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柳等闲问春秋，风月谈笑送云舟；道是无情别有意，身住山间待从头。

    且说太乙真人领命，入坚牢地神天斗法，只见作歌出曰：

    当年有志学长生，今日方知道行精；运动乾坤颠倒理，转移日月互为明。苍龙有意归离卧，白虎多情觅坎行；欲炼九还何处是，震宫雷动兑西成。

    太乙真人问道：“你等打杀我徒儿李少君，毁我金光洞之宝吞天晷，今日倒要讨教一番，哪位与我同入天中？”沙门众人见太乙真人模样，穿太极道服，头挽双髻，丝绦麻履，手执拂尘，端得是天颜咫尺，光芒万兆。月支菩萨见之，对众人道：“此便是清微教主，太乙真人，乃杀伐之仙，大成之道，李少君之师，万不可小觑。”日光菩萨遍观众人，命：“日月光菩萨、日月珠光菩萨、弥勒仙光菩萨，可同入天中。”日月光菩萨、日月珠光菩萨、弥勒仙光菩萨领命，出得阵来，合掌称道：“贫僧三人，与你同入天中。”太乙真人道：“莫道你三人入来，便是齐齐上阵，又待如何？”日月光菩萨喝道：“太乙真人，你仗恃道术，休要逞强，且自看来。”遂与日月珠光菩萨、弥勒仙光菩萨同唱：“佛之光明，日夜恒照；恒常无休，解脱上岸；一切众生，不堕恶道。”只见红黄绿三光生起，三人缓缓相合，霞光流彩之间，现出一尊相来，乃是布袋明珠佛。模样倒是特别，正是大耳横颐方面相，肩查腹满身躯胖。一腔春意喜盈盈，两眼秋波光荡荡。敞袖飘然福气多，芒鞋洒落精神壮。

    布袋明珠佛说道：“道友莫自托大，且听贫僧一言：”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

    宽却肚皮常忍辱，放开泱日暗消磨；

    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要使此心无挂碍，自然证得六波罗。

    太乙真人见状，打一稽首，说道：“弥勒正觉，日月珠光，今后无上之尊，指日可期，有缘得见，果真大不相同。”那坚牢地神天门开，二人同进，但见一处，大不一样，抬头望，一片大地，山是山，水是水，花是花，草是草，倒挂于上，郁郁苍苍。低头看，一片天空，日在左，月在右，星星似灯，白云如船，悬浮于下，湛湛蓝容。布袋明珠佛道：“天在上，地在下，为天地，为人间；天在下，地在上，为地天，为生源。此处正是地天，乃坚牢地神居所。昔日释尊得道，坚牢地神身出大地，根扎地天，以地天之力，弘人间之道，也是大法。”太乙真人笑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五行成道，故有人间。说甚么天地地天。”布袋明珠佛亦笑：“天地也好，地天也罢，本是镜光水月，有缘而至。你我两教，各凭自论，弘扬世人，方为道理。”

    二人各往前行，那脚下之天，看似无实，却坚牢如地，少时见一处，浮一石像，两面相背，一男一女，皆是头在下，脚在上，男相身呈赤肉色，戴宝冠，左手捧钵，钵中有鲜花，右掌向外，安胸前，坐圆座，三昧耶形是宝瓶。女相身呈白肉色，戴宝冠，左手置于股上，右手安胸前，坐圆座，三昧耶形是方瓶。正是坚牢地神天像，有诗为证：

    半身出土慧无渊，三明六通证空轩；

    宝瓶香花大神力，安住不动号地天。

    布袋明珠佛笑道：“此乃坚牢地神像，为从地而有，养育群生。”太乙真人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群生为道在，何言坚牢地神，从地而有，养育群生，乃一家之言，不可弘于中土。”话音未落，忽从太乙真人背后，腾起一团黑云，云中蹿出一物，乃是一头狮子，生有九头，凶恶异常，只见头一转，撞在石像上，直撞得个七零八碎。

