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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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聚缘

    说书先生领着禧虎和谢传俭来到客栈的二楼,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厢房,领着二人便进了屋。

    “终于可得等到你们了!”先生依旧压抑着声音,生怕隔墙有耳,却压不住他面上喜悦的神情。

    “你认识我们?”禧虎纳闷的看了看谢传俭,眼神中似乎在问会不会是他们的妆容暴露了。

    谢传俭也满是疑惑的样子,微微扭头,默不作声。

    “嗯,是这样的”这先生赶忙解释,“一年多之前呢,我就一直在这里说书。来了两个客人说他们有两个同伴呢,在帝都和他们走散了。找了好久没找到,就托我给他们找人。我说大爷啊,你们找个画师做个画像问问别人也成,我一个说书的,怎么帮你们找人?你猜他们想了个什么招?说约好了在这家客栈见面,我就搁这儿反复说这段故事,说但凡有人过来问,那就是他们的朋友!”

    “居然还可以这样?”谢传俭做出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禧虎却倒是异常的兴奋,没想到在聚缘客栈真的问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不用说这一定就是闫峰和善明师叔留下的信息,他笑道:“没错!没错!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哎哎.....等会儿。”先生伸手推了一下几乎扑到自己身上的禧虎,“我得对一下名字,这万一要是弄错了呢?你叫啥名儿?”

    “我叫禧....”禧虎突然犹像了一下。说是禧虎,在谢传俭那儿必然漏了底,但说是禧悟,却又怕和说书先生的话对不上,他只好把名字念的模模糊糊,其实根本听不清是“虎”还是“悟”。

    说书先生也没听出差异,“喔喔,没错,就是你,哈哈,可算找着了。哎,那他们就那么几个银桐币,可糟践我这一年多天天说这一段故事。”

    禧虎暗中警了一眼谢传俭,似乎没有起任何的怀疑。他也算是放下心来,问道:“那先生,他们留下什么信息给我了吗?我上哪儿找他们去?”

    “我想想....时间太久了,我可别给记错了。”这先生眨麻眼回忆着,“你朋友叫闫峰,对不对?”

    禧虎跟着点点头。

    “他说自己先回丰州晋安城,会在那儿一直等你。”先生摆动着手指,说道。

    “他长的大概什么样子?”禧虎追问道。

    “这个..大”先生跨躇了,“嗨,时间过了那么久,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这客栈天天来来回回的,人可太多了,记不住了,真记不清了。”

    禧虎没有再继续询问,转而望向谢传俭:“晋安城远吗?我还没去过那里。”

    谢传俭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晋安城是丰州的州府,在永德城的南面偏东位置。不过路程并不好走。你渡过双龙江,可得走十来天的山路才能翻过黄花山。再维续向东南方向步行五天的路程便到了。”

    禧虎还想开口询问谢传俭更多关于丰州的事情,说书先生就把他们的打断了:“我说两位爷,我的任务呢,也就是到此为止了。收您朋友的钱,其实也不多,我在这儿嘚吧嘚的真说了一年,后面你们怎么安排我就不参合,就是....”他笑眯眯的伸出手搓了搓,“两位爷看着再赏点呗。”

    谢传俭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惊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掏出一个银桐币塞在了说书先生的手中。又凑到禧虎身边耳语道:“这人只是个传话的,这里不宜久留。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话。”

    说罢,就赶紧拜别了说书先生,离开了聚缘客栈。

    二人在永德城的大街上缓缓的走着。禧虎耸拉着肩膀,整个人都陷入在沉思之中。谢传俭的步调稍稍落后于禧虎,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禧虎的背影。走着走着,禧虎突然停步转身,坚定的说道,“我决定了,离开这里之后,我要去找闫峰!”

    “你可得想好了,前后至少半个多月的路程,你可得一个人走。而且到了晋安城……”谢传俭似乎早就料到禧虎会作此决定,一脸严肃,却又欲言又止。停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也只有你一个人去寻找闫峰,现在的情况下,别说老师和我了,就连谢辉想要离开帝都,都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帮你,你只有靠自己。”

    “南清寺和南兴城也不能回,帝都我也待不下去,更不想待下去。去哪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禧虎下意识的想要烧一下鼻子,被谢传俭一把拉住。

    “小心你的脸!”他小声警告道。

    禧虎被这一句话似乎吓着了,不自觉的哆嗦一下。谢传俭盯着他大量半天,忽然苦笑:“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想要去做的事情。只是还差者许多的努力,也隔着许多的困难。”

    “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只是找个人投靠....”禧虎支支吾吾,“你还可以去找你师....”谢传俭差点脱口而出师兄裴勇,可他又把话咽回了肚子,“你师父的其他同门,禅隐宗又不是只有南清寺一家庙门。”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别的话题岔开,禧虎似乎也没着出什么异样。

    “他们那儿可能都不是我想去的吧,呵呵”禧虎憨憨一笑。

    谢传俭几乎分辨不出来他是发自内心还是话中有话,他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好,那我今日便安排你出城。”

    “这几个月可真是感谢你和盛岚老将军了。”禧虎憋了半天,才将心中感谢的话说出口来,“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在乱斗之后就已经死了。虽然老将军嘴上没说,我也知道,他希望我能留下来为他做点事情,但现在我确实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不能...真的不能答应他。那天我怀疑你们对我有算计,直是对不起.....”

