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衍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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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上下颠倒

    “秋风剑圣”的最强绝招是什么?天底下知道的人可不多。但是身为秋老大徒弟的吴瑾兰,她当然再清楚不过,“秋风剑圣”最强的绝招,就是无痕剑气!

    “无痕剑气”不单是一招,而是一套招法。连吴瑾兰也只是见过前面几式而已,因为天下还没有人能将“秋风剑圣”逼迫到使出最强的一式。

    这一回,秋老运功到极致,须发飘飞、目射金光,吴瑾兰知道,师父要施展最强的招式了。可是,秋老此时剑不在手,能够施放无痕剑气吗?

    厉阴德也知道对手正在蓄势蓄力,加快了出拳的频率,一通眼花缭乱的拳法,全都砸在秋老看似瘦弱的身板上,发出“嘭嘭”的闷响,秋老压根不避也不挡,金身符肯定在拳影之下破除了功效,身体落下个个拳印,拳印周围的皮肉被灼得通红,直冒青烟,须发皆化为灰尘消散。

    吴瑾兰惊愕地捂住了嘴,之前马凤烟和“宝珠”都是手脚一旦触到无焰之火,旁人就立即将其切断,以防无焰之火沿着体表扩散,可秋老现在这是在以身躯硬接那无焰之火啊!战斗结束之后秋老的身体会变成何种惨状,她简直不敢去想。

    秋老一声怒喝,前身突然“冒”出众多“光束”,全部都径直向前穿透了厉阴德的身躯。

    就如同熊熊烈火被冷水浇灭,两人激烈的争斗戛然而止,剥衣亭中安静得可怕。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又随着秋老和厉阴德的倒下而重新开始流逝。普明殿中的浓云聚拢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再次形成了通往下一殿的漩涡。

    “师父!”吴瑾兰哀呼一声扑了过去,可是秋老已经气绝身亡。他浑身上下一块好皮都没有,连头发、眉毛和胡子都烧得一干二净,到处都是可怕的烧伤,简直触目惊心,足见他刚才遭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但是,秋老的面容却是刚毅威严,怒目而视,丝毫不见痛苦之色。

    夏侯晴似是自言自语:“刚才那些从‘剑圣’身体里冒出来的光束该不会是……”

    “没错,那些是剑芒!”唐云希走到秋老身旁,两眼含泪,跪地叩拜,“大哥,多亏你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舍生忘死才助得我等通过此殿,不,是救得我等性命!若非有你,我们还不知会伤亡得何等惨重!”

    断了一臂的“宝珠”一声长叹:“剑圣,多亏你当机立断,我才保住了这条命。一路走好!”

    又是一位《清微榜》排名靠前的高手陨落了,众位高手无不心怀惆怅,同拜秋老的遗体,吴瑾兰嚎啕恸哭,悲痛至极。直到此时,秋老的遗体还在不停地冒着白烟。

    没有人注意到,一团不易察觉的白雾悄然从秋老丹田处升起,夹在白烟之中,悠悠往高处升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拜过秋老之后,几位掌门开始讨论起刚才秋老那不可思议的“无痕剑气”。他们也都看出来了,秋老身上冒出的那些光束都是剑芒。剑芒、刀芒的本质是将功力汇聚于指尖,并脱体而出形成锋芒。之所以在指尖凝聚成芒,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这个位置可以视为臂和手的延伸,挥动剑芒攻击十分方便;其二是因为指尖是经脉的末端,凝聚剑芒比较容易。如果非要在脚趾尖凝聚剑芒、刀芒,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对于不擅腿功的人,用脚尖攻击颇为不便,而且还会影响身法。可是,像秋老那样从身上冒出剑芒,众位见多识广的高手也是平生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伍宗言问张崇武:“张掌门,你在我们几个大宗掌门之中实力最强,在《清微榜》上的排名也只比‘秋风剑圣’低四位而已,又同是修炼剑法,你来分析分析,剑圣究竟是如何在体表凝出剑芒的?”

    “唔……”张崇武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要说以我们这等实力的人,强行在体表凝出剑芒或刀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意义何在?失去了手臂伸展的范围和挥摆的灵动,此举最多也只剩下个出其不意的效果。可是,如此‘出其不意’,必须得在对方贴身的情况下才行,那还不如在指尖凝成剑芒来得方便呢!”

    嵇钦岑道:“那也未必,剑圣不就成功的‘出其不意’了么?而且他可不是只凝结出一道剑芒,而是在身体正面凝出了十几道数尺长的剑芒啊!这等‘出其不意’,恐怕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躲得开。”

    “这正是奇怪之处。在并非经脉之末的位置凝出一道剑芒都已是不容易了,剑圣为何能在体表任意数个部位随随便便凝聚出那么长的剑芒,他的功力果真雄厚到这等程度?”伍宗言慨叹,“若是学会了这种技巧,在打斗之中冷不丁凝聚出剑芒,且不用多,一、两道足矣,未得手就迅速收回剑芒,也费不了多少功力,那岂不是占尽了便宜?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嘛!”