    太乙真人说道：“元圣儿，不得造次。”布袋明珠佛喝道：“我等入天斗法，你如何唤这兽儿，打烂石像。”太乙真人回道：“九灵元圣本是个狮兽，不识得这坚牢地神，只见怪模怪样的石像，故而砸之，也是情有可原。然天便是天，地便是地，地中有天，岂非虚妄，狮兽尚知，道友难道不知否？”布袋明珠佛道：“道友如此狂悖，实难理喻。既如此，你我在此斗法，以分高下。”太乙真人道：“你等联手，打杀我徒儿，以为我不知晓，所谓两人合相，三人一体，终不过以多欺少，今日教你有进无出。”遂将手往下一指，地现两朵青莲。真人脚踏二花，再左手一指，指上放出一道白光，高有一二丈，顶上现一朵庆云，旋在空中，护于顶上。又把右手一扬，现一宝锉，腾腾而上。布袋明珠佛见来得厉害，亦将手往下一指，地现两道白光，安于脚下，再两掌一合，亦放两道白光，安于掌中。分开两掌，现一把戒刀，架住宝锉。二人往来冲突，翻腾数转，锉刀交架，好一场杀。

    两方斗经五十回合，不知胜负。布袋明珠佛忽跳出圈外，把掌一合，托起一座塔来，那塔甚是精巧，下座为方形，中有一日，上弯一月，名曰日月塔。那塔祭在空中，落将下来，罩住真人，塔中日放红光，月放白光，红白相融，冷热交替，人仙在内，俱化为浓血。却不知，真人在塔内，把手一指，庆云护在头顶，那光至顶云，如云见烈焰一般，自灭无迹。真人把宝锉一展，腾至塔尖，望上一戳，戳出个洞来。

    布袋明珠佛正自得意，见宝塔内红白之光，悠悠而出，再一细看，原来塔尖被戳了个洞，转眼见一锉腾出，太乙真人从里而起，顶庆云，执宝锉，踏青莲，端得是光华出彩，神仙气象。布袋明珠佛惊道：“日月塔竟奈何不得，玉虚门下，果真不得小觑。”太乙真人笑道：“你还有何物，尽可使来。”布袋明珠佛喝道：“自有道理，道友不必急切。”遂把两手一摊，现一碟，如月状，金光闪闪，煞是稀罕。太乙真人奇道：“这是个甚么宝贝？”布袋明珠佛回道：“此物名曰镜光镜，你且看好，自有妙来。”那碟在手中，望上一托，月盘之上，缓缓升起一面镜来，如同白日，陡放光芒。镜光照住真人，只见周身放光，霎时不见，再一看，人已收入镜中。

    布袋明珠佛见真人在镜中，正是匪夷所思，错愕无定，不由笑道：“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道友入此镜，世间已无皮相，相在镜中，镜中无相，从此缘法了却，阐门无回，证我西方大法，也是圆满。”把手一合，日镜隐于月盘，宝收功成，便要出天，忽一物拦住前路，乃是九灵元圣，张齿牙，仰九头，呼啸而来。布袋明珠佛见道：“你主尚被降伏，何况你这畜生。”遂把戒刀祭起，要斩九灵元圣。

    那九灵元圣虽说是个畜生得道，却也大有神通，那头摇一摇，左右八个头，一齐张开口，如山呼海啸，似地裂天崩。戒刀在空中，望下劈来，砍在狮身，好比木棒打铁，寸尺不进。布袋明珠佛见如此厉害，也是惊道：“这畜生倒也有本事。”遂把镜光镜祭起，不料镜在半空，忽一阵抖动，愈抖愈烈，闻得“咔嚓”一声，镜面出一道裂缝，一为二，二为三，竟自片片脱落，又有金光闪烁，原地现出一人，正是太乙真人。

