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人在江湖
看到费徒空紧张兮兮的,竺远来安慰他:“没事,老太太应该没有坏心。”
费徒空瞥了他一眼:“你能肯定?”
“依柳姑娘所言,她昨夜与老太太相遇完全是个意外。从街坊以及城主府侍卫们的口中也可以得知,老太太在通明里住了很多年了,所以整件事不可能是预先安排好的。再说老太太若真要对柳姑娘不利,昨夜两人独处的时候就该下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竺远来分析得的确在理。
费徒空松了口气:“说的也是。害我白紧张了一番。”
“我看老太太应该是个修真之人。若是剑仙或刀魔,拿那么一根沉重的拐杖相信很容易吧?”竺远来推测道,“可是,我又感觉不出她的修真等级。”
“我更好奇的是那根拐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老太太非得带着它。如果长年累月地用那根拐杖,即便不是修真之人,臂力也能练到这般地步吧?”
“解答只得以后靠你慢慢发觉了。”竺远来笑道,“反正我参加完武林大会就会回到清雨那边去。保护柳姑娘的责任就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咯!”
“那是当然。”费徒空点点头,“对了,花珺脉那位前辈着急带清雨走,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嫌清雨实力太次,带回去悉心教导修炼吧。花珺一脉的情况你也清楚,每一位门人都是‘稀缺人才’,况且还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她那些前辈们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两仪级低手闯荡江湖呢?”。
“如此也好。她自己的实力增长了,你们的任务也就轻松了。”
竺远来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感慨道:“是啊!我们这些妖族都快要修炼到禹馀界的极限了,待到了十全级之后,我也想去上头看一看呐。希望清雨能早日修成剑真,飞升到清微界。”
“剑真……”费徒空重复了一声。按照禹馀界的修真等级,到达十全级之后就会从剑仙、刀魔升为剑真、刀尊,从而开启一个新的修真阶段。对他一位四象级刀魔来说,蜕变的那一刻还遥不可及,清微界就更加遥远了。毕竟在将来,还有中劫、末劫两道考验等着他。
在离开飘定城之前,柳千灵先带着老太太去捯饬了一番,沐了浴,也更换了新衣。经过一番装扮,老太太俨然变了一副模样,就连脸上的道道皱纹都似乎在焕发着光彩。
马车上,费徒空恭维道:“大娘,您现在可真是光鲜呐!”既然柳千灵已经决定假戏真做带“母亲”同行,再用“老太太”的称呼就有所不妥了。
老太打量着自己崭新又得体的服装,开心地咧嘴笑了:“还是有闺女在身边好啊!”
“大娘,闺女再好,也不能总留在身边是不?将来得嫁人呐!”费徒空开着玩笑。
柳千灵嗔道:“别胡说,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陪着我娘。”
“哎,闺女,女大就得当嫁,哪能不嫁人呢?到时我跟你一起走就是了。”老太太倒挺有主意的。
“哈哈,或者找个上门女婿也成啊。”费徒空故意如此“建议”。
“上门女婿?不太好吧?仰仗女人的男人可没多大出息哟。”老太太的思想还挺保守的,使得费徒空一时语塞。柳千灵看到他那副尴尬的神情,掩嘴轻笑。
“大娘,就您女儿现在的状况,不找个上门女婿也不成啊!她可是堂堂一帮之主,统领着好些弟兄呢!到时总不能带着帮里的弟兄们一起嫁到夫家吧?”费徒空劝道。
不料,老太听了这话之后神情却紧张起来,叮嘱柳千灵:“一帮之主?闺女,咱可不能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柳千灵安慰道:“娘,您放心,帮里的弟兄们都是落魄于江湖,到我那儿找个安身立命之处而已。都义气着呢,没有坏心肠的家伙。”
“那就好。”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回忆起过往,“想当初,正是一个江湖恶帮,把咱家害得这么凄惨。那是好些年之前的事了,恶帮之主非邀我前去一聚,我迫于无奈,只得把你独自留在家里。谁知回来之后,你却已经被抓走了。那会儿我才知道,他们是想要挟我一辈子。”
柳千灵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老太太竟还记得这样的往事,如果她发现事情对不起来,那假装女儿的事可就要败露了。
“闺女,你没受伤吧?他们没虐待你吧?”老太太关切地问。
柳千灵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娘,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以后我带你回帮里去,没人敢再欺负我们娘俩了。”
竺远来和费徒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若有所思。
“怎么,现在我们不是去你帮里吗?”老太太问。
“娘,女儿还有些事要办,估计不会太久的。办完之后,我就带你回帮。”
“从飘定城往北去,就是鹿野原了吧?你到这片高原办什么事啊?”老太太对地形方位还挺了解。费徒空暗自好笑,老太太爱打听事儿,还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恐怕天底下所有的老母亲都是如此吧!