    “随随便便?”张崇武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你们仔细看剑圣前身的伤口,并不全是烧伤。”

    还真如他所言,秋老身上数个部位都有明显很深的血口,那绝非灼伤或是拳套之伤。

    “而且……也不是任意部位……”张崇武又发现了新的细节,走到秋老遗体旁蹲下,依次指了指几个血洞伤口,“膻中、鸠尾、巨阙、气海、关元、曲骨、膺窗、期门、章门、商曲。”他一连报出十个名字。

    伍宗言恍然大悟:“这些都是人体要穴!”

    清微界的这些高手并没有经历过禹馀界的九宫级阶段,所以并不知道“九部三十六死穴”一说,但只要是个略通经络的人,这些前身的大穴必然都是耳熟能详的。

    “原来剑圣是将雄厚的功力从要穴中逼出,凝成剑芒的。”张崇武下了结论,“穴位虽不是经脉之末,但却是重要的节点,从穴位中逼出功力,确实不难。而且穴位就像是堤坝上的破口,越大的穴位,能够涌出的功力就越强,从而凝结的剑芒也就越粗、越长。”

    “不过,以往很少有人这么做,甚至是没有。”夏侯晴接话道,“从穴位逼出功力,对穴位就会造成损伤,正因为穴位是经脉上的重要节点,所以穴位伤,则经脉损。”

    张崇武站起身来:“没错。从大穴爆发的功力是强,但相应受的损伤也是很重的。剑圣闻名天下的‘无痕剑气’想来应该不会是这等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法,据我猜测,‘无痕剑气’的法门是将功力从穴位中逼出并形成剑气飞射出去,不需要长时间维持剑芒的形态,这样对穴位的损伤并不大。”

    “是的。”吴瑾兰擦干了眼泪,“但是剑气的威力肯定比不过剑芒。剑气远袭的结果之前你们也看到了,而且那厉阴德接连毁了我们好几把武器,重伤了两位高手,绝不可继续拖下去。为了确保击杀,师父才改变了‘无痕剑气’最后几式的出招法门。”

    “唉……不愧是‘秋风剑圣’,当世第一用剑高手。与他相比,我还是差得远了。”张崇武由衷地赞叹道,他回首看向伍宗言与嵇钦岑,“此番就算不是为了救得八大帝皇,剑圣如此英勇牺牲,为我等开辟了道路,我打算认真地继续走下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阎罗十殿,这才过了第二殿而已,我倒是想不往下走,可是出得去吗?”嵇钦岑走到一边坐下,开始闭目调息。

    伍宗言与张崇武直目对视了须臾,他明白了张崇武的言外之意。张崇武这是被秋老的无畏和无私所感动,被秋老的强大所震撼,所以打算放弃在进入第一殿之前几位掌门商议的计划了,“认真地继续走下去”,表明他决心其他高手齐心协力,共闯难关。

    “我向来与张兄共同进退,此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伍宗言回道,“你我身为仙、魔两道第一大宗掌门,总得为天下苍生做点儿事!”

    张崇武点了点头。

    其实嵇钦岑何尝不知道张崇武的意思,只是人和人的觉悟不同。

    夏侯晴没有了武器,拾得秋老那柄仙剑暂用。“宝珠”的单柄双龙锤还未完全损毁,单臂单锤亦可一用。马凤烟断腿则行动不便,而嵇钦岑主动承担起搀扶他的责任。吴瑾兰将秋老的遗体收进了储物法宝。九人休整完毕,这次是由张崇武领头,一行人走入了浓云漩涡。

    ……

    第三殿,纣绝殿。

    众高手虽然进入了第三殿,却迟迟没有跨入门楼,因为这第三殿实在是太诡异了:令人不安的黄云之中,整座门楼连带围墙都挂在天花板上!

    由于围墙从上到下一丝缝隙都没有,所以只有进门这一条行进路线。这里仿佛是一个上下颠倒的世界,门楼分明就在前方,却不知该如何前进。想飞,这里不行;想跳,又太高,再说即便跳上去又该如何落脚?

    张崇武回头问魏伶卿:“不知‘二小姐’是否有可以让人飘浮起来的符咒?”

    魏伶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用利器钉入天花板了!”张崇武袖中垂下一把带尖的细索,旋转甩了起来。其实他心中也没有底,尽管索头的尖锥是由极硬的金属制成,钻金破石应该不成问题,但毕竟这里不是熟知的清微界,天知道天花板究竟有多硬。

    细索不够长,还得借力高跃。张崇武递给伍宗言一个眼神,彼此之间心领神会。张崇武助跑了几步,经过伍宗言身前之时,两人一并蹬地而起,伍宗言双掌托住张崇武两脚,将他往上又送了一程。

    尖锥如流星般飞出,“铿”的一声,顺利地钉进了天花板。可是,张崇武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缠在手腕的细索竟传来一股拉力,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他就不受控制地急速“飞”向了天花板,猝不及防,他迎面重重地撞在了天花板上。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不用问,伍宗言也撞上来了。