    真人唤一声：“元圣儿，且自让开，莫遭无妄。”九灵元圣见主无恙，遂退一旁。布袋明珠佛见之大惊，诧道：“镜光镜摄人无形，入镜中世界，自成镜中之人，若无西方妙法，绝不得而出，道友如何脱身？”太乙真人笑道：“镜光之镜，确是神妙，我一时不得而悟，故受你制之，然若是知晓其中奥妙，却也不难破得。你那镜光镜，于镜中成一世界，此世界非真，乃镜中虚境，而镜外仍为实境。你让实相引虚境，非实相入虚境，乃是神入虚境，身留实境。而镜光罩住实境之身，使虚境之神不得见实境之身，故误以虚境乃实境，镜内为镜外，空相为真相，从而长留镜中，不得而出，依贫道而见，你那镜光镜，实为惑镜，惑人精神，迷人身行，不为正道。”布袋明珠佛合掌道：“道友果真了得，能窥镜中奥妙，然入镜中，大罗金仙亦难得出，你如何出得来？”太乙真人道：“且听贫道说来：”

    本是乾元山中人，缘起缘灭水如天；

    镜中无尘照浊世，心有来去是真仙。

    话音才落，即从袖中拿出一物，乃是一灯，灯身为玛瑙，灯心如莲花，呈盛开状，玲珑剔透，灵气逼人。布袋明珠佛见此物非凡，不由惊问：“此宝甚是灵通，不知何名？”太乙真人回道：“此物唤作宝莲灯，也是阐门至宝，明灯大道，万法不侵，引人指路，通达光明。方才你那镜光镜一开，我已暗祭此灯，虽神识入镜，然明灯引路，便是游离四方，亦可回来。今日我以宝莲灯拿你，也是见你身怀大法，不枉此灯威名。你若破得了，自当由你去；你若破不得，无怪我不看情面。”遂把灯祭在空中，登时灯心如莲，放悠悠火光，由小而大，由近而远。那灯火延照何处，何处便是万物俱息，一切不知片刻，无有五行。

    眼见要拿布袋明珠佛，布袋明珠佛忙从腰间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那布包展在空中，一股脑竟将宝莲灯包了个严严实实，太乙真人见道：“这搭包儿是件甚么宝贝，与宝莲灯竟不落下风，也是稀罕。”布袋明珠佛笑道：“这搭包儿是我的人相袋，俗名唤做皮囊袋，袋中自有世界，人相尽在此中，难道不能容一个灯儿？如今宝莲灯已破，你如何说来？”太乙真人回道：“话不可言尽，宝莲灯岂是如此不堪。”布袋明珠佛抬望眼，见皮囊袋如吹气一般，圆滚滚，胀鼓鼓，遂把手一收，哪知宝袋半空摇晃，不得落下，袋中隐见光芒，欲要透出，不由喝道：“宝莲灯虽说神勇，皮囊袋亦非等闲。”把掌一合，那袋一张一合，宝灯一明一暗，两宝相持，互不相让，也是异宝出世，各有妙法。

    这厢，太乙真人口念法咒，宝莲灯流光闪烁，欲破皮囊袋；那厢，布袋明珠佛执珠念语，皮囊袋鼓风激荡，欲灭宝莲灯。彼此斗法，你不得胜我，我不得赢你。正僵持间，太乙真人大喝一声：“皮囊袋还不破来，更待何时。”遂祭起宝锉，望皮囊袋戳去。眼见得中，忽一像从地倒挂而下，捧七宝瓶，放五彩鲜花，正是坚牢地神像。宝瓶收了宝锉，望皮囊袋一砸，闻得一声轰鸣，那袋本是鼓鼓囊囊，竟破了一个洞来，布袋明珠佛肚中，如泄气一般，瘫坐无力。再看宝莲灯，灯芯已灭，暗淡无光，落将下来，半空中，平白冒出一条青蛇，叼了灯儿，望上一蹿，钻入地中，消失不见。太乙真人想来拿住，已是不及，正懊恼间，空中有一人道：“宝莲灯世之罕物，不知所踪，皮囊袋婆娑至宝，亦是大损，不若为和，莫要再斗，且出天去。”正是燃灯道人。太乙真人回道：“我与道友此天斗法，各凭本事，以决高下。然这天中石像作梗，乘我二人相持，暗放宝瓶，使两厢俱败，是何道理？”燃灯道人说道：“一切皆有缘，缘生因果，方成万物。你方才入天，便唤九灵元圣打碎石像，换来如此因果，也不必恼来。”太乙真人闻言，拂袖出天。布袋明珠佛合掌施礼，叹道：“清微教主，果真名不虚传，若非中途有变，贫僧定败于其手。”燃灯道人说道：“切勿妄自菲薄，皮囊袋，乃人相之宝，今后你自有修行，另结福缘。”布袋明珠佛施礼，出了天去。众人见二人出天，各迎自家。