    谢传俭没有料到禧虎还有这番感悟,“哪里的话。现在这个形势,你留在帝都,就还真是对老师最大的危险。去追求你的追求吧,希望老师也没有错看你。也希望你能为北陆更多的劳苦百姓多做点事情。”

    “嗯,一定!”禧虎点头道,“还有一件事,那囚工.....”

    他话到嘴边,还是忍住没有询问。他本想再打听下徐凌忠等囚工在工地上的情况,可又怕问的太多暴露了徐凌忠的身份,只好闭口。

    谢传俭基本猜到他的想法,“囚工?你不用担心,枫帝造像已经完工,而且后天就是桐王登基大典,他应该会大敏天下,遣散囚工返回各地。他们也算是迎来了自己的回报。”

    这句话就像是给禧虎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禧虎出城的安排也异常的顺利。谢传俭更不能再继续送他,只能站在城门正对的大街上,看着禧虎渐行渐远的背影,沉思着。

    禧悟的真名禧虎,这就是他安排探子到庐州得知的事情。甚至包括裴勇犯下的火灾与命案、善光断臂、禧虎坨岗杀虎以及被常笑通缉的事情,他都一一知晓。三个月前四工乱斗时,赵申不在帝都,盛岚和谢传俭就安排了探子跟随调查。这一探才知道,赵申就是去了南兴城处理赵家和南清寺的冲突。这是一年多前两边冲突之后的进一步升级,早已断臂的善光大师已经被南兴城城尉常笑因禁了起来。当然,这些事情他也都没敢告诉禧虎,生怕他一冲动要冲回南清寺去,

    今天的这个没头没尾的、绝大多数人自幼就知道的南境北陆的传说,竟然引起了禧虎这么大的兴趣,甚至还想打听所谓的“桃源地”在什么地方。这都是谢传俭没有想到的。一个烈火也烧不死的奇人少年,他的身份应该只有一个可能——南境的异士,或者说是虎人。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虎人。也从来没有人认为虎人能够出现在北陆。可当下就一个虎人住在了上将军府内数月,自己还与他每日相伴,竟然之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你糊涂啊,谢传俭!为什么没有问清楚老师真正的安排?他心中自责道。今日一别将军府,他日将不能再与老师相见了。老师守着这样的秘密入宫后,可能将再无人知晓这件事情。

    老师一定不是对自己不信任,而是在保护自己,因为尚离澜桐一旦发现有知晓此事的人还游离在他的控制之外,那一定不会让这个人苟活着。按此推断,禧虎的师叔善行,十之八九也是因为和南境虎人有关的原因,才被尚离澜桐囚禁。

    谢传俭感到面频有些刺痒,应该是老师为他所上的妆容时间久了,刺激了皮肤。他不敢伸手去挠,生怕动了面容被别人识出。

    一个精瘦的身影来到谢传俭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聚缘客栈的说书先生。

    “一切安排都刚刚卡着点,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了客栈的掌柜让我上台说这么一段书。”说书先生恢复了正常的嗓音,不再是尖利的高调门。

    “词可不好背吧?”谢传俭苦笑道,他知道老师的这个安排确实是苦了谢辉,“你可好,临近结束还找我要了一个银桐币。”

    谢辉努努嘴做了个鬼脸道,“还行,就是这妆化在脸上,时间长了不舒服。不过上将军可还真是厉害。”

    “老师的功夫至深,这还用得着你说?”谢传俭皱眉道,“但是老师教给你说的这段故事,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这个我确实是不懂了,既然知道要引导他去哪里,直接让他去不就得了。上将军何必多次一举,让咱们做这个戏呢?”

    “老师自然有老师的顾虑。”谢传俭道,“当一个人把你囚禁了几个月之后,你还会无条件的相信他的话吗?”

    “可..上将军确实待他不薄,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那.....换你试试?”

    “别别,您这不是说笑呢吗....”

    谢传俭叹了口气,摇摇头,他现在没有一点点说笑的心情:“老师这也是在试探他的决心,你刚才所说的故事禧虎一点即懂,说明他对自己的真实出身很在意很关注。而且他也并不想我们知道他的出身,老师这么做也是保全了禧虎的情面。”

    “其实我还是不懂,你说这禧悟,到底什么出身?不就是个禅隐僧吗?”

    “他的真名可不叫禧悟。他叫禧虎。”

    “虎?老虎的虎?”

    “对,他也很聪明,刚才说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把你糊弄过去了。”谢传俭犹像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禧虎是南境来的虎人这个推断告诉谢辉。

    “哎,那不还是骗他吗?”

    “看自己怎么理解吧。老师奋斗一生,到头来所得并非所愿。他老人家也忍了一辈子了。现在再也不能继续忍下去,却也力不从心了。如果禧虎直能走上老师期望的那条路上,未来将是怎样一番景象,直的说不清。”

    “不知道善行大师的徙弟会把他带向何方呢?上将军就那么有把握?”谢辉问道。

    “你忘了我哥还在丰州从军吗?”谢传俭轻轻抹了一下脸颊上易容的粉末,放在手指间搓捻。

    “是啊,大少爷也帮助安排了?闫峰不会在大少爷那里吧?”

    “当然不会。虽然不知道闫峰落脚在何处,但通过调查裴勇,我们可是了解到他与闫峰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未来还能去哪儿?”。

    “去哪儿就不知道了,但这些人在丰州已经越来越不安分。北陆之乱在所难免,我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在乱世之中勘得大用!”谢传俭的眼神坚定,忽然又闪过一丝忧虑,“阿爹带着全家要来帝都了,只有大哥孤身留在丰州,希望有朝一日,禧虎不要成为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