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憾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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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鹿城的早晨寒风刺骨,天阴沉沉的,行人很少,都戴着口罩,什么规格的口罩都有N5口罩,外科口罩,普通口罩,黑的,白的,紫色的,红色的,有贵的,有便宜的,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口罩就行。

    本来疫情期间,行人就很少。疫情封闭时,戴口罩的是随心所欲,想戴就戴,不戴谁也管不了你,去超市和银行等地方办事,叫你戴口罩,你还会跟他急,说不定还会骂上二句,吵一架。

    12月初,疫情放开后,人们一下对口罩情有独钟,上街你叫他不要戴,他还会劝你戴口罩,而且还不嫌其烦的跟你说戴口罩的好处。

    现在就是这样,因为大伙都不知道谁是小阳人,戴口罩成了必须的,至于戴了被感染了那是另外的话题。

    我要去市便民服务中心交养老保险,不能再耽搁了,否则过了期限要交都不给你交。这是最后一次交养老保险,明年中旬就到六十岁,就可以领取养老费了。换句话说,我就是公认的老人了。

    所以我的情绪时而亢奋,时而低落,亢奋的是马上就可以领到养老金,再也不为交养老保险而犯愁。要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低落的是即将跨入老年时代,中年时代再也不复返,成了名符其实的老者。

    到国美商城站牌前等了15分钟多二路车才姗姗来迟,人们都说是疫情放开后坐车的人更少了,公交公司没得办法,只好缩短车次时间,少亏点。

    我说呢,疫情封闭时都是六七分钟一趟。

    我注意的看了看驾驶员,是个很高大的男性朋友,他的脸上竟流露出很茫然的神态,态度也不是很好,嘴唇不停的动着,最后上来一个50左右的男人,急怱怱的跳上车,才想起没带口罩,驾驶员斜视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自个发动车子走起。

    要是在以前,对不起,没带口罩请下车!

    乘客不多,但都戴口罩。他左顾右盼的看看,不知道该往里走还是停在驾驶员那里不动。因为人们见他就像见到怪物一般,现在还有不戴口罩的,真是不要命了。

    我傍边那二口子就在那指指点点的,说这个男人胆大包天,也不怕把病传染给别人。我觉得好可笑,好荒唐,不戴口罩就是有病似的,就会传染给别人似的。

    二路车不紧不慢的行驶着,沿途又上了一些人。等我想起找这个没戴口罩的人时,不见他了。

    到了格林天城站,下了好多人,我知道这个站下车的人很多,多数都是来市便民服务中心办事的。

    市服务中心以前在城里,随着城市扩大,就迁移到格林天城这里。

    这个地方我很熟悉。83年的时候我随县委(那个时候鹿城还是县级,到了87年县改市)科技工作队到这里蹲点。一蹲就是一年,到了年底工作队解散了才回县农资公司。

    市便民服务中心就坐落在原本的大队部。当然,那宽大气派的寺庙已经被拆除,冷清的大队部早已不存在。如今的市便民服务中心有三层楼,在路边望去很气派,很高大,30多层台阶上面站满了人。人潮熙熙攘攘,翘首等待。还是那么热闹,每次早晨来都是如此。那么多部门在一个大厅办工肯定是人山人海,人来人往的。

    人们站在寒风中等待大厅开门!

    九点正,二个保安把大门打开,人们便一拥而进,顿时整个大厅热闹非凡,人们急促的小跑着,东张西望着,交谈着,赶在前头,抢个好位置。聪明的,来办过事的他一点不急,他会在大厅两边机器上取号,然后不紧不慢的到XX窗口等待叫号。这体现了公平,不管你在外面站了好久,那怕你天不亮就在外面,对不起,窗口认号不认你。

    我拿到号后走到社保局窗口前的坐位上等着叫号。社保局有好多窗口,1O3,104,105窗口人最多了,大家等着交养老保险费,坐着呢,站着呢眼睛都直沟沟盯着叫号器。有年青人,中年人,还有老年人,中年人多一些。

    虽然人多,但还是井然有序,叫号是最公平的,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你都得老老实实的等待。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物资匮乏的时候,你有票不一定买得到东西,一个柜台前人山人海,全凭劳动力,身体瘦小,老弱病残的只能干瞪眼,骂骂咧咧的,等你能买到的时候,已没有商品了。

    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父母工作忙,就安排我们去排队购买,门一开,几十号人一拥而上,像我们小娃娃几下就挤在了后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大人施展本事。东西没买到,回到家就被父母一顿臭骂。

    我坐在櫈子上,等着叫号。我身边坐下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年龄跟我差不多。我俩搭讪起来,他羡慕我不用再来交养老保险费了,我说你也快了,应该也是这两年的事了。他摇摇头,苦笑道“我还有十年,这十年乍个交都晓不得”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沉思一下,说“老哥,实话跟你说,这钱都是借的,跟亲朋好友借来交的,你信不?”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说他是下岗工人,单位解制后到处打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这三年疫情期间多半是闲过来的,去年国家养老保险最低档是60%,玖仟多钱,取消了40%,50%这两档,以前交40%这档都困难,现在交60%这档,这不是要命吗?

    “明年怕是拿命交了”他把头看向交费窗口,那里有个老者在跟工作人员询问什么,工作人员答复是执行国家政策,她们也没办法。

    他说完后沉默下来,呆呆地看着窗口。我也不想问什么。我和他经历是一样的,他现在的苦难我在十多年前就尝了一遍,而且比他艰难痛苦的多……

    就在这时,窗口叫到我的号。很快,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半分钟审核完,叫我到税务窗口去交钱,到税务窗口取个号,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工作效率确实快。

    当我办完这些手续后,经过社保局窗口,他还坐在那里,头深深地埋在双脚之间。

    我想跟他打个招呼,安慰他几句,最终还是没去。

    我走出大厅,冷冷的风立刻包裹着我,我不禁浑身一颤,好冷啊!这里是城乡结合部,风要比城里大得多,还有浓浓的雾霾,风一刮雾霾就跟着滚动。

    刚下完台阶,迎面就碰到我家隔壁的小友。他来交养老保险费。他冷的鼻涕都淌了出来。虽然住在隔壁,但没有时间交谈,他这几年都在省城打工,疫情暴发后,他所在的工地停工了,工资半年多没发,只好回来闲着。

    “你好了好了,最后一次了“。我俩以前在一个单位,他小我9岁,他说他现在很困难,儿子读高中,媳妇打工,他又没事做,这久多年来苦来的钱还不够花,攒不下来钱,儿子接着要读大学,要一大笔钱,今年养老保险费一大笔,两口子要一万九千多,他说这些钱都是借的,明年给交得起也晓不得,我说不至于到借钱来交养老保险费嘛,“是啊,谁会相信呢”,“这种话说出来多丢人呀”。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市便民服务中心大厅,猛然,我看见他的眼眶潮湿了,是的,是潮湿了。我的心一酸,我竟然也感觉到我的眼眶也和他一样,潮湿了。

    今天是怎么了,在大厅里,那位中年人说他很困难,交不起养老保险费,才出大厅,遇到我们单位的小友,他也是这样说。

    ……望着他步伐艰难的上台阶,竟是那么无助,孤独,我的心酸楚起来,我感到身体很冷很凉,尽管我穿得不少。

    我站在寒风中,抬头望着大厅门上悬挂着的国徽,我的眼眶潮湿了,泪水遮住了国徽,国徽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起来,我流泪了!