    燃灯道人出天说道：“坚牢地神天斗法，太乙真人不得胜三菩萨，三菩萨亦不得胜太乙真人，两教为和，不分胜负，且各出第十二人，入菩提树神天斗法。”南极仙翁问太乙真人：“天内斗法，情形如何？”太乙真人一一道来，众人闻之，皆叹：“宝莲灯放世之光华，今番失却，可惜之至。”南极仙翁说道：“宝莲灯乃玉虚宝物，本以为无物不克，不想皮囊袋亦如此神通，如今失了，坚牢地神天又是斗和，且看得菩提树神天情形。”太乙真人道：“宝莲灯让那青蛇叼走，出入天地，来去自如，必有蹊跷，我且去寻来，再与西方计较。”与众人别过，就此而去。后来太乙真人上女娲宫寻灯，证太乙救苦天尊果位，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众仙相问：“菩提树神天如何来历？”南极仙翁说道：“菩提树神，倒是未曾有闻，只是菩萨乃沙门圣树，此天当为菩提守护。菩提，意为觉悟，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之途，以达超凡之境。依我看来，老师既收于二十四诸天，为十二天，定有开天辟地之境，我等皆不知虚实，须一位大福之仙，方得前往。”遂命云中子：“师弟可入天应阵，务要小心，若有异变，速出天来。”云中子回：“知道，领法牒。”作歌出曰：

    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往来但见春秋至，拂手不过万年新；久厌人事处高静，洞中烟霞坐老身。

    云中子望对面，指一人，说道：“刘渊，可识得我否？”刘渊上前，忙打一稽首，拜道：“见过上仙。”云中子说道：“昔日你率义兵，治鬼兽，我念你心存大道，故借照妖鉴于你，待孙秀服诛，便行送归，为何不见你来。如今你行杀伐，乱人间，岂不知鉴照妖孽，人心若失，更甚妖孽。”刘渊不言，云中子将手中拂尘一扫，照妖鉴从刘渊腰间而起，霎时归回手中。云中子不再理会，只道：“哪位与我同入天中？”沙门众人见云中子模样，头戴一字青巾，穿水合道服，脚登踏云鞋，腰系王母结，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珠一点血，也是翡翠无暇，云水道人。月支菩萨见之，对众人道：“此乃玉虚宫门人，云中子是也。此人未经封神大劫，福德圆满，不可小觑。”日光菩萨遍观众人，命：“一切法常满王菩萨，须曼那华光菩萨，优昙钵罗花殊胜王菩萨，可同入天中。”一切法常满王菩萨，须曼那华光菩萨，优昙钵罗花殊胜王菩萨领命，出得阵来，合掌称道：“贫僧三人，与你同入天中。”云中子道：“罢了，罢了，你等三人，倒要看一相为何？”三菩萨同唱：“法性恒常，度众圆融；达摩开示，诸功德花；优昙婆罗，时一现耳。”只见蓝光生起，三人缓缓相合，光华四溢之间，现出一尊相来，乃是火焰五光佛。模样清奇，神目灵圣，有诗为证：

    三身合相显清容，五光十色抱禅同；

    未识佛面出真火，红焰无妄满太空。

    火焰五光佛笑道：“如何当是一人。”云中子道：“五光十色，真火如意，今日得见，果真大不相同。”那菩提树神天门开，二人同进，但见一片云雾之地，朦朦胧胧之间，有一河，水面如镜，清澈见底，河岸有一树，高约百丈，树干如玉，苍劲多节，藤蔓缠绕；叶如翡翠，香气扑鼻，沁人肺腑。远远望去，郁郁葱葱，可谓夏能遮日，冬能挡风，阴能避雨，正是菩提树。那树顶之上，凸起一处，隐现人样，乃是一女相，飞眉入鬓，面若芙蓉，端得是雍容华美，天女神颜。正是菩提树神天像，有诗为证：

