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之下
繁体版

第九章 险境

    当禧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夜里点起的篝火还没燃尽,旁边放着一摞他们收集来的树枝,一直延续着温暖的火焰。

    禧勇说,在禧虎昏倒后,双目的赤红消散,利齿利爪消失不见,膨胀的肌肉也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他和禧兑抬着昏迷的禧虎,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了过夜的山脊平台上。为了防止危险,禧勇、禧兑还分了上下半夜的警卫,整夜不让篝火熄灭,防止遭遇其他的危险。幸运的是,一夜平安,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禧勇静静的站在山脊上,向西南方向远眺。密密麻麻的树林一路铺向远方,直到殒帝墙阻挡了全部的视线。即使站在接近翠雨山峰顶的位置,即使距离山墙还有近百里路,殒帝墙依然在视觉上给人以高耸入天、横贯全陆的感觉。而它也确确实实如此。

    翠雨山脚下,双龙江的一条支流自西南转向北方,蜿蜒不尽。它源于阴息之地的雪山,是贯穿北陆最长的一条江河,从南向北直到北陆中部才随山势转向东北方,从霸州的东阳湾北部入海。因为支流错综复杂,主体上分为两条大江交错向北,所以才得名“双龙”。它的南北流向划分了西州与庐州,东西流向划分了霸州与丰州。

    此时,禧勇隐隐约约看见支流江面上数千年石桥侧面的青砖,其余的部分都被两岸的树枝遮挡。这正是采药农说的石桥,他特别警告三个少年,绝对不能越过石桥。禧勇明白采药农不是吓唬他们的,因为他的父亲也曾经这么说过。

    可能是远眺的时间太久,禧勇的双眼酸涩,仿佛看见了几道绿光闪过。

    太疲惫了,他心想,不能再继续走了,这两天真是带着两个师弟开始了一次极其不负责任的冒险。

    “我们下山吧,回寺里了。”他转身对师弟们说道。

    “过了桥,就距离殒落地不远了,不走了吗?”禧兑有些不甘心。

    “不走了,赶紧回去找师父,阿虎可能是病了。”

    “我没事。掉下悬崖后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只感觉浑身都是力气,但爬上来后立刻就虚脱发困,昏倒了。”禧虎道。

    “你差点变成了怪物,像只老虎。”禧兑比划了一下,“师兄很担心你会攻击我们,整夜把你守着。”

    “真对不起,那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就这样吧。”禧勇一边收拾干粮、背篓和锹铲,一边说,“这次冒险都是因我而起,害的禧虎差点没命。”说着他掏出了《木丸始皇本纪》丢进了篝火里。

    禧兑还想伸手阻拦,但见禧勇态度决绝,蠕动了几下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耸拉着脑袋靠在身旁的岩壁上看着旧籍燃烧。

    禧勇接着说:“都怪我要和李三争那口气,我们修禅之人,真不该如此。”

    “道法自然。”禧虎道,“我听师兄的。”

    “我也听师兄的。”禧兑又靠了过来,他心里明白,下山回寺后等待他们的,一定跑不了师父的一顿揍。

    三个少年收拾完毕,沿着来路向山下走去。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又清爽,虽有一身疲惫,行走中却不感到脚步沉重。可不消片刻,这感觉就发生了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烈日逐渐显示出它的威力。即便是在山林之中,温度也陡然上升,胸口闷热、步履艰辛之感随之而来。而山路曲曲折折,他们在浓密的树林里,时而下行缓坡,又时遇上行陡坎。

    眼见即将晌午,禧勇拨开眼前遮挡视野的最后一缕树枝,望见了面前的一片开阔地。平地两侧有岩壁的遮挡,而中央,有一摊熄灭的篝火。

    他们竟然又走回了山脊平台上!

    “师兄,怎么回事?”禧兑大惊,“我们又……回来了?明明走的是下山路啊。”

    禧勇转身走向来时的路。转身前他又望见了山脚下的石桥,一抹瞬间的绿光,闪的他踉跄了两步。要不是被禧虎一把扶住,他可能早已摔倒在地。

    “别慌,肯定是中间有一段走错了。”禧勇镇定了一下,“来,跟着我走。”

    这一次,路途明确,绕开了几个上行的陡坎,一路向山下走去。中途他们又补充了干粮与水,恢复了些体力,继续向前。

    “我们加把紧,五更前应该能回到寺里。”禧勇鼓励道。

    “只怕师父出关后,是饶不了咱们。”禧虎一脸的担忧。

    “何止是师父,可能善源师叔已经找了我们两天了。”禧兑脑海里想象着善源大师没完没了的训话。

    “你还忘了个更加可怕的人。”禧勇做了个鬼脸。

    “谁啊?”

