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临期失误
在短短的一周之内,隐修多年的当世第一铸刀大师杜怀柔要重出江湖,并且会公开铸刀的惊爆消息如同大海泛潮一般席卷了整个天焰大陆。东方、南宫、西门三大家族的长老们以及各方名流全都接到了来自北堂家族的邀请。
为了这次盛大的公开铸刀,北堂家族特地选了境内一座山峰的峰顶修建铸造场地,还将这座无名的山峰起名为“金寿山”,又在新开辟出的盘山道口垒砌了一堵空墙,镶名于其上。
“金”、“寿”,拼起来就是个“铸”字,这名字既好听,又应事,还含有延年益寿的美好寓意,据说是由北堂族长——北堂春亲自题名的。
山顶平坦之处仅方圆三十余丈,在中心处又架起高台,台高足有六丈。铸台、水槽就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环绕着观众席,然后沿山坡下去一圈一圈都是观众席。
按理来说,铸造场地选在山谷更适合观摩,可北堂家族也有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们不愿让别人过多地了解杜怀柔的铸刀方法,可这次公开铸刀是大师的个人意愿,他们无法干涉,所以只好将场地定在山峰上,既能容纳诸多看客,让其他家族的人挑不出理来,又能达到让大部分人都看不真切的目的。
出乎杜怀柔与萧天河意料的是,“杜大师竟是一位女子”的消息并没有随之传开。由此可见,北堂立他们对杜怀柔还是相当忌惮的。至于此次高调复出会不会招来魔主的注意,杜怀柔完全不在乎。因为萧天河在明,魔主在暗,杜怀柔倒希望魔主能够前来,以她的感知能力,确认魔主的位置并非难事,从而能有所防备,更好地守护住萧天河。
阳春三月,风暖天清。杜怀柔预定的铸刀日期就在本月二十五日。
天焰大陆各方高位人士从三月初就陆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环绕在金寿山峰附近的州城,连许多没有接到邀请函的人也不请自来,希望届时能够有缘一睹杜大师的尊容。原本冷清的几座小城短期内涌入了大批客人,客栈、酒楼、甚至民居内都人满为患,各位城主不得不下令封锁城门,不再纳客。后续而来的人们干脆在城附近寻找山洞、搭建树屋、撑起帐篷。在等待铸刀大会开始的一天天里,人们饮酒、谈笑、切磋,仿佛是在庆祝天焰大陆最为隆重的节日一般。有许多精明的商贩将摊位都摆到了城外大道的两旁,所售的东西林林总总,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杜怀柔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她几乎天天拉着萧天河去闲逛,反正人们都不知道杜大师究竟长什么模样,她只管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萧天河则比较沉默,他本来就对逛街不感兴趣,更何况心中有事。虽然有杜怀柔在身边,可他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担心魔主会突然出现。据杜怀柔说,夺舍的最佳时机是渡劫前期境界,因为修魔者那个时期的躯体强度已足以承受夺舍后元力的冲击,并且灵魂强度较渡劫后期之人稍弱,夺舍相对更容易一些,消耗的元力也更少。这也是魔主规定修炼至渡劫境界就可以进入内核的原因。但是,此标准并不是固定的,像萧天河这样的奇才,灵魂强度显然较他人更高,等到渡劫境界再夺舍无疑会十分困难。此外,他的身体强度也超过同境界的修魔者,在大乘境界已然达到了夺舍的要求,所以魔主极有可能很快就下手。
以萧天河现在的境界,显然是斗不过魔主的,何况魔主还能号令几位强大的妖族。萧天河曾经想过,最安全的方法其实是躲进迷雾海域,靠着裂空刀内的玄气修成刀魔,再出来同魔主一决雌雄。可那样做的弊端也很多。
首先是联系不便。魔主进不去迷雾海域,妖族也同样进不去。在失去联系期间,天焰大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萧天河要想获知魔主的动向,就必须要留在天焰大陆上。
其次是时间不许。大乘前期到修成刀魔,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用多少年。据杜怀柔说离魔主完全炼化孟章佩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倘若将来魔主彻底控制住了石灏明,要对付他就更加麻烦了。
最后是心境不安。萧天河始终记得曾经答应过南宫炎的事。南宫家族对他不薄,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他如何能安心修炼?三十多年已过,不管南宫家族长是否还是南宫炎,萧天河都打算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
思来想去,萧天河还是否定了躲进迷雾海域的方法。既然杜怀柔之前从未提及萧天河与魔主实力差距的问题,那说明她与石灏明一定有更好的计划。
关于杜怀柔如何以妖力铸出魔刀,萧天河曾询问过她。可杜怀柔却没有回答,只推托说到时他就知道了。
三月二十五日,公开铸刀的日子终于到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从辰时起就飘起了春雨。
对观摩者来说,下雨不是个问题。别说下雨了,哪怕是下刀,恐怕人们也会愿意前来一睹杜大师的风采。可对铸刀者来说,天气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由于此次铸刀之处乃是露天场所,刮风、下雨都有可能使得刀胚中混入杂质。
北堂家的长老们急了。杜怀柔沉寂已久,复出铸刀的最大受益者肯定是北堂家。如果大张旗鼓,结果最后铸出的魔刀却品质不佳,不仅得不偿失,还会被别人笑掉大牙。如果给铸造的高台搭上遮篷,那千里迢迢赶来的宾客们肯定要闹翻了,都遮住了还看个什么?
