日得见，也是缘分。如何将军魂魄到此，难道阳寿已尽乎。”马隆回道：“两教斗法，我与刘渊相拼，受梵阳剑入体，本已身亡命殒，憾死西平。然也是阐家门人，一魂一魄出本体，上山门。也是师门不弃，遵大老爷之意，往南而走，言自得缘分。”遂将前事后果一一诉来，又将朝中之事娓娓相告，长叹：“庙堂奸臣当道，四野胡马作乱，奈何世事未清，中道而亡，抱恨黄泉，此恨绵绵矣。”葛洪亦叹：“不想沙门东进，胡马作乱，将军不避祸福，砥锋挺锷，为国尽忠，为教拼斗，也是可歌可泣，当编述在此，问世传奇。”见魂魄不得出，遂把袖一扫，那雾气登时散去。

    马隆出得来，赞道：“果真玄都真法，道友如此道术，我不及也。”葛洪回道：“本为一家，何言高下，将军力退胡马，世之英雄。”马隆又问：“道友如何到此罗浮山来？”葛洪回道：“自下得山来，一番过往，别是滋味，差点离道背心，也是师门不弃，教诲我东回西去洞世事，北往南来知人间，命寻那先天之物，八卦紫金炉来。我往南而行，不知去往何处，心中茫茫，一路走来，今日若不是见此山顶之上，有八卦光芒，一瞧究竟，倒不识将军也。”

    正在说话，葛洪望两旁一瞧，不由诧异，说道：“两座石像，各显人形，别致精雅，乍眼看来，实为真人矣，如何在此，奇哉怪哉？”言未落下，忽见石壁后金光闪闪，闻得马隆一声：“似有拉扯之力，使我往壁上去。”葛洪转首，见马隆魂魄已成细长，如被吸抽，转眼之间，魂魄收进石壁之上，消失不见。葛洪连唤道友，不见作答，又见石壁后金光四射，不由绕至壁后，见上有字：

    双龙戏珠，掘水泽福；

    两山相合，情守罗浮。

    罗浮成记，记成罗浮；

    待明大道，金丹出炉。

    那字一现，未有片刻，缓缓消失，葛洪见字，心中透亮，复回石像前，叹道：“石像栩栩如生，果然非是寻常，好一对痴情人，可怜在此，愚蒙无期。”话未落下，那两具石像忽眼中闪闪，竟落下泪来。葛洪见道：“你二人在此，想来已有年头，受劫受难，历尽甘苦，若有个法子，令你等脱得困境，亦是善果，可得造化。”得闻此言，石像霎时止泪。葛洪左右环顾，遂以奇门遁甲之术解之，不得成也，再三而试，仍是无用，一番寻思，自道：“常言，解铃还须系铃人，二人不知受了何等法术，以致化为顽石，需穷源溯流，方得解脱。”立于山顶，见毗邻南海，心道：“二人既为龙族，此山又处南海之境，那老龙王定当知晓。”

    葛洪思忖已定，走至石像前，说道：“贫道往南海一走，若得因果，当救你二人出。”遂下了山来，往海边去，使一个避水法，捻着诀，扑的钻入波中，分开水路，径入南洋海底。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夜叉，挡住问道：“那推水来的，是何神圣？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葛洪回道：“贫道乃大罗宫玄都洞太清道德天尊门下，葛洪是也，特来拜见南海龙王，烦劳通禀。”那夜叉闻言，喜上眉梢，急转龙宫传报道：“大王，外面有个道人，口称大罗宫玄都洞门人，将到此也。”南海龙王敖钦急忙起身，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道：“上仙请进、请进。”

    葛洪见龙王，头顶王冠，旁立龙角，赤发长髯，浓眉睿目，双耳垂肩，虎鼻朱唇，龙须横出，慈祥威严，身穿龙鳞金甲，肩披龙纹披风，手扶镇海宝剑，好一个威镇海疆大龙王，兴云布雨好神仙。即随出宫，说道：“观龙王言行，似早有等候。”龙王不答，只问：“上仙可从罗浮山来？”葛洪诧道：“你怎得知，贫道正是从罗浮山来。”龙王又问：“上仙即从罗浮山来，可见过山顶石壁旁，有两具石像？”葛洪回道：“贫道正是为石像而来，那两具石像，并非真石，乃双龙所化，风吹日晒，饱受艰苦，于心不忍，欲救得出来，然不得其法，到此而问缘由。”龙王泣道：“上仙宅心仁厚，济弱扶倾，甚为感怀。实不相瞒，其中一石，便是膝下小儿，因感念苍生，与东海三公主戏珠掘水，救万物生灵，本为好事，然暗自生情，私结秦晋，触犯天条，受凝石之光，故生此难，在那罗浮山上，雨打风吹，可怜之至。望上仙垂怜，救得二龙出来，也是养好生之德，我南海之内，愿凭上仙驱使。”遂将前事后果，一一道来。

    葛洪得悉详情，叹道：“二龙情深意重，扶危济困，美德传世，不当受此难也。照龙王所言，二龙是中了凝石神光，以致如此，须往东海水晶殿一走，方得其解。”龙王回道：“上仙有所不知，那凝石乃女娲鍊五石补东南天，多出一角而落于东海，后大禹治水安天河定底神珍铁，以凝石守护，非东海龙王而为。即便去了，也无办法。”葛洪说道：“贫道有心相助，然不知何解，也是有心无力。”又转念一思，问道：“见龙王言，当知我有此来，不知请教。”龙王回道：“上仙有所不知，二龙受难之时，曾有一位仙人相助，小儿得授武艺，大败玄龙，化石之后，又有仙人童子曾到南海，告知我日后大罗宫门人至此，乃小儿脱困之时。今果真见上仙到来，甚是欣喜。”葛洪更是诧异，问道：“那位仙人姓甚名谁，龙王可知？”龙王笑道：“未见仙人模样，不知来历，然那位童子却自称景风童子，上仙可知否？”葛洪闻知是景风童子，恍然大悟，笑道：“龙王且安心来，我已知晓其法，小儿脱困，指日可待，你只管安福，在此静候佳音矣。”遂与龙王道别，龙王送出，千恩万谢不提。葛洪出了南海，驾土遁望大罗宫去。不知葛洪上大罗宫，二龙命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