    “令儿妹子呗。哎哟,头疼啊。”禧勇捂住了额头,他并非假装头疼,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头疼。仿佛看见金令儿闪着绿光,冲到他们面前,大声的斥责为什么要丢下她。

    “还好没带她来。”禧虎喃喃道,“幸亏咱们没事。”

    说话间,他们耳边传来河水翻滚,拍打河岸的声音。随着脚步的前行,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咱们来的路上没有蹚河啊,这是哪来的河水?”禧兑问道。

    “坏了!”禧勇心里一紧,仿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顺水流传来的方向奔去。禧虎、禧兑紧紧跟随。

    不消几步路,就见一条河流拦住了去路。河面并不宽,仅仅是一条支流的样子。

    一座饱经岁月的石桥架在河面上。

    “我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明明沿着来的路走的?”禧兑满腹疑惑。

    “我被迷惑了。”禧勇的额上渗出一珠珠汗粒。他似乎意识到在自己眼前多次闪现的绿光,将他的方向感迷惑,两次引他走上了错误的方向。

    禧虎望见石桥边立着一面巨大的石碑,一丈来高。石碑的底端雕刻着四个外表奇怪的壮汉,每人面朝不同的方向,共同用肩膀,扛起了石碑。四个壮汉的面部看起来四正四方,如同磐石,身躯也如同石板堆砌。在每个人的胸口正中,都有一小块镂空,镶着一块玉石。可能是时间久远,尘埃覆盖,玉石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桥阳日月生,桥阴暮山横。劝君回头岸,莫往前路跟。”禧虎仰望石碑,念出了石碑上模糊不清的诗句。

    “桥阳?桥阴?这说法真是没听过。”禧兑说道,“不是都说山阴、山阳吗?”

    “过桥之后,离阴息之地就不远了。桥阴应该指的就是对面吧。”禧虎预感自己落崖后的异常和这两次的迷路,绝非偶然,“这里感觉真的很怪,咱们赶紧离开。”

    对岸的树林中,一群惊鸟飞向天空,似乎树林里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他们紧盯对岸,发现树荫之中,闪出一抹绿色的幽光,快速向河岸方向移动。树林繁茂的枝叶被摩擦的梭梭作响。

    “快往回走!”禧勇虽不知对岸是何物,但那多次出现的绿光,已经让他感到不祥,他拉上两个师弟,快速向反方向跑去。

    禧虎忍不住边跑边回头观望,一个两人来高的石怪从对岸的林中蹿出,就要蹚河直奔他们过来。它胸前的窟窿里一团绿色的焰心熊熊燃烧。

    “大地行者!”禧虎想起了师父曾说过的传说故事,它们守卫着殒帝墙不然任何企图穿越的人类靠近。但是没想到距离殒帝墙这么远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大地行者。

    他正想着,一分心,脚下被石块绊住,栽倒在地。原本就已经脏乱的僧服,在膝盖处又磨破了一块,露出被擦伤的皮肤。

    他顾不上腿伤,起身继续跑。抬头却望见禧勇和禧兑在不远处的惊恐表情,耳边隐约听见他们的呼喊:“禧虎!快跑!”

    他扭头再看,刚才还远在对岸的大地行者,竟已经冲到他的近前。他还在想着如何侧身闪躲,大地行者挥起手臂上那布满青苔的石刃,向他击来。

    禅隐宗门徒自幼习武,虽然禧虎尚未完全掌握禅意拳,但较常人而言,也算是身手矫健。他向后猛跃,躲开了这一拳。但这拳力道强劲,溅起的几小粒碎石砸中禧虎的正脸,迷的他双眼难睁。

    虽然视线受阻,但禧虎的感官却更加敏感。他预料到一股带着杀气的拳风又迎面而来,而此时他已难以躲闪。与此同时,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坠崖悬挂时的那股力量袭来。利齿利爪在瞬间快速生长而扯动筋骨的痛楚,此刻却给了他一种敢于反抗的勇气。

    但一切太快了,还未等禧虎掌握住这股狂野力量,大地行者的石刃已经飞到面前。禧虎的翻身躲避不及,石刃贴着他的后背划开了一道两尺长的血口。禧虎顺势飞出,摔倒在地。

    禧勇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铁锹狠砸大地行者腿部,震得他虎口发紧,也只崩飞了几小片碎石片。大地行者毫不理会禧勇的攻击,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禧虎。

    “快跑,禧虎!”禧勇发现了大地行者的目标只是禧虎,一边呼喊一边继续用铁锹拍砸着石怪。

    禧虎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后背的刀口让他疼痛难忍。湿润、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溢出,刚刚才迸发出的力量也随着流血快速消散、无影无踪。

    禧勇绝望而又无助的用铁锹拍砸着大地行者。对方却无动于衷,继续逼近受伤的禧虎。它手臂上的石刃还沾染着禧虎的鲜血,一滴滴落在河滩上。

    猛然间,一股拳气掠过禧勇的脊梁,嗖的向前,正中大地行者的腰部,它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踉跄倒在地上。

    禧勇回头望见禧兑扎开马步,右臂直拳摆在面前。这道禅意拳最高境界的拳气竟是他打出的。

    顾不上思考,禧勇丢下铁锹冲到禧虎面前,扛起就向禧兑身后方向跑去。禧兑继续运气,就在大地行者即将起身时,又一拳击中左肩,崩碎的石块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