经过长老们紧急商讨,北堂家族决定将铸刀大会延期举行。让宾客们多等几天,最多受点牢骚,总比闹出事来要强。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找不到杜怀柔了。北堂立还特意赶回北卢城的刀苑寻了一番,大门紧锁着。
找不到杜怀柔,北堂家也不敢替大师做主推迟铸刀大会,只好祈祷雨赶快停了。
可眼见着离铸刀大会预计开始的午时越来越近,宾客基本都已入席落座,可雨却越下越起劲了。宾客们都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对杜怀柔这等大师而言,只要铸出的魔刀不到极品的等级,就等于是失败了。因此,有的宾客期待着观赏杜大师如何能排除天气影响而铸刀,还有的则在等着看一场铸刀“失败”的好戏。
巳时三刻,北堂家族的长老们终于入席,他们的席位是离高台最近的一圈。三大部算上族长应该共有十二位长老,可席上却只坐了十一人。
又等了片刻,杜怀柔依然不见踪影。人人议论纷纷,莫非因为下雨的缘故,杜大师不肯铸刀了?那为何北堂家不提前知会一声呢?
离午时越来越近,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北堂家族的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其中一人站起身来,一跃登上了高台,高声道:“各位,敬请稍安,午时仍然未到,我们再稍等片刻。”此人正是白鹿部主北堂立,因为金寿山地处白鹿部地境,所以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平息一下现场的骚乱。他喊话时动用了玄力,声高却不尖,声响却不破,使得整个金寿山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台下立即有人回喊:“北堂春族长呢?为何让一个部主出来说话?”回话之人是个浑身肌肉疙瘩的大汉,黑色胡须如松针般四散,从下巴一直连到了鬓角,肤色黝黑,一脸横肉,活像民间传说中的捉鬼天师——钟馗。此人赤裸着上身,明明在一把巨伞之下,却浑身是汗,也不知是下雨天闷给热的,还是心情烦急给躁的。他这一声回话也用了玄力,比北堂立的声音更加宏亮,有如在山间炸了个惊雷,余音隆隆。
能到场观看的都是天焰大陆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与北堂家族的各位长老都算是旧识。别看那壮汉粗鲁又不修边幅,北堂立却依然陪笑道:“傲族长莫要着急。因我家族长正在闭关,所以此次铸刀大会由我北堂立负责。实不相瞒,杜大师一向闲云野鹤,行踪不定,我们欲寻也寻不得,只好在此静候。相信杜大师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原来那黑大汉就是东方家族的族长——东方傲。北堂立的话既是对东方傲的回话,也是向所有宾客的解释,免得宾客们将杜怀柔失约之事归咎于北堂家族办事不利。
“哼,那我就等到午时!”东方傲压住火气。
果然,现场安静了不少。杜怀柔堂堂铸刀大师,难道会摆所有人一道不成?一切就等午时见分晓。
“她这不会是为了那日之事故意报复我吧?我的小姑奶奶,你快点儿出现吧!”北堂立心中一边念叨着,一边留意着各个方向的天边,希望发现御刀飞来的人影。若杜怀柔当真不来了,那可真乱套了。虽然错不全在北堂家,可又如何安抚住满满一山群情激愤的贵客呢?
