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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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身世(上)

    就在刘宗与禧虎在树林中交谈时,树林中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刘宗担心是那群守道人带来了边卒来抓人,提起还未打包好的行囊,拉着禧虎赶紧找了一棵大树干后隐蔽。

    可仔细一看,走来的是小四,提着刀正焦急的寻摸着。

    刘宗轻轻招呼了一声。小四一眼看见他,面露喜色,一路小跑就冲到近前:“大哥,可找到您了。他们说一个瘸子把人带走了,我就猜到是您。”

    “就你一个人?”刘宗警觉的看了看小四的身后。

    “没了,本来守道人报的是城门口守门郎。他们哪管这个事,碰巧我和兄弟们在城门附近巡街,就被他们招呼过来了。让我带着兄弟们过来查看。”

    “其他兄弟们人呢?”刘宗这才放下心来,和禧虎再次回到刚才的土堆上坐下。

    “被我打发送虎尸回衙门了呢。听说拿了这畜生能向常大人请赏,都高兴着呢。”小四开心极了,他看见了刘宗身后的禧虎,问道:“这不是善光大师那虎娃子徒弟吗?怎么这一身脏?”

    “说来话长了。”刘宗又从行囊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上衣,丢给了禧虎,“自己说说吧?”

    禧虎简要说了打虎的经过,可只说是赤手空拳打死了老虎,对于血腥味唤起他的狂野力量这件事一个字没提。刘宗越听,眉毛越是紧紧拧在了一起。小四对于禅隐僧常年习武也是有所耳闻,听完禧虎对打虎故事的描述,惊的半天合不拢下巴。

    刘宗眯缝着眼盯着禧虎思考。他一点也不怀疑常年习武的禅隐僧能有独自面对身型巨大的恶虎的能力。但他是在是无法将深厚的功力修为与面前这位年轻人联系在一起。当然,禧虎的天生异相也同样让刘宗不能排除他拥有异于常人能力的可能性。

    禧虎说完之后,小四和刘宗半晌没有说话。他只得默默的脱下上身脏兮兮的僧袍,换上刘宗给的干净衣物。

    “行吧,人没事就好。南清寺不简单啊。”刘宗拍了拍禧虎肩膀,站起身来,“最近能待在寺里就待在寺里,别到城里露面了。时局越来越乱,你们师兄弟几个,没少给添麻烦。常城尉和赵家很快就会知道是你打死了恶虎。可不知道这虎妖、虎灾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的故事。是福是祸,我也说不准。”

    “恶虎都死了,怎么会是祸呢?”禧虎不解的问道。

    “怎么和你解释呢……”刘宗挠了挠脑袋,“去除虎灾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现在你们和赵家交恶,如果他们把虎灾的罪过借着传言嫁祸到南清寺头上……”

    “关我们什么事?”禧虎着急道,“恶虎又不是我们招来的!”

    刘宗不再解释,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四啊,你送虎哥回寺里去吧。别从城里走,人多扎眼。”他见禧虎还在疑惑,只有又继续说道,“回去尽快把情况告诉你的师父吧,好好照顾大师,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肯定也很虚弱。刘某实在是无颜再见大师。南兴城容不下我刘某了,我也当自寻他路。若有机会,日后再上山向大师谢罪。”

    “大哥……这是要走?”小四这才反应过来刘宗手中是他要离开南兴城的行囊。

    “上回可不就该走了么?”刘宗笑道,“怕你们伤心,就没再和你提了。时局不如眼见的那么太平,在这南兴城安逸惯了,万一以后动乱,自己都会不适应”

    “大哥……我……”小四渐说渐哭,“小四放不下阿娘……不然愿随大哥出去闯,哪怕大哥说去海州,小四也无怨无悔跟到底。”

    “你阿娘在哪,你家就在哪儿。你和大哥不一样,要好好照顾阿娘。”刘宗背起行囊,“万事小心。也照顾好南清寺的各位大师,还有虎哥。”

    说罢,刘宗就催促着小四护送这禧虎返回南清寺去,他站在树林中,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才转身一瘸一拐的回到大路上。天色已近晚,但恶虎已除,他也可以大胆的摸着黑过坨冈了。

    小四把禧虎送到南清寺的山门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远远就能望见寺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禧虎望着这微微的光亮,感觉自己就像离开寺里很久很久了一样。

    “虎哥,就送你到这里了。以后南清寺要有用的着小四的地方,随时去城里找我。”小四双手抱拳,向禧虎告辞,“打虎的事情我去衙门里再打听打听常城尉的安排,有什么动静会差人来寺里通报的。”

    “多谢四哥。多谢!”

    禧虎拜别了小四,独自向寺里走去。刚进寺门,就招来了其他僧徒师兄弟的注意,一下围上来好几个僧徒七嘴八舌的询问。语气中多少带着点责怪的意思。

    “你怎么才回来,住持让我们可把你一顿找呢。都找了一天了。”

    “是啊,去哪里了?”

