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水火同阻
神人所说的“阴阳缺失”,萧天河认为,应该是指黑刀、白剑两位祖师互斗亡殁之事。黑刀祖师曾经说过,他与白剑祖师乃是盘古大神体内的阴阳二气所化,两人以自身功力与三界中的天地法则相融之后,形成了供人类修真之用的两类天地之气。在两位祖师魂飞魄散之后,三界中不再有新的天地之气补充,如此便是“阴阳缺失”。
阴阳缺失造成了一系列后果,最严重的就是可能会使三界被外界的虚空侵蚀,从而崩塌。随着三界中修真者不断地修炼,天地之气越来越少,这正是禹馀界人类修真者实力越来越弱的原因。而妖族修真虽然不需要天地之气,可是天地之气是由阴阳二位祖师的功力与天地法则相融而形成的,天地之气越来越少,天地法则也就越来越弱,妖族实力也随之变弱。
所谓“天地法则”,是一种虚幻飘渺却又确实存在的“规律”,世界一切事物的运行与发展都逃脱不了这个法则之外。虽然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法则,但通过一些人尽皆知的公理就可以窥其一二。
比如,修真到一定程度,就会迎来天劫,天劫就是天地法则中的一部分,任何人都逃脱不掉。自然,功力到达一个极限后就会发生的“飞升”也同样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再比如,禹馀界的威压,所有人都生活在这种威压之下,所以这也属于天地法则。
除了这些较为明显的天地法则,还有一些相对隐晦一些的法则。例如已经成功渡过末劫的修真者,表明其实力已经达到了超脱于禹馀界的程度。之所以没有立即飞升,是因为体内的功力需要时间转换成上界的功力。这个转换功力的过程,亦是天地法则。若修真者在此时期内对其他人出手,则会受到天罚,会延迟飞升的时间。这,也是天地法则。
总而言之,天地法则是在三界形成之时就已定下的万物运转规律。本该一尘不变,如今却因阴阳缺失而发生了变化。听神人的意思,原本人类修真者的功力属性仅有阴、阳两种,发展出五行属性是神人刻意而为之,目的是节省天地之气,也怪不得如今阴、阳二种属性格外难以修炼。随着天地之气越发稀薄,修炼起来将会更困难。幸好,黑刀祖师传给萧天河的裂空刀中有无尽的玄气,他倒是不必担心这一点。
“准备好了的话,就开始吧。”神人道。
四人一起点了点头。虽然萧天河并不知道将要开始的磨练是什么,但从另外三人紧蹙着眉头的严肃表情来看,一定很不轻松。
突然,笼罩着四象之台的光罩消失了,强大得可怕的虚空威压立即落在每个人身上,仅仅弹指一挥间,何天遥、花清雨和叶玲珑就爆体而亡,血肉横飞。萧天河使出全部功力护住身体,却仅仅支持了须臾,功力耗尽之后,他的结果也好不了多少。短短一息之间,四象之台上只剩下了残肢烂肉。
四人爆体而亡之后,台上重新现出了保护光罩。鲜血和尸块纷纷聚拢,慢慢凝结成了新的躯体。复元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四人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骨骼、肌肉、经脉正在一点一点地重生,躯体复元,痛苦的感觉也慢慢减轻。至于实力是否比之前更强,萧天河觉不出来。
“太难受了!”刚刚能说话,叶玲珑就吐了一口血。
神人道:“想要快速提升功力,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施加在你们身上的乃是十倍于清微界的威压,想要与其相抗而不死,须得经过成千上万次的锤炼,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话音落,光罩消。四人再一次进入了抵抗、爆体、复元的痛苦过程。
“我说前辈,就不能降低威压,循序渐进吗?”这一次恢复之后,何天遥问道。
“循序渐进?难道你想在虚空里渡中劫吗?我要求你们的实力产生‘飞跃’,而不是‘提升’!”又一次磨练开始了。
再次复元,花清雨道:“前辈,这样修炼下去,我们就能避过中劫直接升入七星级了?”