“午时到了!”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呼喊。金寿山“哗啦”一下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斥责杜怀柔言而无信,害的大家白来一趟,还淋了一场雨;有人埋怨北堂家族组织不力,连铸刀之人都找不到还举办什么铸刀大会?还有人高声呐喊着杜怀柔的名字。渐渐的,加入呐喊的人越来越多,喊声也越来越大,“杜怀柔、杜怀柔、杜怀柔”,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在山间回荡,甚至还有许多人拍手、跺脚打着节奏。
北堂立依然在高台上连说带笔划着什么,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哪里压得过满山宾客的齐声呐喊?看这情形今天如果杜怀柔再不来的话,局面就要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观众席中有几人站起来,向峰顶聚拢。正示意大家安静的北堂立一见,立马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上来的人除了东方傲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精壮的小伙子,一位削瘦温雅的中年男子,这两人分别是南宫族长南宫炎和西门族长西门定。长老席中的含章部主北堂恭也迎了上去,族长不在的情况下,他与北堂立就是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两人了。
三大族长一起聚上来,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立部主,看来今日杜大师是不会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南宫炎嘴角上扬,似乎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西门定一捻青须:“我看两位还是别等了,赶紧去请北堂春族长出面吧。如此重大的盛会,我可不信他会挑这个时候闭关修炼。”
“族长的确没有闭关,可他也和杜大师一样,行踪飘忽不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我们也不清楚他在哪里啊!”北堂立焦急道。
东方傲提议:“我倒有个方法可以稳定住局面。就是不知道你北堂家舍不舍得了。”
“恳请赐教!”北堂立拱手。
“很简单,我们大家是来看铸刀的,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淋了一场雨,心里肯定不爽。你们只要拿出点儿好东西送给我们作为补偿,大伙儿痛快了,自然太平无事。”东方傲笑道。
“这个……恐怕不行啊……”北堂立面露为难之色,心中却在狠狠地唾骂:“我呸!也就你能想出这等缺德的主意来,满山宾客少说也有上千人,对修魔者来说好东西就是修魔物品,要送出让一千多人满意的补偿,我北堂家不赔掉屁股才怪呢!”
“呵,那你自己想办法吧!”东方傲两手一摊。
“定族长,傲族长,不知贵家族的屠令春大师或是邓先觉大师是否也到场了?”北堂恭忽而问道。
“杜大师久隐复出,公开铸刀也是头一回,我家族的邓大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观摩良机。”西门定道。
“老屠他也来了,在下面坐着呢。”东方傲指了指东方家族的坐席区域。
北堂立被北堂恭的话点醒,立即道:“那就好办了。我代表北堂家族恳请屠大师或是邓大师登台铸刀,不仅
所有材料都由我北堂家来出,最后铸成的魔刀我们也不要,事后还会大礼奉上,如何?”不管怎样,搭上一些材料以及一份厚礼,总比用“好东西”抚平所有宾客要划算得多。
“不行,我不同意。”西门定摇了摇头。
北堂立急了:“定族长还未询问过邓大师就断然拒绝,这是为何啊?”
东方傲冷笑:“我说北堂立,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是当老屠和老邓是傻子?连杜怀柔都因为下雨不肯铸刀了,你还让他们俩去铸刀?谁肯去?你们提供材料那是应该的,大礼也是应该的,可因为天气缘故铸出的刀不好,损害的名誉你们又当如何补偿?”
的确,东方傲话糙理不糙。
“听傲族长的意思,只要不损害屠、邓两位大师的名誉的话,他们就可以登台铸刀咯?”北堂恭问道。
东方傲没想到北堂恭会这么问,脑中一转,怎么可能会有不损害名誉的方法?要是有的话,杜怀柔也不会躲起来了。可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松口:“那我得先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当真如你所说,我再同老屠去商量商量。”
西门定也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北堂恭道:“请屠大师与邓大师一起登台,就在这雨天里,就在这金寿山,来一场铸刀对决!天气不好又怎样?能在雨天铸出高品质的魔刀才堪称是大师!再说环境与天气条件完全是一样的,两人只管各显神通。两位大师久负盛名,却从未同台较量过,想必他们也乐得和对方一决高下。宾客们看得过瘾,即便最后铸不出极品魔刀也无妨了,大家有目共睹,如果连两位大师都无法克服天气不好的难题,那说明其影响的确是巨大的,两位大师的名誉自然不会受损,如何?”