柳千灵就将武林大会的事如此这般地同老太太讲述了一遍。
“好多帮派相聚一处?那可热闹了。”老太太先喜后忧,叮咛道,“不过闺女,到时你可得提防着,有些恶帮肯定会使坏,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老太有点儿啰嗦,不过对此,柳千灵丝毫不觉得厌烦,老人对子女如此关心惦记,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只可惜,天底下有多少不孝的儿女根本不懂这份关怀的珍贵。“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人,只有当父母逝去,再也听不到那些唠叨叮咛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爹,娘,女儿真的好后悔,好想你们呐……”柳千灵心中想着,眼圈又红了。
“闺女,你怎么了?”细心的老太发现了柳千灵的异样。
柳千灵赶紧揉了揉眼睛:“我没事,刚才眼睛进沙子了。”
……
鹿野原,是夹在两片山脉之间的一处高地旷野。因为野中多鹿而得名。这里的土地算不得肥沃,水系也不多,因此原中没什么大州城。凌波门之所以选择这里开山立寨,本意是想占得避世之悠。可是,自黄应阁当上帮主以来,凌波门却一反常态地高调,并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赤熛域中数一数二的大帮。没有庞大的势力,如何敢召开武林大会?
临近四月十五,鹿野原越来越热闹了。赤熛域诸多帮派的领导者都从高原一南一北两座门户——飘定城以及泊平城进入原中。鹿野原平坦广阔,由南北一条主道贯穿。横向有不少支道,通往原中的各个地方。
凌波门所在的泺宁冈,座落在鹿野原的西部。冈下有座泺宁湖,是个高原咸水湖。如此,凌波门也算是依山傍水了。泺宁冈外,天高野阔,一马平川。一条笔直的通路从冈上径直通往连接鹿野原南北的大道。靠近泺宁冈的那一段,就是大名鼎鼎的踏蓝道。凌波门中的房屋全都临道而建。踏蓝道上头则连着问波台,那里是凌波门祭神以及供奉本们列位祖师尊像的圣地。
或许是因为凌波门这些年来的繁荣,出了泺宁冈范围的道路两旁也聚集了许多人家,俨然形成了不少村镇。前来参加盛会的各路帮派首领,就被安排居住在这些沿道的村镇之中。
柳千灵一行是四月初九到的泺宁冈,比信上的约定之期提前了六日。这在诸多帮派之中算是早的。不过,他们到了凌波门之后,连门主黄应阁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安排住到了离泺宁冈足有十里路之遥小镇的一座空宅之中。虽说这点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们是客啊,对主人的这般不好客,费徒空颇有微辞。
听完他一大通牢骚抱怨之后,柳千灵劝道:“算了,计较这个干什么?我们白鬼帮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大帮,他们轻视我们也很正常。”
“你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柳三爷吗?怎么受得了如此窝囊?”费徒空依旧忿忿不平。
柳千灵笑了“一个虚名罢了,哪里配得上‘赫赫’二字?再说,我的名气也就是在苍云岭附近还算凑合。就这,还是借了‘甄二爷’剑林庄的光呢!剑林庄势大,两位公子又贵为赤熛军大统领和灵威域城主,自然和我这种山中小帮不可同日而语。”
费徒空还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却过来插话:“闺女,刚才听你所说,怎么帮名叫‘百鬼帮’啊?莫不是被娘编的‘百鬼夜行’给吓着了?”
“娘,瞧您说的。我这帮又不是今天刚成立的,以前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费徒空哭笑不得:“大娘,那是‘青红皂白’的‘白’,不是‘百鬼夜行’的‘百’!您呐,就别跟着掺和了,我们在说正事儿呢!”
“我这也是正事啊!不管是‘白鬼’还是‘百鬼’,带个‘鬼’字就是不好听。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帮是作恶的啊!”老太太振振有词,她已经把柳千灵的帮看成是“自家”的了。
“大娘,您别担心。是好帮还是恶帮并非是依帮名而定的,一个帮派如果天天奸银掳掠、杀人放火,哪怕就叫‘好人帮’也是没人信的。”竺远来笑道。
老太太却认真地说:“那是了解的,不了解的很容易对帮名先入为主。闺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名字啊?‘好人帮’,其实这个名字挺好的……”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被柳千灵搀到里屋去了。
费徒空和竺远来皆摇头笑叹,真是个有趣的老太太。
安顿好了老太太,柳千灵回到了前堂,与两人商议起武林大会的事来。
“我们来的算早,却连黄门主的面都没见着。关于大会的内容也就无从问起了。我们真的要搅黄了她当盟主之事吗?”柳千灵道。
“那是当然。本来好端端的,那黄应阁非得弄出这么麻烦的事来,到时她当了盟主,东一个命令西一个命令的,定搅得你不得安生。我看啊,她不应该叫‘应阁’,应该叫‘膈应’!”费徒空道。
竺远来亦道:“的确,请函中不是明说了吗,‘将来若违逆盟主之令,勿怪全盟之迫。’这已经算是半个威胁了,可见黄应阁此人野心极大,控制欲又强。她当了盟主,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至少你白鬼帮想要当个‘闲云野鹤’肯定是不行了。”
柳千灵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掺和江湖之事已经脱离了我立帮的本意。将来本帮当何去何从呢?”
