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程景深吸一口气，表示他已做好了准备，让张影继续说。

    张影于是一五一十对程景叙说了细节：

    “我也想保研，这你是知道的。而要保研，竞赛是必不可少的。若要竞赛得到更好的奖，找藤老师帮忙是不可或缺的。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程景默然，确实如此。藤老师同时兼任了院里竞赛的指导老师，可以说要想保研，不对他阿谀奉承一番，是很难凭个人实力拿到竞赛的奖的。船海系每年只有一个具有含金量的竞赛，而藤老师每年带队都能拿好几个国奖回来，因此要保研，他就是最好的选择。而程景本来的打算也是考完这次考试就去拍一下藤老师的马屁的，只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现在也不用去找他了。

    “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因为我跟藤老师关系还不错，就想去他办公室找他套一下话，问问重点什么的。但当我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到已有几个同学在办公室和藤老师交谈了。那几个同学都是今年保研的候选人和有力竞争者。至于他们交谈的内容嘛......”

    程景心头一凛，示意张影接着说下去。

    “他们正跟藤老师聊，说船海专业的学风不算太好，大家平常不怎么爱学习，考试作弊的同学很多。藤老师作为四大名捕之首，这你也是知道的，自然是准备严格监考，狠抓纪律一番。然后他们还说......”

    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程景血气上涌。张影没注意到程景脸上浮现出的不对劲，便试探地把事情说完了。

    “他们说，还有同学为了保研而作弊。这可正戳到了藤老师的心头，他便问他们是谁这么胆子大。他们也没点名，只是让藤老师注意船海一班的某个同学。一班除了你之外，只有陈强有保研的资格。而陈强是藤老师的办公室助手，两人关系好的跟哥们一样。那他们要注意的人是谁，我就不多说了，你心里也清楚。”

    张影说完，轻轻拍了拍程景的肩膀，以示安慰。

    程景没反应，愣楞地呆坐在那里。此刻他的心里，已如默然的混沌般平静，又如炸开的烟花般绚烂。

    程景平时对自己的同学，朋友们总是非常好。要不，他怎么会得到八面玲珑的称号，更何况程景平常惜字如金，说话总要将话思考妥当了之后再出口。即使担任了多个学生干部，拿到数不胜数的奖学金，程景也丝毫没有炫耀过，甚至是隐晦的炫耀都没有。

    他真的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他同样也知道，同样是追求保研的三班的赵飞，同样在考试中使用过一些技术手段，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和自己的同班同学陈强一起，确定了两个保研名额。

    脑里还在翻江倒海的情况下，程景的耳朵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耳机。听了一会，是一首很熟悉的歌，毛不易的《小王》，程景听到一段歌词：

    如果我在角落里遇见他，碰巧有风吹乱他的头发

    我会慢慢靠近给他肩膀，分担他一路重重的绝望

    如果我在角落里遇见他，碰巧有乌云遮住天空啊

    我会伸出还温热的手掌，告诉他明天会有多晴朗

    正听着，程景骤然毫无防备地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还带着女孩子的体香。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没事的，还有很多机会。你比我高，就不给你肩膀了，抱一下吧。”

    程景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有些沦陷了。但作为好朋友，理智告诉他，这仅止于友情。

    她也不是闻熠。

    程景用力地回抱了张影一下。若得一知己，世事可无忧。

    一个人坐上回家的高铁，程景刚刚被张影安慰过的脆弱的情绪里的那根弦终于彻底绷断。此刻，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个想法：

    “活着，真的好累。”

    到家了之后，妈妈问程景期末考试怎样，保研是否有希望等问题，程景甚至连合适的回答都想不出来。他只说期末考试成绩还没出来，等出来后就以绩点不太够，准备一边保研一边考研。等下学期期末考试考完就说绩点彻底跌出保研行列，然后一心考研就好。这样也算有个过程，能让妈妈的心里好接受些。

    可是，谎言总需要谎言来圆。即使圆的天衣无缝，这便也是个巨大的包袱，稍微一露出破绽，便会前功尽弃。即使妈妈相信程景，但其他人也总会知道这件事。程景很想把真相以及这几年所承担的巨大的压力都告诉妈妈，可他不敢。

    他胆小、怯懦、贪生怕死。

    他软弱、无能、贪图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