“天劫当然不可避。但是每一次的威压都足有中劫的数倍之强,只要你们能在七星级之前抵抗住威压,中劫不过是‘挠痒痒’罢了!”神人几乎不给四人喘息之机,新的磨练又开始了。
萧天河心中万分庆幸,从四象级到七星级的过程,他几乎一直在昏迷之中渡过,等于少受了许多罪。“啊,对了!”他心生一计,刚能开口,他就喊道:“把自己打昏!”另外三人一听,心里连道妙极!这种强度的磨练,一旦昏过去,尚未苏醒就会进入下一轮,正好避免遭受痛苦。
“休想投机取巧!对精神、意志的磨练也是必须的!”神人“毫不留情”地禁止了。不过就算他不说,四人也动弹不得,四象之台将他们牢牢地吸住,仅能保持坐姿而已,连手都抬不起来,更不用提发力把自己打昏了。
一切痛苦,都只能硬生生地接受。
……
将萧天河送入虚空之后,蒋太公向着西边疾速掠去,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跑还是在飞了,只在山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
三座山头开外的半空,猰貐和凿齿正在四下张望。
“那小子去哪里了?”凿齿道。
“我怎么知道?”猰貐恼火地抱怨,“都怪你,非要放他走,当时把他吃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急什么?”凿齿又凝出一大块冰照着猰貐脑门拍下。猰貐生气也只能受着,没办法,虽然两人实力不相伯仲,但真的对打起来,他不是凿齿的对手,因为“水克火”。
“可恶!只好等见着大风,欺负欺负他出出气了!”猰貐心道。想到了大风,那个温文尔雅的形象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大风……那个家伙……”
凿齿分析道:“那小子的功力不算强,应该没有觉察到我们,否则他早该藏起来了……”
“藏起来也没用,以咱俩的眼力,还能发现不了?”猰貐十分不屑。
“现在不就发现不了么?”凿齿白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我倒是低估了他。他没早藏起来,证明他没有发现我们。也就是说,现在他并不是藏起来了,而是恰好去了某个不易发现的地方……呵呵,这样一想,找到他就很容易了……”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峡谷中的浑天牢大门之上。
猰貐道:“那地方似乎戒备挺森严啊!”
“你难道忘记了?那儿原来是个大坑,现在竟被利用起来了。看那厚实的大门,不是存放重要物品的仓库,就是关押犯人的监牢。那小子一定在里面,我们硬闯进去,抓活的!”凿齿道。
猰貐眼睛一亮:“那其他人呢?”
“废话!当然是吃了!”凿齿仿佛一支利箭,冲下了峡谷。
猰貐大笑一声,紧随其后。
正当两人盘算着“美餐一顿”的时候,一道青色的人影突然闪现到他们身前。凿齿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上去,身后猰貐急忙往一旁闪开,不料那青影却瞬移到他面前,他也撞了个鼻青脸肿。
“噗!可恶!”凿齿这下撞得实在不轻,头昏眼花不说,龅出的牙都撞断了一根。
“臭小……”揉着鼻子的猰貐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那人是一副长者的面容,遂改口道,“臭老头!你找死啊!”就因为对方是个老头,猰貐才会这么骂骂咧咧的,若换成年轻人,他肯定要吃了对方。
比起遇事易动火的“火之邪祖”,“水之邪祖”明显要冷静得多。他和猰貐身高都在一丈多,在妖族中也极为罕见,可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老头儿,竟然比他们俩还要高半头!人类绝不可能长到这么高,可要是妖族的话,老头又分明不是现出本体的状态,妖族在人形状态的身材和人类根本没区别。而且从他的速度来看,他很不简单。凿齿从背后拽了一把挥着拳头的猰貐,然后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挡我二人去路?”
“离开这儿。”一直闭着眼睛的蒋太公,声音听上去十分空灵。
“呸!”猰貐按捺不住怒火,重重一拳砸在蒋太公身上。蒋太公纹丝不动,猰貐却感觉像是砸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猰貐怎肯服输?双拳生火,对着蒋太公的腹部一通乱捶,每一拳击中后都发出“砰”的古怪声音。“砰砰砰”响了一阵之后,蒋太公依旧安然无恙,灰色衣衫上一丝一毫灼烧的痕迹都没有,而猰貐的双拳却破皮流血,疼痛不已。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凿齿,你还不出手?”猰貐喘着粗气,双掌落地,身形猛长,他现出本体了。
在他身后,凿齿的个头也蹿到了三丈有余,背上的脊刺看上去触目惊心。一红一蓝两头巨兽虎视眈眈地瞪着蒋太公,与两位邪祖的本体相比,蒋太公一丈多的身高就不算什么了。
猰貐率先发难,猛摆长尾,尾端的粗大骨锤当胸扫向蒋太公。蒋太公依旧原地站定,不仅不闪躲,连防御的姿势都没有摆出。“哼哼!”猰貐心中窃笑蒋太公的“不自量力”,骨锤可是他得意的攻击手段,力道可远比拳头重。在功力鼎盛时期,猰貐曾经一尾锤击塌过半座小山!如今一个糟老头的身板儿,如何能经得住?