“除非你独自一人消隐于世,否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恩怨纷争。这可不是藏身在深山老林里就能够避免的。‘偏安一隅’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想法罢了。你是该好好地计划一下白鬼帮的未来了。”竺远来此话颇有哲理。
柳千灵说:“话是如此,可是如果这次我们搅不黄呢?毕竟‘比试身法’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要不我明日再去求见黄门主探问一二?”
费徒空立即反对:“不可不可,何必低声下气、死乞白赖非要见那个‘黄膈应’?今日碰了一鼻子灰已经够了。关于比试之事,我们另想办法打探。”
“什么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竺远来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大会召开的地点不是踏蓝道吗?我可以先去探探凌波门在踏蓝道附近做了什么准备。今日从泺宁冈下来时,我留意到踏蓝道两旁似有几座新建的平台……柳姑娘,你以前可曾来过凌波门?当时踏蓝道两旁可有那几座平台?”
“只有一次,还是和‘甄二爷’同行。究竟有没有平台,我也不记得了。毕竟一个帮派建几座练武台,没什么稀奇啊。”
“如果以前没有,现在新建,就意味着大会时可能会有武斗的比试。况且,那些平台上都蒙着布,神秘兮兮的。总之,我先去探探再说吧,你们在这儿等我的消息。”说完,竺远来就起身出去了。
谁知这一等,从上午到晌午,再到黄昏,足足等了一天。从这座云来镇到泺宁冈一来一回不过才二十里路,竺远来早就该回来了。可一直到了夜晚酉时,依旧不见踪影。柳千灵有些坐不住了,在堂中惴惴不安地来回踱着。费徒空则丝毫不担心,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他是你的朋友,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柳千灵不满地问他。
“担心什么呀?他的身手你还不清楚?我这么跟你说吧,真的闹将起来,整个凌波门和所有已到的帮派全部加在一块儿,也留不住他的。”费徒空坦然道。
柳千灵劈手夺过他的茶杯,往桌子上一蹾:“你以为江湖帮派中就没有高手了吗?”
费徒空反问:“有又如何?他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不过是去探探踏蓝道,有多大的罪过?”
“我是担心,他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在人族地境出现一个妖族高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何种下场。更何况这时群雄集会,倘若大家群起而攻之,他有三头六臂可挡?”柳千灵想得比较多。
“还是那句话,挡不住就跑呗。”
“他跑了,我们怎么办?今日我们三个一起去的凌波门,真惹出事来,如何能说得过去?刚才不该让他去的,换成你去就好了。”柳千灵焦急万分,“这么晚还不回来,一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出去找他!”
费徒空却拦住了她,“要出事早就出了,你现在去找他又有何用?更何况,万一真如你所言,你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吗?到时你再说并非是你指使的,你压根不知情,谁会信啊?”
“那……那就这么干等着?”
“就等着吧!该来的总会来的。”费徒空望向了门口的玄关。不知这“该来的”究竟是说竺远来还是指其他的麻烦。
“要不,我去打听打听?”老太太忽然从里屋出来了。
柳千灵啼笑皆非:“娘,您怎么去啊?天都黑了,您不熟悉路,又不认识人,您向谁打听?”
老太太以拐杖杵地,铿然有声:“见人就问呗,我就说我儿子外出未归,我来寻他。怎地,谁会为难我一个老太太?”
“大娘,您还真是认亲认上瘾了!这事儿不用您操心,您尽管去休息吧。”费徒空也劝道。
老太太又拗了起来:“那小伙子不是我闺女的朋友吗?那日初见时,他还说要帮我打跑‘恶鬼’呢!我觉得他心肠不错。这么晚不回来,咱得去找啊!”
眼见着劝不住了,费徒空无奈地感慨:“罢罢罢,你们这对母女啊,真是沉不住气。要去找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吧,你们两个谁去我都不放心!”
“哎,不必了……”老太太又道。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不必找了,我回来了。”
柳千灵和费徒空欣喜地往屋外一看,果真是竺远来回来了。不过,他身旁还有另外两个人,而且正一左一右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