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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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独行(下)

    “赤睛氏族根本不明白本卡拉有多么信任巴格拉奥。”铁忽的话让鲁卡更加咬牙切齿,“移山计划执行了这么多年,巴格拉奥说停,本卡拉就停。迁徙令要本卡拉让出北方戍卫防线的全部领地,本卡拉就让出了大片土地。可鲁暮和接令的队伍踏过了河汘地的大桥,就没有回来过,这由谁来负责呢?在本卡拉付出了这么多之后,巴格拉奥居然还厚颜无耻要本卡拉接受审判!”

    “也许那并不是巴格拉奥的本意。”巴塔快速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有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然后大声道,“一切都始于巴特和鲁暮的死亡。巴塔现在看不清楚是谁在搞鬼,就像鲁卡也是一样,巴塔与鲁卡都失去了胞弟。只有刀剑与利爪,能把这个问题说得清楚。但是不要再牵扯两族的战争,巴塔,要挑战鲁卡!输赢之后,巴特与鲁暮之死的仇怨,从此两消!”

    巴塔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鲁卡差一点就立刻应承了巴塔的挑战。他太希望能够为兄弟鲁暮复仇了。他相信如果不是血色传令中的意外,鲁暮总有一天也会像鲁卡一样,成为父亲本卡拉的得力战将。

    铁忽的冷笑抢在了鲁卡的回应前:“现在来谈这些,巴塔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出弦的箭矢除非射中猎物,否则是没法再回到箭袋的。

    既然巴格拉奥要送给鲁卡这一份大礼,”铁忽笑盈盈的拍了拍鲁卡的肩膀,但眼神阴冷冰凉,“鲁卡何不就地收下?”说罢,他把脸凑到鲁卡的耳边轻生低语了几句。

    鲁卡粗重的喘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遏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把他关起来,明日破城后,鲁卡会让巴塔获得一次挑战鲁卡的机会!”鲁卡高大的身躯仿佛隔绝了天空所有的阳光。

    鲁卡命令武士们把巴塔关押到一个铁铸的笼子里。笼子外蒙着一张巨大的油布,边缘用绳子与钉子死死的固定在铁笼上,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用笼子关押,倒也并不是对他进行羞辱。而是解除了绳索的赤睛勇士,一旦激发狂野血脉之力,任何囚牢都难以限制他们的行动。而这个铁笼子的每一根栏杆与框架,都有一个武士的小臂粗细。完全不怕赤睛勇士的剑齿与利爪。

    他们给巴塔还送来了餐饭,烤的焦嫩适中的羊腿肉,蘸抹了浓酱的糙米煎饼,这伙食比一般的士卒好的多。可巴塔一点都没有胃口。

    巴塔在铁笼中连处理自己内需的地方都没有,铁忽只命令下人给他在笼中放置了一个木桶。空气中混杂着笼子下铺垫的茅草上的尿臊和腐败的气息,让他觉得恶心。

    笼子外也变的逐渐嘈杂起来。有一阵子,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定是有裂斑武士被来回调配。还有搬运物品,可能是兵器,也可能是别的金属物件,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还有一阵子,他听见人声密集的呼喊,也许不少于几千人的的声音,就像是战斗前的训话。但距离一定也很远,巴塔甚至听不清楚他们呼喊的内容。

    巴塔天真的以为可以用挑战决斗的方式解决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可万万没有想到,鲁卡并没有立刻按照他的想法立即应承下决斗的事宜。反倒是要继续发动对河汘地的第二轮攻城。

    这一轮,可就不再是试探了。自己不在城里,指挥河汘地只能依靠兀刹等一众万夫长,古亚只要不为了他所谓的荣耀而乱出点子,就已经是帮了大忙。

    巴塔真希望自己没有把这一切弄的一团糟。

    当油布下透出的光亮从一个方向渐渐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颜色也逐渐变得昏黄幽暗,一天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笼外又是一阵嘈杂,似乎有一大群的人返回了营地。巴塔靠近笼边,侧耳倾听外面人的交谈,企图得到一些关于攻城战的信息。

    忽然,数把刀从各个角落娴熟的翘起固定油布的钉子,并割断绳索。夕阳的余晖随着油布被掀起而照入巴塔的眼中。他稍作适应,就发现鲁卡带领着一群黑甲武士——倒不如说是红甲武士,包围了铁笼。

    他们身上沾满了鲜血,沁入皮甲之中,多数人身上还挂满了伤痕,汗味、血腥味与皮毛、皮甲灼烧后的焦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看来今天双方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河汘地难道被攻陷了?这个想法让巴塔异常的紧张。

    “鲁卡接受巴塔的挑战,巴塔会为此付出代价!”鲁卡愤怒至极。他猛踢了一脚铁笼的栏杆,发出桄榔桄榔的声响。

    “巴塔随时奉陪。”巴塔应道,“赤睛利爪之怒,会把鲁卡死死的按在地上,到时候连求饶的机会了都没有!”

    “鲁卡期待如此。”鲁卡扯动着自己肩膀上的皮甲,上面刻满了爪痕与砍伤,已经残破不堪,仅靠最后一根皮带缠绕固定。他一把拆下这块勒着的、令他已经极其不舒服的护肩,“但巴塔是否有这个能力?”

    “别再卖着毫无意义的关子了。告诉巴塔,河汘地的城墙是否依旧屹立不倒?”巴塔有些不耐烦。

    鲁卡听完一阵狂笑,可身边的其他武士却都一个个面无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答道:“恐怕巴塔要失望了,东岸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还有巴塔那该死的高塔,燃烧着的织网、碎石。他们确实很厉害,让裂斑氏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鲁卡的利箭比赤睛的利爪更厉害!”