北堂立心中暗暗叫好。北堂恭这一番话,直接将北堂家的被动转为主动了,令东方傲与西门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如果两人答应下来,对北堂家好处最大,不仅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还可将宾客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屠、邓二位大师身上。
但对东方家和西门家来说可就麻烦了,这等于是在拿两家未来的利益做赌注。北堂恭所说的“名誉不会受损”是片面的,仅是对赢的一方有用,可要是输了,全天下都会知道自家的铸刀大师比不过另外一家的大师,名誉怎么可能不受损?雨天铸刀,困难重重,谁能成功谁会失败,任何人都说不准。万一己方的大师所铸魔刀品质不高,而对方侥幸成功铸出极品魔刀,那就是惨败,不仅大师的名誉会骤降,连所属家族的威望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如果己方不答应而对方答应了,那就是退缩了,认?了,等于主动承认自家的大师比不过对方家族的大师,照样名誉无存。
东方傲皱起了眉头,西门定抚须沉思,两人都没有立即回话。
“嗨,要比试又何必急于一时呢?雨天对两位大师必定都有影响,费心、费力、费时、费事,结果铸出的魔刀品质却不是最高,何苦呢?大可另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也让屠、邓两位大师有时间好好准备一番。况且大师都有对特定材料的喜好,由北堂家提供材料看似公平,其实是不公平的,万一有一方擅长使用该种材料而另一方不擅长,那还有什么比头?不如让他二人各自收集材料更为妥当。”南宫炎一边劝,一边对东方傲和西门定眨了眨眼睛。
北堂立与北堂恭恨不能一口水吞了那个南宫炎,他的话等于是给东方傲和西门定提了个醒,对北堂家的要求最好的应对就是——两方都不答应。如此既不至于损害大师和家族的名誉,并且又将皮球踢还给北堂家。
“恭部主,铸刀多费神费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得给大师精心准备的时间吧?你这提议即便我同意了,老屠也是不会答应的。”东方傲推辞道,“定族长,你怎么看?”
西门定自然心领神会,与东方傲一唱一和:“没错!不能为了给你们北堂家救场子,就拿自己的名誉冒险啊!我想邓大师也是必然不肯的。眼下之急,你们还是另想他法吧!”
“说得是,说得是。”北堂立无奈道。他扫了一眼山坡上的宾客席,所有人依然在打着节拍喊着:“杜怀柔!杜怀柔!……”
“唉,只得如此了。”北堂立又纵身跃上了高台,做止声的手势转了一圈,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诸位,今日之事着实抱歉,杜大师看来是不会来了。我本想请到场的屠令春屠大师与邓先觉邓大师一起登台,来一场铸刀比试,也可让大家一饱眼福,但天气着实不佳,唯恐影响最后的结果。我提议,今日大家暂且散去,也给屠、邓两位大师一些休憩、准备的时间。待下周天气放晴之后,再请两位大师登台比试,如何?”北堂立知道东方傲与西门定商量不通,他索性直接说了。
“那个老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几时答应过?”东方傲气愤地揪住了台下北堂恭的衣襟。
“傲族长息怒,息怒。你们不是担心天气对铸刀有影响么?那再择良日便是,何故要发火呢?”北堂恭笑着推开了东方傲的手。
北堂立已经把话捅了出去,东方傲与西门定也无法在大庭广众面前拒绝了。听到两位大师要同台竞技,宾客们一起高声欢呼起来。
席中的屠令春抱臂坐着,面色阴沉。邓先觉则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眼见宾客们不似前番那样激愤,北堂立暗暗松了一口气。当他准备下台向东方、西门两位族长说点儿好话时,只听人群中一个高亢的女声喊道:“要比就在此时,何必另选他日?能在雨天铸出极品魔刀,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