    ……

    禧虎不好意思的向师兄弟们一一表示歉意,顾不上也没法去解释这一整天,自己到底干嘛去了。

    忽然一支大手从身后揪住他的衣领,禧虎没有提防,险些双脚都要离了地面。回头一看是善源师叔,他一脸怒气,双唇下撇,瞪大的眼睛中就像要喷出火焰一样。

    “跑哪儿去了?臭小子!住持今天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到处乱跑!一个禧勇还不够折腾的,你还叫人担心!独自溜出寺去,犯了病谁照顾你,恩?你倒是……”善源叨叨不休时正好禧兑和金令儿听见声音,从寺里跑来。

    “师兄!”他俩一下就拥到了禧虎身旁,“你哪儿去了?找了你一下午。”

    “虎哥没事吧,你的僧袍怎么都换了?”金兑儿观察到禧虎穿的不是寺里的僧袍,而是一件灰白色的麻布上衣。随着继续向下打量,她还发现了禧虎崩裂的裤角、布鞋以及裸露的小腿上的泥污血迹。

    “你受伤了?”金兑儿说着就用手去撩禧虎崩裂的裤腿观察。

    禧虎本能的缩腿躲避,连声说道:“没有、没有……”

    “这……”善源这才注意到禧虎的一身伤痕,他抓起禧虎受伤的胳膊查看。原本覆盖着一层淡淡金色毛发和黑色斑纹的手臂上,沾满了血迹。还有两道像是被利器划破的伤口。他挥手让其他众僧徒不要再围观,然后说道:“禧兑赶紧去喊你善通师叔,让他来看看。其他人都散了散了,该干嘛都干嘛去……让善通来禧虎的僧舍找我们啊……”当善通说完最后一句对禧兑的话,发现他早已消失了。

    “我要去见师父!”禧虎对自己的伤势丝毫都不在意,“师父怎么样了?”

    善源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摇着头说道:“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吧。善通已经及时帮住持缝合了上后,虽然……哎……”善通难得的欲言又止,“住持现在应该也睡下了。你们俩都得好好休息养伤……”

    “是啊,虎哥你伤的不轻。不及时处理,创口一旦溃烂就更严重了。”金令儿也劝阻道,“明日白天待你和师父都休息好了再见面吧。”

    禧虎不再说话,金令儿和善源搀扶着他,慢慢向僧舍走去。金令儿一边走一边顺手清理着禧虎衣服上的沙土、菜叶等脏污。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是从哪儿来的。

    回到住处,禧虎依旧一言不发,不愿意提起这一天的遭遇。金兑儿去打来了热水。善源示意她到屋外稍作等候,自己帮禧虎褪去了全身的脏衣服,仔细的擦洗。

    正清理到一半的时候,善通和禧兑进到屋来。

    “怎么弄成这样?”善通看到禧虎的一身伤痕,大吃一惊,“这伤口有点像是被什么动物抓破的,还有这么大的爪子吗?”

    三人一起帮禧虎擦洗完,又换上了一身干净僧袍。金令儿这才进到屋里来,同时还从厨房里带来了晚上剩的肉包和稀饭。

    可无论大家怎么询问禧虎,禧虎都是沉默着。金令儿递来的食物他也摇头不吃。直到善通为他包扎完伤口,善源忽然小声问了善通一句:“这禧虎会不会是今天外出的时候狂躁的病又犯了?”

    此话一出,禧虎忍不住心中委屈,一把搂住善通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嗷嗷大哭。众人也有些不知所措。善通拍着禧虎的后背,悄悄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他也没哭一会,就逐渐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坐直了身体,使劲挤了挤眼睛,想擦干泪水。金色毛发和黑色斑纹在烛光下尤为的显眼。他看了看善通,又望望善源,突然问道:“师叔,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我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我就和大家不一样?”

    “这……”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善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禧虎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长的怪异,师兄弟们不说我也感觉的到。大师兄、禧兑和令儿妹子不嫌弃我,师父和各位师叔也不嫌弃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南兴城的人都传言说我就是虎妖,我就上坨冈去打死了恶虎……”

    “什么啊?你的伤是打虎弄的?”善源惊恐的问道,被善通拦住他,示意禧虎继续说。

    “我以为……我以为打死了恶虎,大家就不再认为我是虎妖了。可结果百姓们更加害怕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看见鲜血就像发了疯一样。”禧虎说着,用双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那是大地行者当时给你的伤留下的病根。”善通解释道,“你不是虎妖。”善通轻抚禧虎的脑袋,“每个人的出身和命数本就是无法自己改变的,你不过是长相不同于凡人而已。”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样!”禧虎摇头道,“我的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师父和各位师叔一定有隐情没有告诉过我。我的父母、我的家人,到底是从何而来,是不是‘墙’那头的?”

    禧虎重重强调了“墙”这个字眼。师父从小和他们说起的传说,提到殒帝墙对面的另一个神秘种族,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族人呢?

    善源沉默了,不再接话。善通犹豫的把双手插在一起摩擦着。不清楚情况的禧兑和金令儿惊恐的望着两位师叔,等待他们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善通终于压低了声音说道:“墙的那一头,我们都没有去过,寺里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曾经,咱们南清寺确实有个人去过。具体的我现在不能说,要等明天你自己亲自去问住持。”

    禧虎的两眼突然放了光一样的盯着善通:“是谁去过?”

    “你们的八师叔善行。”善通深吸一口气,道,“他的本名叫做周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