    “放我出去!”巴塔怒吼,着急间,连周自行教授的“你、我”人称词,都已经脱口而出。“懦夫才会不敢于直面敌人,却把他关在笼子里!”

    鲁卡没有理解他的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后半句他是听的很明白了。鲁卡向手下人使了个打开铁门的眼色,但他们似乎还是非常犹豫。

    “快去!都听到巴塔的要求了!鲁卡接受巴塔的挑战!”鲁卡抬脚猛踢那个犹豫的武士。武士踉跄着来到笼边,掏出钥匙作开门状。

    “慢着!”一声尖利的制止声把开门的武士喝住了,紧跟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声。铁忽摆动着他臃肿的身体走到鲁卡面前。他身上的黑甲之外,还挂了一条褐色的毛皮坎肩,可能是狐狸皮做的。皮制绑腿的黑色是用染料染成的,根本看不出什么皮,紧紧的裹在与他的身型极为不配的两条纤细的腿上。他的一身洁净,与今日在战场上厮杀回来的黑甲武士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鲁卡没有必要与巴塔决斗,”铁忽拍着鲁卡的胸口,压低声音道,“今天就差一点点就能拿下河汘地。裂斑武士都等待着鲁卡带给他们的伟大胜利!但绝不是与巴塔的决斗!鲁卡不能放他出来!”

    “差一点点?”鲁卡伸手抓住铁忽的坎肩,“为这一点点,铁忽是否看见裂斑氏族付出了多少代价?鲁卡要光明正大的砍下巴塔的脑袋,让河汘地的赤睛氏族看看,他们的右爪尉是怎么死在裂斑鲁卡的利箭之下的!”

    “赤睛氏族让裂斑氏族流了太多的血,他们也根本不明白裂斑氏族这些年为了移山计划投入了多少精力。鲁卡没有必要用勇武去向他们证明什么。攻陷他们,击垮他们,这才是本卡拉之子该做!”铁忽越说越急促,“如果想用巴塔要挟巴格拉奥,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再或者直接杀了他,也都比鲁卡与他决斗要强得多!”

    “懦夫才会不敢于直面自己的敌人!”巴塔很合事宜的发生重复了这句话。

    鲁卡一把推开了铁忽,从武士手中夺来钥匙,看着巴塔道,“鲁暮曾流过的血,鲁卡会让巴塔在决斗中偿还!失败者将被砍下头颅,祭奠血色传令的所有逝者!”

    巴塔隔着铁笼,把脸紧紧的贴向鲁卡:“那将一定是鲁卡的头。只要鲁卡一个不小心,巴塔就可以拧断鲁卡的脖子。”

    “巴塔的狂野血脉之力在鲁卡面前,将毫无作用。”鲁卡一挥手,数名武士手持长矛伸进笼中,紧紧抵着巴塔,巴塔不得不下意识的退到了笼子的角落中。

    鲁卡靠近铁笼打开了笼门。武士们依旧横架长矛,缓缓后退。他们身后的武士纷纷拉弓,箭指巴塔。

    铁忽无可奈何,站在所有人身后默默摇头。

    巴塔缓缓走出铁笼,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利金之神的死亡气息。

    “决斗不能放在今天。”他说道,“鲁卡现在疲惫的像一只病了的狍子。巴塔不和狍子决斗。”

    鲁卡咬牙切齿道:“巴塔随时可以试试。鲁卡现在就可以应战,随时随地。”

    “明日正午。”巴塔道,“就在东岸平原上,让双方的勇士都能看的见的地方。巴塔与鲁卡两个人的决斗,终结两个氏族的争端。失败者将被送入南岔河中放逐灵魂,其氏族也要承担他的失败。”

    鲁卡思索了一下,用舌头润了一下干涸的嘴唇,道:“滚回去见你的巴格拉奥最后一面吧!明日,鲁卡要用巴塔的头颅换回山盆的北方领地,还要重启移山计划!”

    鲁卡提到巴格拉奥的名字,让巴塔心中一怔,他想起嘶吼高地裂斑氏族是联合了绿焰氏族暗钢氏族一起袭击的巴格拉奥。但为何这几次攻城,就仅仅只有裂斑氏族呢?从鲁卡的话语中来看,也完全没有和其他氏族有过结盟的意思。

    自己可真是愚蠢,这么大的疑点现在才刚刚发现。巴塔暗自责怪,但依然无法想明白其中根源。

    “右爪尉是后悔决斗之约了吗?”铁忽走上前来,他始终不赞同鲁卡的冲动行为,“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巴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在裂斑氏族的营地,他大声道,“巴塔要让移山计划停止,按照巴格拉奥的意思,裂斑氏族还是要让出北方的领地!”

    “送他下山!”鲁卡命令道,八固走来继续用一个布袋蒙住了巴塔的脑袋。一圈圈的绳索再一次捆绑住他。

    巴塔不知道被押送着又走了多远,大约又是一个多时辰后,他才被摘去了头上的布袋。八固把他带回了之前上山的地方。

    “右爪尉大人自己遣回了坐骑,这下可得自己走回河汘地了。希望巴塔在与鲁卡大人决斗之前,能到得了目的地。”八固嘲笑道。

    “巴塔记住八固的名字了。”巴塔对他的讥讽非常不屑,反击道,“八固的是称职的伍长。”

    身边的黑甲武士听完,纷纷露出嘲弄的笑脸,巴塔此时才注意到裂斑氏族武士每个人都是用黑绳结着的一缕胡须,随着他们的笑声一同摆动。个别几个年轻武士都还没有结须。

    八固也笑了,他捋了一下自己唇下的两缕黑绳结须,说道“右爪尉大人看人可还是真不太准,要好好学习下如何判断裂斑武士的身份。八固是西将大人的千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