    花下身，树上头；枝作手，足为根。十二因缘随叶生，宿世因中顺逆成。果当目，风描眉；睛空丽，光照衣。一切尘相真与假，一切菩提假与真。

    火焰五光佛笑道：“此乃菩提树神天像，为圣树无量，大道普法。”云中子道：“大道常在，左右上下，无所不到。万物依赖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名。万物养育而不自以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附而不自以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圣树无量，大道普法，乃一家之言，不可弘于中土。”话音未落，那菩提树神天像，左右两树枝，犹似两手，陡然伸出，叶随之而落，枝条上淅淅沥沥，掉着水珠，如泪水一般，到得面前，作五指摊开状。火焰五光佛盘坐于地，闭了双目，五光俱息，额前一点灵光，神识而出，化作火焰五光佛，踏在树手之上。云中子亦盘坐于地，闭了双目，入静归寂，额前一点灵光，神识而出，化为云中子，踏于树手之上。两只树手分别笼住二人，缓缓缩回，正待入得像中，云中子却见腰间一道光起，照妖鉴嗡嗡作响，低头一望，鉴中照出那菩提树下，坐有一人，肉髻螺发、双耳垂肩、广额细眉、身披袈裟，结跏跌坐，左右手两叠置于腹前，右掌压左掌，掌心朝上，端得是古朴浑厚，庄严寂静。

    云中子见鉴中像，忙抬首一望，见菩提树下，空无一人，心下大疑，再望一眼宝鉴，明明人在鉴中，清清楚楚。如此景象，也令云中子不解，心道：“照妖鉴，照尽世间妖邪，为何竟照出个尊者，此实中无相，虚中有相，又是何道理？”正思索，忽眼前一片恍惚，半晌方见景象，原是到了像中，只见还是一棵菩提树，与像外无异。树后有一人缓缓而来，模模糊糊，不知其貌。

    云中子诧异，愈近前瞧个明白，却是你行一尺，他远一寸，始终有得一段间隙，不由疑惑万分。那照妖鉴又有光起，低头一看，鉴中有一人，正是眼前之人。云中子喝道：“哪里来的妖人，速现原形。”遂把照妖鉴祭起。照妖鉴正待拿妖，忽半空中又起一物，乃是一个圆轮，外为一圈，中呈米字，也是五色，分乃红、蓝、白、黄、橙，祭在空中，五色聚光，打将出来。照妖鉴本是照形之物，如何受得这五光之力，霎时落将下来。

    云中子接了照妖鉴，望前一看，原是火焰五光佛，遂打一稽首，说道：“此天有妖物暗藏，我正照其形现，道友为何暗地出手，打落我照妖鉴？”火焰五光佛回道：“道友此言差矣，我等入得天来，本为斗法，以决高下，却道甚么妖物，妖物何在，为何我无见之？”云中子指一指树后那人，说道：“道友且看，妖物便在那处。”火焰五光佛回首，左看右瞧，笑道：“尝闻玉虚门人，广大无边，今日见来，却是大言，这眼前空空如也，哪里有甚么妖物。”云中子闻言，不由大惊，心中更疑，自思：“火焰五光佛，亦是体净明彻之人，为何不见得妖物，若他不见得，何以我见得？”

    正思索，火焰五光佛大喝：“云中子，你莫再故弄玄虚，今日在此，且让你瞧得五光轮厉害。”遂将宝轮祭起，放五道神光，打将下来，亦是五行倒换，雷霆万钧。云中子见来得厉害，也将袖口一张，用手发雷，见平地下长出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余长，圆有丈余，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每根柱内，现出四十九条火龙，望五光轮迎去。那五光轮霎时暗淡，眼见将要吞噬，火焰五光佛喝道：“你有离火，我亦有真火，不得让你分毫。”即把双掌一合，头顶升起一朵花来，花形浑圆，犹如满月，远远看去，如卷起千堆雪，青白华贵，瑞祥福缭。