    这下撞得可不轻,张崇武眼冒金星,鼻中一酸,躺下血来。用衣袖轻抹,发现连鼻骨都撞断了。身旁伍宗言也揉着头顶坐起身来,两人惊愕地发现,他们正坐在天花板上!而其他七人都在头顶的地面上诧异地看着他们。

    张崇武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走了两步,又跳了一下,这感觉分明与在地面上无二。因为门楼和城墙本就是倒着的缘故,看着反而觉得正常了,反倒是那七位同伴,个个倒吊在头顶。

    “这里的地面与天花板互相颠倒了,你们都过来吧。”张崇武道。

    唐云希往门楼的方向跳了一下,果然,往上方“坠”去,就好比从高处落下似的,他伏蹲卸力,安然无恙。看来只要接近门楼的范围,就会发生“天地逆转”。另外六人都学唐云希的样子,落在了天花板上。

    如此,大家全都倒过来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正踏在天花板上的感觉和踩在地面上一样。待进入大门之后,就更觉察不出来了,脚下的“地面”也是石砖路,上方的“天花板”隐藏在黄云之中看不真切。

    没走多远,前方道路连着几层台阶,上了台阶之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两边的柱外亦是黄云弥漫的深渊。众人已经不去在意这怪异的地形究竟是不是阵法之效了,因为不论是不是,明显设这阎罗十殿之人只留下一条路可走——击败守卫者。

    夏侯晴第一个踏上了台阶,正要迈入廊道内,却突然停住了,眉头紧蹙,收回了脚。原来廊道的地面并不是砖石铺成的,而是说不出名字的怪异之物。

    魏伶卿看到之后,更是吓得轻呼了一声。地面上那黑色的东西一条一条、一股一股的,横向一根根或并列、或交错、或纠缠,形成了类似草席般的纹理。而且这玩意好像还是“活”的,似在缓慢地“蠕动”,如此便导致整个地面仿佛也具有了“生命”一般。

    “这是什么?蛇?”魏伶卿越看越觉得瘆人,密密麻麻,层层匝匝,果真像是一大群蛇,可是却看不见任何一个蛇头,也找不着任何一条蛇尾。

    “已经告诉我们了。”嵇钦岑敲了敲右侧的第一根廊柱,上面分明写着“黑绳廊”三个大字。

    这些真是绳子?那这此起彼伏的蠕动是怎么回事?

    唐云希试着踩在了黑绳上,除了感觉有些怪异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众人陆续都踏进了这条不知终点的黑绳廊。

    但是如此古怪的地面,怎么可能没有凶险呢?联想到第二殿中危险的砖缝,唐云希提醒同伴:“大家时刻准备以身法赶路。”两侧廊外显然是不能去的,廊内的黑绳地面若是突然发生异况,以迅疾的身法往前冲是最好的解决之法,疾奔也可以减少与地面的接触。

    “这黑绳十分湿滑,势必会影响身法。再说马掌门断了一条腿,身法如何使得?不仅他自己无法使用身法,我也会被拖慢速度。”嵇钦岑道。其实他之前主动搀扶马凤烟,并非是因为关心同伴,纯粹是不想打头阵而已。现在这种情况,他就觉得马凤烟是个累赘了。

    马凤烟当然听出来了,推开了嵇钦岑,冷哼一声:“不劳嵇掌门费心了。马某是生是死,全是命中注定。”

    嵇钦岑悻悻地耸了耸肩:“马掌门休怪,无险时我当然可以扶你一把,有险时就自顾不暇了。毕竟我等此行肩负着重要的任务,这才第三殿而已,需要尽量保存战力。”

    “嵇掌门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一会儿遇到凶险的话,就看你发挥本事了。”张崇武走过来架着马凤烟,“马掌门,到时我用袖索带着你,速度不比使用身法差,还不会接触地面。”确实,黑绳廊的廊顶就在上方一丈左右,袖索的长度足够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崇武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突然“呼”的一下冒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快跑!”张崇武来不及细看那是何物,甩出袖索吊住了廊顶,然后一臂夹紧马凤烟,一手不断地收回、甩出袖索,两人像荡秋千一样向前行进。

    其他人也分别施展身法蹿了出去。可是,湿滑的黑绳地面果然成为了阻碍,踏脚之后绳股会向周边滑溜延展,吃不住劲,导致根本跑不快。“宝珠”因为少了一只胳膊,奔跑不便,所以落在了最后。黄云中那道阴影速度惊人,须臾就追上了他。“宝珠”只闷哼了一声,就不见了踪影,那巨大的黑影继续向前追逐其他人。

    接下来是吴瑾兰、魏伶卿、伍宗言、嵇钦岑,以及张崇武和马凤烟,高手们一个接一个被黑影追上并“吞没”了,只剩下身法卓绝的“香龙驹”和“踏月仙子”还在黑影之前。

    “那是什么玩意儿?”唐云希大惊失色。

    “是隆起的地面!”稍慢的夏侯晴已经看清楚了。就像大海里的波浪一样,那道黑影就是黑绳地面掀起的一道“惊涛骇浪”。

    这时,唐云希突然一个急停,夏侯晴闪避不及撞在了他背上,身后的“黑绳波浪”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