猰貐本以为那讨厌的老头不死也得断一排肋骨,谁知一锤抡上去,“咚”的一声,像是捶在了鼓上,反倒是猰貐自己疼得四脚直跳。回首看看,骨锤竟瘪了一小半,可见骨头应是碎成渣了。
见此情形,凿齿举起的掌也放下了。靠力气硬攻看来是不行了。
“他奶奶的!”猰貐晃了晃脑袋,“嗷”的一声吐出一团烈焰。由于近在尺咫,烈焰直接撞在蒋太公的脸上,火团爆裂开来,火浪覆满了蒋太公全身。“哈哈,臭老头!让你尝尝火烤的滋味儿!”猰貐不给对手喘息之机,张口喷出一连串火团,“轰轰轰轰轰”,一个不落,全都击中蒋太公的面孔。
在猰貐喷出第三个火球的时候,一旁的凿齿轻轻动了动嘴巴,三道细小的白光从他口中射出,夹在火球的间隙中一起袭向了蒋太公。那是凿齿催动寒气凝结出的急冻冰针,但凡中了冰针之人,不论击中的是哪个部位,该处的肌肉筋骨都会顷刻坏死,寒气则在数息之间迅速扩展到全身。这个“全身”可不仅是体表而已,而是从外皮到内脏,连血液都会被冻住。在被冻成“冰坨”的情况下,无须多大力气的一击,就会碎裂成数块。更骇人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此人的意识始终尚存一息,直到头颅落地之后,才慢慢地消散。由于急冻冰针飞速极快,又细小难以察觉,堪称杀人利器。有心的凿齿此番更是将冰针藏于火球之间,蒋太公必中无疑。
猰貐自然留意到了凿齿的冰针,以为蒋太公即将被冻成冰坨,然后被火团击得四分五裂。可火焰散尽之后,蒋太公的长须缓缓落下,身形不动眼不睁,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猰貐怔了,两人的绝招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凿齿狐疑地细细打量着蒋太公,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冻伤,甚至连冰针击中的针眼都没有。凿齿也懵了,他的急冻冰针穿透一丈来厚的岩石都不成问题,为什么奈何不得这个老头呢?“这人的脸皮得硬到什么程度?”他心想。
不过,蒋太公自出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双掌托于腹前的姿势,哪怕被攻击,也始终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凿齿皱了皱眉头,向斜前方跨了一步,蒋太公身形一闪,挡在了他身前。他看了看猰貐,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分头往两侧山坡上狂奔,一会儿就拉开了极远的距离。回首张望,老头依旧立于原处。
凿齿一跃攀上了坡顶,随即转向打算往浑天牢方向而去,可眼前忽然一花,青衣老头还是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闪现在他面前。这回凿齿吸取了教训,没有全力前冲,撞得不重。他立即向峡谷对侧的坡顶望去,一看却傻眼了,那边猰貐也撞上了青衣老头!
难道青衣老头有两个?凿齿再看眼前的老头,老头却化为一道虚影,消失了。往坡下俯瞰,青衣老头依旧站在谷道之上。
真是遇到高人了。凿齿只得化回人形,向对面坡顶摆了摆手。猰貐不甘地跺了跺脚,也化回了人形。两位壮汉回到了坡底。
“敢问高姓大名?”凿齿彻底服了。
“离开这儿。”蒋太公还是最初那句话。
“走。”凿齿对猰貐道。
“就这么走了?”猰貐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闯,闯不过;打,打不过。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凿齿没好气地吼道。
每走一段距离,猰貐都会回头张望一番,青衣老头始终站在那里。
见凿齿始终在沉思,猰貐道:“你说,那大门里究竟藏着什么?竟有如此厉害的守卫!”
凿齿一言不发。
猰貐又道:“也不知道是谁建的那儿,竟能找得到如此厉害的守卫!”
凿齿还是一声不吭。
“连守卫都如此厉害,他的主子不得厉害得上了天?”猰貐揉着受伤的尾椎,叹道,“唉,只怪咱们实力未能复元,原本就功力匮乏,破印之时又消耗了许多,伤上加伤的状态下,即便使用武器也发挥不了全部威力……”
凿齿似乎根本没在听他啰嗦。
“喂!”猰貐拍了一下凿齿的肩膀,“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觉得,在我们沉睡多年醒来之后,世道已经不同了?”凿齿道,“就刚才那个老头,即便放在当初那个年代,也照样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有种感觉,我们称霸此界的目的,恐怕没那么容易达成。”
“称霸……”猰貐想了想,“我倒是不太在乎,我只想尽快恢复功力,去上界找那五个家伙算账!”他指了指天上。
“连在此界都无法称雄,更不用说上界了。”凿齿泼了一盆冷水。
猰貐不满地嚷嚷:“那你的意思,仇就不报了?”
“报,但也要讲究个方法。即便功力恢复,我们也没有十足的胜算。要想报仇,得搭上点儿关系。”凿齿摸着下巴——这是他已经拿定了主意的标志。
猰貐不解:“关系?什么关系?”
“结一片势力,高手多了,自然好办事。此事急不得,以后再慢慢打算。当务之急是在此界坐稳霸主之位!”凿齿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我能感觉到,除了大风之外的那两个家伙也已经苏醒了,找他们去!”
这时,两人已行至山谷转弯之处。两人最后一次回首眺望,沐浴着黄昏霞光的青衣老头仿佛一块青石,仍然稳稳地立在原地。
待两位邪祖离开之后,蒋太公的身影才消失了。远处,浑天牢的守卫们依旧如常看守着大门,丝毫不曾察觉到就在几里外的山上,刚刚结束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