    云中子见花，说道：“此乃灵瑞花，与阿修罗城睡莲、持国天城水仙，爱染明王城牡丹，并称沙门四花。灵瑞出真火，妙法说优昙，三宝极品矣。”火焰五光佛回道：“好眼力，你即识得此宝，还不速速受降，免遭炙噬之厄。”把手一指，灵瑞花遂起真火，燃于菩提树下，云中子眼力非凡，于火树银花之间，见树后那人已至树下，身披袈裟，正走入真火，欲盘膝而坐，火燃其身，金光闪闪，如此景象，登时一念而过，脑中清明。

    云中子大喝：“道友法力广大，确是非凡，就此作罢，我这般出天，有话来讲。”遂收了通天神火柱，望天外而去。火焰五光佛不知道理，亦喝道：“云中子，我等胜负未决，你如何作罢，还不速回。”云中子不理，径往前行，火焰五光佛只得收了灵瑞花，望云中子跟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像外，云中子神识归位，起身欲走，忽空中一人道：“两教相逢万安山，一僧一道斗诸天，此乃两教之约，你如何任意而走？”正是燃灯道人。云中子后退一步，见道：“两教斗法，天中原有蹊跷，故而离去，待禀过师兄，再作计较。”燃灯道人回道：“高低未判，胜负未决，二十四天，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遂祭一物，乃是紫金钵盂，昔日封神之战，绝龙岭闻仲归天，正是云中子借此宝，困闻太师于通天神火柱内，得了大功。如今见得此物，当知其中厉害，忙转身便走。那紫金钵盂浑如一盖，盖住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教人插翅难脱。云中子避而不及，眼见便要困住，忽闻得一声鸣，平空飞来一只仙鹤，往来腾挪，如入无人之境，转眼至云中子跟前驮起，扇动双翅，乘神风出了天去。

    云中子见已至天外，直起身来，说道：“幸有白鹤童儿相救，贫道有礼了！”仙鹤降下，化为白鹤童子，打一稽首，说道：“领老师法旨，奉命入天，驮师叔出来。”话音才落，众仙已聚身前，又有燃灯道人出天，尚未言语，火焰五光佛继后，喝道：“云中子，我等入天斗法，高下未决，你擅自出天，看有何话搪塞？”南极仙翁笑道：“大福之仙，亦不虚哉。云中子胜负未分，亦出天来，必有道理，且与众人说来。”云中子说道：“道友且莫相怪，且听我言。”又望燃灯道人，打一稽首，说道：“敢问老师，此二十四诸天，已经十二天。尝闻二四为轮回，十二为圆满，方才入菩提树神，见天中异像，有人于天中作祟，欲于菩提树下，借天火涅槃，以获重生。幸让照妖鉴察觉，遂收了离火，火焰五光佛亦收了真火，故未得逞，不知老师知与不知？”燃灯道人说道：“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二十四天斗法，本为两教天中神交，不伤人间，而解人间劫难。你心有旁物，故见异像，且心生退却，擅自出天，还在此妄惑大众，当输一天，且再出十三人，入散脂大将天斗法。”

    南极仙翁打一稽首，说道：“老师且慢言胜负，何不听云中子讲完，再作计较。”日光菩萨、月光菩萨闻言，亦道：“云中子，你且说来，究竟见得何景，擅出天来。”云中子回道：“众仙且听，此前十一天，两教皆为和，各有大损，元气大伤。尝闻一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才菩提树神天中，照妖鉴照得菩提树下，有人结跏跌坐，入真火之中，以成佛陀像，若我离火而出，与真火相融，此人必成大道，为你我两教之患，故自出天来，以示众位。依贫道之言，不如罢斗，也是两教之福。”南极仙翁闻言，思索片刻，随即说道：“云中子所言，自有道理，且先罢斗，众位意下如何？”不知此言一出，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